第2章

看見冷着張臉徑直走過來的陳茯時,李謹笑得咧開嘴,歪着頭看起來十分開懷。

“有毛病?”陳茯眯起眼瞥他。

“沒,沒,”李謹仍舊抑制不住地笑,湊近了問:“你跟家長說了嗎?怎麽說的?”

他真挺好奇的,腦子裏想象不出來自己青春期時主動開口提要求的場景。

陳茯臉往後仰,不耐煩道:“關你什麽事?”

好吧,李謹見好就收。他低頭在手機屏幕劃拉兩下,問:“你想吃什麽?”然後又趕忙補充:“苑西園吃不起。牛肉面吧,前面那家面館你還沒進去過吧?”

“走,吃面去。”李謹把手機放進兜裏,一胳膊圈住了少年。

“你現在多高了?一米八?”他上下将陳茯的身高掃視一遍,“大概再長個三厘米就差不多了,到時候練點肌肉出來,穿衣服好看。”

“離我遠點。”陳茯垂着眼角,悶聲說。

小屁孩挺能裝,李謹在心裏笑了笑,裝作沒聽見。

在生活和工作正式踏入正軌後,李謹其實是沒有多少時間能空出來陪小孩玩。他希望陳茯能懂事點,主動走過來,不要太磨耗他的時間和精力,但這注定只是他美好的願望。

怎麽說呢,李謹想起自己那糟糕的青春期,自卑自負,自我放逐,一邊渴望認同,一邊豎起銳刺,活得擰巴死了。

那真是一團亂麻,他自己到現在還都沒把自己的青春期整明白呢。李謹嘆着氣拿胳膊蓋住臉。

連續約了幾頓午飯後,趁小孩态度沒那麽僵硬了,李謹覺得關系能再進一步,于是就邀請他去自己的出租房玩。

那簡陋的一間屋子要什麽沒什麽,李謹盤算着忍痛購入臺游戲機,那種雙人對戰模式的,他從小就挺想玩個痛快。

誰知陳茯在沉默半晌後,說:“不去。”

在李謹略帶疑惑的目光裏,他抽出一張餐巾紙擦幹淨嘴角,然後站起身,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沓錢扔在桌面上,沉聲說:“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啊這,李謹看了看那摞錢,又擡頭看了看他離開的背影,有點難以置信。

這小子,我哪裏得罪他了?沒吧……我之前有這麽喜怒無常嗎?

有點不懂自己了。

操,搞人心态的死小孩。

李謹把錢裝進自己兜裏,掃碼結賬後,又得馬不停蹄地趕公交去上班。

排班在上午的同事這幾天臨時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店裏人手不夠,李謹主動提出他可以加班,這樣的話他一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

他用陳茯給的錢買了輛小電動車,還了同事的賬,剩下的幾千拿來買游戲機。

晾完這兩天,還得去哄。小孩肯定會記仇,肯定會。雖然不知道自己錯那兒了,但是他自己的臭脾氣自己清楚。

一想到沉着張臉只管吐冷刺兒的陳茯,李謹頭皮發麻。

周六周日連接兩天的客流量都很大,李謹站在收銀臺後面忙活一整天,晚飯都是拿店內被替換下來的不新鮮的面包頂得餓。

深夜十一點三十多,他才完成對清今日流水賬目的任務。關好店門,同事說她想去酒吧喝一杯,正好明天休息,喝完酒後回去直接睡到明天中午。

李謹看了眼手機,“這麽晚了啊,不安全吧?”

“這是我每周日的習慣,只不過今天晚了一點,沒事的,你想去嗎?”

李謹好累,但是這個女孩看着沒有一絲疲态,精氣神兒很足,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女孩話裏的邀請之意。畢竟大半夜的,他确實有點擔心。

“行,我打個車,地址在哪兒?”

女孩傾過來身,頭發落在手機屏幕上,她輕撥到耳後,認真地輸入地址。輸好了,她點了确定,擡起頭彎着眼睛笑:“謝謝你啦。”

李謹點點頭。過了會兒,突然說:“我好窮的,靠不住,別把我美化了,笙笙,你值得很好很好的。”

女孩一愣,清澈水潤的眸子晃動着碎光,良久,她抿緊唇,悶悶地“嗯”了聲。

李謹粲然一笑,擡腳往前走了兩步,“車到了,走吧,小姑娘。”

酒吧內燈光閃耀,今晚有駐唱歌手表演,格外熱鬧。李謹一進門就看見個熟人,他哼笑一聲,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裝作沒看見。

他在人群中護住女孩往吧臺走,女孩向調酒師要了一杯招牌雞尾酒,插上吸管慢慢喝,今晚她興致不高,沒有看向舞臺,視線四處游蕩。

過了會兒,她輕輕抵了下李謹的胳膊,說:“你背後有個男生一直在盯着你,是認識的嗎?”

“先不管,”李謹頭都沒擡,但是聲音帶上了笑意,“喝完了我送你出去打車,回頭再找他。”

“哦,”女孩點點頭,垂下眼繼續咬吸管。

一杯酒喝完後,女孩沒有續杯,跳下高腳凳後努力揚起笑臉,兩頰微紅道:“我好了,謝謝你。”

“那就走吧,”李謹在心底嘆了口氣,想揉揉她的頭發,又怕造成誤解,只好說:“沒事的笙笙,真的沒事。”

女孩強忍淚意點點頭,埋頭往外走。李謹在她右後方一路跟着,等她坐上了出租車走遠了,才轉回身。一轉身,視線正對上站在酒吧門口的陳茯。

“你也喝夠了?”李謹走過去,把他額前的頭發往上撥拉,露出深潭似的黑眸。彎着腰對他笑:“心情好了點沒?”

陳茯打開他的手,轉身進了酒吧。

李謹呲牙咧嘴甩了甩胳膊,忙跟了上去。

剛才進來時匆匆一瞥沒在意,這回走到面前了,李謹才發現還有一個他認識的人。

周時霖。

李謹心情複雜地看着半躺在沙發座裏的二世祖,像吃了蒼蠅一樣在他挑釁的目光裏介紹自己:“你好,李謹。”

十七八歲的半大少年最能裝逼,特別是還真有點資本的。周時霖這個人李謹不想多評論,只能說是個慣會禍害人的玩意。當初自己也真是沒人玩了,才沒拒絕觍着臉湊上來的周時霖。

“你,跟小茯——什麽關系?”

“關你什麽事?”陳茯冷眼瞥他,語氣不善。

李謹舒服了,彎起嘴角沖周時霖笑,眼神也有點挑釁的樣子。

“怎麽個意思?”周時霖挑起眉,氣得冷笑,“嘿,合着有人陪了,不需要我了呗?陳茯,你真他媽冷心冷肺啊,咱倆這樣你沖我說這話?”

陳茯皺起眉,感覺有點像後悔了。李謹才不給他回轉的機會,轉頭對周時霖說:“還挺有眼色的哈,那就……請周少先走一步?真不好意思,咱們改日再聚哈。”

周時霖狠狠瞪着他,李謹無所謂地與他對視。一個小屁孩,也就能在同齡人之間翻出點風浪、造出點聲勢,正經成年人誰還能怕一小孩的眼神攻勢?

等禍害人的玩意憤憤離去後,李謹開始告狀:“他一肚子壞水,不懷好意,趁早離他遠點。”

陳茯輕嗤,晃動杯中的淡藍色液體,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中幽晦不明。他像是在呓語:“都一樣。”

李謹看不得他那副要死不死的樣子,把杯子從他手中奪走,說:“別玩了,趕緊回去睡覺,明天周一,又打算逃課啊?”

陳茯任他從自己手中拿走酒杯,垂着頭沉默,半晌後,在酒吧充斥耳膜的喧嚣中,擡頭望向他,開口說:“去你那裏。”

哪裏都行,小祖宗你可開心點吧。李謹揉了揉他的耳垂讓他醒醒酒,問:“那明天真不去學校了?”

“……不去了。”陳茯閉上眼。

好吧,李謹把他外套拉鏈拉到最頂頭,“外面風大,衣服穿好。”

回到出租屋後,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李謹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随便沖個澡就從衛生間裏出來了。

他給陳茯找了幹淨的睡衣,遞出去,卻一直沒人接。

李謹看着一動不動的人,剛想詢問怎麽了,沉默的少年側過來臉,平靜地問:“做.愛嗎?”

什麽?李謹疑惑地皺起眉,他說什麽?

“我跟你回來,我讓你操。”

李謹呆在原地,然後騰地站起來,手中的睡衣掉在地上。

他抱住腦袋,走來走去,心想:不能罵他,不能罵他,讓我想想,想想——操,他怎麽會誤解成這樣?!

——等下,我突然冒出來,說要做朋友,天天等他放學,誇他好看,約他吃飯,還想帶他回到住處,被拒絕一下就消失不見。

……操,這也太像渣男泡姑娘的路數了。

李謹腦子裏嗡嗡響,他又把自己代入,想象假如當初有人像他一樣做,十七八歲的自己會怎麽做?

——啧,還代入個屁,現在的陳茯不就是十七八歲的自己嗎?

自己會怎麽做他剛才已經展現出來了,他的青春期就是這麽沒腦子,這溫柔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能将他騙個底朝天。

李謹長長吐出一口氣,整理好思緒後轉身對陳茯說:“你大概理解錯了。我就是單純地跟你做朋友,沒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把我當哥哥就行,反正我确實比你大幾歲。”

他嘆了口氣,緩緩蹲下來,仰視着少年發怔的眼眸,說:“永遠不要為了別人傷害自己,別人不值。

還有,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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