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喜歡
“月釀下!”她的嗓音甜美。
沈言止略有些無語,哪裏都是月亮下。
好在之前某人那一堆莫名其妙的大數據起了作用,羊肉串,約莫十有八九就是在樓下的大排檔。
當沈言止隔着厚厚的透明帳篷布,看到顧意東倒西歪地趴在小方桌上和林格格、周烨說話時,終于放下了一點心。
她握着小拳頭,一副有些激動的樣子。
冬夜的北風如刀子一般。沈言止站在帳篷外的一處陰影裏,裹了裹風衣,就這麽站着,靜靜地看着她。
他們三人坐在最靠外的地方,聲音又大,話音便一字一句地落進了他的耳朵裏。
“馬上就要元旦了耶。新年快樂!”顧意高高地舉着杯子,彎着眼睛說道。
林格格也舉起杯子,重重和她碰了一下:“新年快樂!我的新年願望是今年二十,明年十八,順便睡了陸景行,還有沈言止。”
顧意嘻嘻嘻地笑了一下,大着舌頭說:“我也係我也係。”接着又搖搖頭,“陸景行就好了,沈言止還是算了。”
帳篷外的沈言止,歪了歪唇角,但看她明亮澄淨的笑眸,倒突然覺得,這般看着她,興許也不錯。
“周大掌櫃,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呀?”林格格用手肘又狠狠敲了周烨一下。
周烨望着杯中如琥珀色的酒,道:“我不希望一年又過去,我不希望,自己又老一歲。”
明年,大概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吧。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用生命在作死折騰,但他卻只是想要跳出藩籬,看一看世界。
說罷,又喝了一口酒,五塊錢一瓶的酒,微微有些澀。
顧意趴在桌上,也念道:“對哦,你家裏催得緊。啊,上回你帶人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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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烨看着楞乎乎的顧意,笑着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沒找到合适的,又能騙過我媽的嗎?”
“哎喲喲,誰家不催啊。我媽整天喊我回家,找個知根知底的嫁了……”林格格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在桌上一放,挑眉道,“可是我明明有老公了啊,沈言止!但我媽就是不信……”
又一陣風吹過,篷外的沈言止,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噴嚏。顧呆呆的朋友……和她果真都是一類人。
顧意吃了口腰子,道:“如果是互相喜歡的前提下,其實找個知根知底門當戶對的人嫁了,也沒什麽不好啊。首先,人與人,如果差距太大,會很辛苦的;其次,……”像是想到什麽一般,她淡淡地嘆了口氣。
如果陳谌不是生在那樣的人家,也許也不會被卷入那樣的事件吧。
林格格叉着腰,道:“啊呸!老娘可是要嫁入豪門的女人。要麽有很多很多錢,要麽有很多很多愛。”
顧意垂眸,說道:“我只希望兩個人能健健康康地,在一起過平靜的生活就好。”
就像十年前,他們在江城時一樣。還不是太懂事的年齡,卻知道了什麽叫歲月靜好。
沈言止深呼了一口氣,在冬夜裏,如白霧袅繞,心口微微有些疼痛。他又如何不知她想要的平靜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呢。
“唉。平靜的生活談何容易啊?我特麽都想回家了。”林格格想到了自己的心事,眼眶微微有些紅了,一瓶酒瞬間就喝完了一半。
顧意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有些疲憊地說道:“嘻嘻。我有時候也想着係不……係随便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就好……”
“砰。”周烨突然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道:“不好不好,平靜有什麽好,什麽叫知根知底門當戶對啊……”
顧意斜了他一眼,道:“喲。難道我這樣的還能嫁入豪門?”
她喝了酒,兩頰緋紅,原本明亮的眼裏莫名就添了一些媚意,普普通通一眼,卻看得周烨有些面紅心跳。
周烨抿了一口酒,讷讷道:“你這樣的……适合……适合……”他原想說,“适合我這樣的”,但掃了一眼一旁捧着臉笑得如癡如醉的林格格,把話又收了回去。
“愛是深藏不露的秘密……”顧意的電話又響了。顧意已經醉醺醺地趴在了桌上,不耐煩地接起了電話,大聲嚷嚷了一句:“喂?!”
那邊似是靜了一瞬,接着便說道:“我也在月亮下。”
“啊?”她迷迷糊糊地問了一聲。
“不要随便找個人嫁了。”他說話時,呼吸似有些不穩。
“咳咳。你說什麽?”顧意被酒嗆了一口,問道。她胡亂往周圍看了一眼,沒看到人影。
他沒說話,似乎是在調整呼吸,過了一會兒,才語帶雙關地說道:“等我來接你。不要喝太多。”
“嗯……”顧意支支吾吾地回了一聲,就挂了電話,酒精正在慢慢地麻木着她的神經,她有些不明白沈言止說這些話的目的,卻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思考。接什麽接啊,她家就在樓上。
放下電話,就加入了林格格和周烨的玩骰子大軍。周烨一直在喝酒,他輸或者贏,都選擇喝酒。顧意覺得,今天的周烨有點怪,那個一直打電話的沈言止,也有點怪。
沈言止嘆了口氣,一旁賣烤串的小夥子說了一句:“哎,那邊那個高個,你在我這站了好一會兒了,買不買呀?”
他沖那人點點頭,快步往前走了一些,在拐角處的路燈下停住,側眸,就看見一片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肩頭。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三個人吃到了半夜,才醉醺醺地散夥。周烨順路送林格格回去,顧意家最近,和他們招了招手,信步就往家裏走。
夜色已是愈發地涼,雪也越來越大。
周烨打了個嗝,說:“米兒,我們先送你回去吧。你到家了,我再送女巫回家。”
喝了酒,顧意心情挺好,爽朗地揮了揮手,道:“別啦別啦,雪大了哩,你們快回去。我……我這就兩步路。”
說罷,甩着手上的小包就往前跑去。雪已經在路面上薄薄地覆蓋了一層,暖黃色的路燈映照下,雪看過去也添了些溫暖的色澤。
酒意上頭,顧意只覺得歡快,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跑幾步跳幾步,跳幾步跑幾步,拐角口,就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
她擡眸,便看到了他那雙清俊溫柔且熟悉的眼,眼淚頓時就湧了上來,但臉上卻是挂着深深的笑容。
她跳着摟住了他的脖子,興高采烈地說道:“谌兒,你回來啦!谌兒,你終于回來啦!”
她力氣不夠,差點沒挂住,他的手一扶,撐在了她的腰部,踮着腳尖的她,這才站穩了。
胸中像是有一股溫暖的潮汐洶湧而來,他緊緊摟住了她。
她一雙烏黑的眸子澄澄亮亮,流光溢彩。他愣了一愣,眼角眉梢俱漾起淺淺的笑意,那雙墨黑的眸子光彩流溢,心中的反複計較都抛卻在了腦後,輕輕點了點頭,道:“嗯。”
她卻似沒聽到他的回答一般,扒下了他的黑色口罩,捧住他的臉,看了又看,皺着眉道:“你不是谌兒。你只是長得有點像,你這個大騙子。”
“真的……不像麽?”他問道,一顆心又飛速地沉墜了下去。
她毫不避嫌地摸着他的臉,一點點地摸,他的臉很冰,她指肚的溫暖便一點一點地傳來,雪花落在他的眉間、他的鼻梁上。她不耐煩地拭去,最後才迷茫地說道:“你不是谌兒。你比谌兒長得兇。”
醉意濃濃的一句話,卻把他心底的那片地雷挖響。
“嗯。”他又應了一聲,聲音比方才低沉了許多。
顧意挂在他脖子上的手就慢慢松開了,似乎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垂着頭,沒說話。
沈言止輕輕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發,道:“我們回家吧。下雪了。”他脫下自己的風衣,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微微瑟縮了下,卻沒有動。
察覺到她的不對,他用手指輕輕擡起她的下巴,便看到她那雙大眼睛裏汪着一潭水,鼻子被凍得紅紅的,撅着嘴,似乎是忍着不哭出來。
他伸出手指輕輕拭去她溢出的眼淚,聲音柔軟:“不哭了,嗯?”
“谌兒這個大騙子不會回來了。大騙紙……大騙紙……好讨厭他!”她沒理他,嘟嘟囔囔地說,用腳上的雪地靴狠狠地踩了幾下雪地。
原來……這麽恨他啊……
可是她又說了一句:“谌兒,我好喜歡你啊。”
那……他就只記住這句話就好了吧。
沈言止苦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小拳頭亂舞,沒帶手套,怕她凍着了。
她氣力本來就小,瞬間就被他制住了,怒道:“你素誰,我不認識你!”
擡起他的手腕,順勢就是一咬。
其實他要擺脫她,快得很,但看她嘟着嘴的模樣,卻又怔住了。他知道,她這是又發酒瘋了。也不是第一次見她發酒瘋,她酒品差得很,又愛偷喝酒,每次都折磨他很久。
只是後來,他想再享受這種折磨,卻沒有了。
于是,半送半推地,擡起手,送給她咬。很多年前,她也是喝醉了,咬過他一口,還學書裏的人說:“我咬你一口,留了疤,你以後就不會忘記我了。”
事實證明,書裏的故事都是騙人的。他手上的那道疤,不到一個星期,就慢慢地消了,一點痕跡也不留。
顧意總覺得有個人在拉扯着自己,張嘴便咬了對方一口。原本是想讓對方吃痛松手,結果那人似乎一點也不怕疼,胳膊就杵在她唇前,還是她自己先松了口,迷迷糊糊中,就錘了那人幾拳。
他沒避,反而是摟住了她,結結實實地挨了幾拳。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過了一會兒,沈言止見她安靜了下來,垂頭一看,才發現她已經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無奈地笑了笑,用手輕輕撣去落在她頭上的雪花,矮下身來,把口中還在念念有詞的她背了起來。
“顧呆呆,我們回家吧。”
顧呆呆,我想試試看,看你會不會再喜歡上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江城産酒,顧爸爸也愛喝酒。所以顧家常常有自釀的酒,女兒紅、香雪酒、梨花白……她也不是多愛喝酒,就是好奇,有天趁着家裏人不在,就偷偷溫了一小壺香雪酒。
自己喝了兩口,還不忘讓他也跟着喝兩口。
結果,喝着喝着,就有些上瘾,怕她喝醉了,趁她不注意,就在酒裏摻了許多開水。結果,她還是紅了臉,大了舌頭,可了勁兒地折騰,抓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一邊摸着手上深深的牙印,一邊無奈地說道:“顧呆呆,以後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千萬別喝酒。知道了嗎?”
“滋道了……”她躺在他身側,喃喃道。
顧爸爸回來時,看到傾倒的酒壺,頓時就豎起了眉頭。
怕她又被打手板心,他面不改色地撒謊:“顧叔叔,我喝的。身子有些涼,就溫了一些。”
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敢苛責太過,就在顧爸爸想勸他下回還是改用當歸時,顧意貓着腰,就從房間裏跳裏出來:“阿爸!是我喝的!”
一副特別講義氣的樣子。
顧爸爸再細看一下,陳谌的臉連紅都沒紅,而顧意,傻氣沖天,頓時就什麽都明白了,于是,又是一屋子的雞飛狗跳。
他不在了以後,其實她很多年确實都沒喝過酒,牢牢記住了那時的話。直到那天,朋友跟她說,在美國看到了他,她才出于喝了一場酒,酩酊大醉。
“谌兒,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還在這個世界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