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解藥

看到沈言止結實而有力的手腕橫在自己面前,顧意忽然就想起了他早年在圈子裏的傳說。

說沈少爺剛回國時,極為雷厲風行,狠狠整治了一批當他在國外時一直跟沈總說不讓他插手公司業務的股東。

這樣的人,自然是睚眦必報的性格,如他自己之前所說,“格外較真”。

顧意的笑臉立馬變成了一張哭喪的臉。

她死定了。

“哈哈,沈先生,你看看我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有點酒後愛鬧事兒。不過我力氣小,打人特別不疼……”先是誠懇地道歉。

沈言止沉着一張臉,沒說話

“你們公司所有的軟文我都包了!我好好給你煲碗湯補補。”再是大言不慚地賄賂。

沈言止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多看了她一眼,但依舊無動于衷。

他心裏想的是,她頭發都沒吹幹,就跑了出來,是不是會感冒。

“……不然你也打我一頓吧。”顧意狗腿狀地說了一聲,她突然特別佩服女演員們,怎麽能說流淚就流淚呢。

她平常也挺愛哭的,但此時睜着一雙比二呆還大的眼睛,想要顯得楚楚可憐一些,但怎麽拼命卻升不起那股“霧氣”。

于是她就迎來了和女主角們格外不一樣的命運。

“好。”沈言止終于開了金口。

“嘎?”顧意豎起耳朵,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只是信口胡說的而已,他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怎麽能選如此不靠譜且沒有紳士風度的選擇。

顧意微愣了下,就看到沈言止兩只手正如抱拳般交疊在一起,白皙分明的指節發出咔咔的聲音,一副活動筋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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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意不自覺地往後踉跄了一小步,不過後面卻是那扇厚厚的鐵門,她的脊背碰到了按鈕,頓時那個女聲又響了起來:“已鎖定,請重置密碼。”

沈言止沖她笑了笑,長臂一伸,就把她整個人攔腰抱了起來。

顧意身上一寒,手腳亂揮,道:“你要幹嗎?”

沈言止微一挑眉,面色淡然地說道:“你沒聽說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

顧意頓時就傻了眼:“你真要打我?”

沈言止單手撈着顧意往沙發上一坐,讓她整個人橫着架在大腿上方,擡起了另一只手,一副作勢要揍她的模樣。

顧意頓時萬念俱灰地閉上了眼……陳果果說的對,原來沈言止真的是個蛇精病,病得還不輕。

但是那只手落下時,卻極輕,只是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猶如一片無聲的雪花。

“以後不要喝那麽多酒了,對身體不好。”他的聲音清潤悅耳,極為好聽。

顧意這才睜眼看他,他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直,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映他他的側臉上,眉眼澄亮,他整個人似都處在柔和的光暈裏。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唇角似乎微微翹起,哪裏是她認識的那個沈言止。

方才那副裝腔作勢,明顯是要逗她。

“嗯哼。”喉嚨微微傳來一絲癢癢的感覺,顧意低咳了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慌張。

沈言止斜睨了她一眼,略有些涼薄地說道:“你還真以為我要打你啊。”

“就挺像的啊……”顧意轉了轉眼珠,道,“而且,聽說你打架很厲害。”身上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架留下的。

沈言止的眸色似乎是沉了一下,随即便有些半開玩笑地說道:“是挺厲害。”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家“打架”是祖傳的厲害,而這大概是他最讨厭自己的點。

有一次拍動作片,他太“入戲”,不小心打傷了對方的替身演員。哪怕心理醫生歐陽說,綜合分析,那只是一場意外,但從那天起,他原本心底的恐懼又加深了一些。會不會有一天,變成像他父親那樣的人。

永遠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永遠不能獲得幸福。

心口突然就有一些煩悶,條件反射地,就拉開了茶幾的抽屜,裏頭有備用的煙和打火機。煙還沒抽出來,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是她白皙而柔軟的小手。

顧意偏着腦袋,瞪了他一眼:“我……知道我有點多管閑事。不過看你臉色你最近有好轉,還是……先不要抽了。”

“我是拿出來扔掉的。”他面不改色地撒謊。

顧意就瞥了一旁的煙灰缸一眼,一副我什麽都看透了的眼神,還輕輕切了一聲。

煙灰缸裏,有七八個煙頭,說他昨晚抽的。

沈言止揉了揉眉,想,這個小呆子如果再這樣握着他的手,他又得抽煙了。

沈言止将煙盒順手丢進一旁的垃圾桶,道:“那從現在起,我不抽煙,你不喝酒。”

“好呀。”顧意脫口應道。但剛說完,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接着便對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眸。

為什麽她要把自己和他綁定?她喝酒,他介意個什麽勁兒。

原本還打算辯駁一番,卻看到沈言止突然蹙着眉,坐近了幾分,兩個手指捏住了她的臉。

“你做什麽?”

他挨得她很近,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臉頰。顧意只覺臉上一熱,不知他究竟要做些什麽,但下意識得拼命往後靠,不過沙發就那麽點大,脊背觸到椅背也就到底了。

于是顧意就眼睜睜地看着他按住了自己的肩頭,那張俊美的臉在自己眼前加倍地放大,他眉峰很高,鼻梁也很挺拔,薄唇緊抿……如受了蠱惑一般,顧意閉起了眼,心裏升起一絲自己都覺得荒唐的念頭。

沈言止這是要親她嗎?

她被自己的這個意識吓得一動也不敢動,臉紅到了耳根。

噠噠——她聽到了一絲響聲。

接着便覺得嘴唇感到了一絲溫熱的觸感,顧意攸然睜開眼,卻看到他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唇,似乎還往她嘴裏塞了什麽東西。

“吞下去。”他眉頭微鎖,低聲吩咐了一句。

顧意原來不想吞,但被他暗示性地一說,當場就吞了下去,舌尖還有一些苦澀的味道。

看她紅潮初泛的臉,沈言止眉頭輕舒,神情愉悅了幾分,擰了擰她的鼻子,道:“你剛才在瞎想什麽”

才不會告訴你咧。這人怎麽随便一個動作都做得這麽蘇啊!

顧意捧着臉,想用冰涼的手趕緊給自己的臉降溫,岔開話題,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麽?”

沈言止這才松開手,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你都吃了才問我是什麽?嗯,五毒丸。”

“哼!”顧意諒他肯定是在胡說八道,輕蔑地哼了一聲。

她垂着頭,絞了絞手指,覺得要原諒自己,一個帥哥臉貼得和自己這麽近,作為一枚大齡單身女青年,她産生一些奇怪的聯想也是正常的。

但這種聯想,和喜歡絕對無關!她握了握拳。

沈言止看她一副一個人較勁的小模樣,唇角微勾,起身到流理臺前給她倒了一杯水,怕太燙,又倒進另一個杯子,晃了一會兒,才遞給她:“是苯海拉明和氯雷他定。”

顧意心裏咯噔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卧槽,我又過敏了?”她取過茶幾上的鏡子,就看到了自己臉上,有星星點點的紅斑,越摸還越癢。

這副鬼樣子,她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那個聯想非常不靠譜。

沈言止點了點頭,剛才捧住她的臉,就是看到她兩頰的潮紅似乎有些不正常。

他很熟悉她的症狀。她打小其實身體底子還不錯,偶爾生病都是因為過敏體質,又不懂得忌口,常常海鮮和啤酒混着吃。

苯海拉明和氯雷他定是很對她症狀的藥,于是顧意順從地就端起水喝了,好緩沖下舌尖的澀感。那兩顆藥丸,方才在她口中,停留得太久了。

她是中醫師,但讨厭喝藥,西藥也不喜歡,一吃藥,嘴巴和鼻子就皺了起來。哭,她昨晚明明只偷吃了一個生蚝。

看她苦着一張小臉,沈言止又從一個小罐子裏,取出了一顆糖,塞進了她的唇中。

酸酸甜甜的可樂味,頓時就在舌尖彌漫。

他修長的食指點在她的唇上,輕輕抖了抖,才松開:“以後長點記性。別亂吃。”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遇到她,又知道她老因為貪吃而生病,他去哪裏,都帶着這個罐子,定期更新,連糖也是買好的。

這個罐子,一跟,就跟了他十年,總是放在他随手能取的地方。連他自己的藥,都沒放得這麽顯眼。

顧意垂下頭,可樂糖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一種糖,每每喝完藥以後,總吵着爸爸給她一顆糖,沒想到他這裏也有。

于是,她的目光不由就落到了沈言止手中的罐子,很普通的茶葉罐,還微微有些舊,裏邊裝着三個白色的小藥瓶子,一支軟膏,還有兩顆糖。顯然是一組為過敏患者精心搭配好的藥罐,剛剛他應該就是從這裏給他取的藥。

再看沈言止,雖然依舊是蹙着眉頭,但神色溫柔得讓人動心,如同江城吹過的風,又有些像江城那個俊逸溫柔的白衣少年。

“都說了不要偷酒喝。”少年說。

“都說了要少喝些酒。”沈言止說道。

顧意微微一怔,察覺到了自己心髒驀然加快的跳動,覺得自己約莫又要重蹈覆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他少年時常喝藥。中藥又都是極為苦澀的,但一熬,又都是一大碗。

喝了很多藥,身體都不太見好轉,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想放棄了。偏偏她每次都煎藥煎得很辛苦的模樣,端着藥碗,坐在他身邊,怕他燙着,每舀起一口,就輕輕地吹。

因為他每喝一口,她就會笑,所以就喝了一口又一口。

只有一次,他的母親又是半個月不見人影,他惱極了,遷怒于自己,就是不肯喝藥。

她給他遞了一顆糖,說:“谌兒,喝完藥,吃顆糖就不苦啦。”

他微有些生氣:“我不是因為藥苦才不喝藥的。”

她好像沒太認真聽,端起他的藥碗,咕嚕喝了一大口,吐了吐舌頭:“好苦好苦,真的好苦啊。怪不得你不愛喝。”

他吓了一跳,搶過了藥碗,道:“藥是不能亂喝的。”

她眯着眼睛笑:“這樣才算同甘共苦嘛。”

怕她真的又要喝那碗藥湯,他閉着眼睛,頓時喝完了整碗藥。

她将手中的那顆糖塞入他的唇中,道:“下回記得給我買糖喲。”

那天起,他知道,她是他唯一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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