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陪着姥姥散步,和紀淑雲一起買菜,紀皖一家三口人過了一個愉快的周末,只要不涉及從前那些破事,紀淑雲就是一個嚴謹而不失慈愛的母親。
下午的時候,田蓁蓁打來了電話,劈頭就問:“你準備好了沒?”
“準備什麽?”紀皖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知道你給忙忘了,今晚高中同學會啊,我的班長大人!你要是敢不去,我叫全班人都到你家來聚會!”田蓁蓁叫了起來。
紀皖這才想了起來,班級群裏叫嚷着這次聚會很久了,原本前期的聯絡工作一直是她和幾個相熟的班委在組織,可這陣子她忙于跑風投,把事情全丢給閑在家裏的田蓁蓁了。
田蓁蓁開着她的甲殼蟲把紀皖從家裏接了出來,莫名其妙地發興逼着紀皖去了一趟她常去的美容美發沙龍,連頭發帶臉全都保養美容了一遍,正好旁邊是一條服飾精品街,她又拽着紀皖逛了好一會兒,挑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非要她試試。
裙子是用上好的桑蠶絲縫制,從胸線處得體地剪裁開來,打了一層層細細的密褶,仿佛一漾漾的水波;後背處開了個深v的叉,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肌膚,幸好,裙子配套一件同色的薄紗小外套,披在身上,剛好可見纖細的腰身若隐若現。
鏡子裏的紀皖長發披肩,姣好的皮膚吹彈得破,一雙美目顧盼生妍,那清靈婉約的氣質和這套裙子十分契合。
“你看你每天職業裝,這樣打扮起來多美。”田蓁蓁替她攏了攏頭發,滿意地說。
紀皖哭笑不得:“我這是參加同學會,又不是去相親,打扮這麽漂亮幹什麽?”
“你是我們班裏美貌和智慧并重的靈魂人物,是多少男生的夢中情人啊,出場當然要震撼一些,說不定勾起他們的美好回憶,奮不顧身地就來追你了。”田蓁蓁愉快地叫店主把衣服包起來。
紀皖心裏一動,頓時明白了過來:“盛海生找你了?”
田蓁蓁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對,他說你們倆分了,真的嗎?”
紀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皖皖你別難過……”田蓁蓁的眼眶有些濕潤,抱住了她的肩膀輕輕蹭了蹭,“分了就分了,一定是緣分還沒到,以後會有更好的等你。”
紀皖啞然失笑:“怎麽看起來你比我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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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蓁蓁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如釋重負:“真的不難過?”
“我有你這個小老婆呢,難過什麽。”紀皖難得開起了玩笑,高中那會兒她倆幾乎形影不離,同學們都取笑她們是一對小夫妻。
田蓁蓁咯咯地笑了起來:“那就我們倆過一輩子吧,那些臭男人都滾遠點。”
兩人一路開着車,說笑着就到了目的地華麓山莊,一下車紀皖就吓了一跳,山莊的大門充滿了東南亞異域風情,中間是一座很大的水池,上面開滿了藍色的睡蓮,水池中靜靜地伫立着一個巨大的神像雕塑,而水池兩旁是六座布幔輕揚的木榻,每座木榻雕工精細,足足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在上面席地而坐,俨然一座座藝術品。
“這……怎麽選了這麽好的一個地方?”紀皖皺起了眉頭,她忽然想起在哪裏看到過這個山莊了,微信的朋友圈裏看到過一個大客戶在曬,據說是一家奢華酒店品牌在際安市郊的力作。
田蓁蓁得意地笑了:“找到了一個贊助商,你猜是誰?”
一絲不安的感覺從心裏一掠而過,紀皖定了定神,急急地開口:“蓁蓁,我忽然想了起來,晚上我有件重要的策劃忘記做了,明天一早就要交……”
“田蓁蓁,紀皖。”有人在前面叫着她們的名字。
紀皖整個人一僵,只見一座木榻旁站着三個男人,最左邊的一個稍遠一些,一身暗灰色亞麻西服,随意半敞着露出裏面灰色條紋的內搭,他的雙手插在褲兜,後背筆挺,渾身上下仿佛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勢,那清冷的目光越過飛舞的白色布幔定定地落在她們倆的身上。
田蓁蓁熱情地揮着手,幾步便拽着紀皖跑了過去,沖着旁邊兩個摟肩搭背的男人叫道:“嗨,大牛,程三板,你們這是來迎接我們嗎?太感動了。”
程三板從前是班裏的體育委員,因為最愛看《隋唐傳》被譽為班裏的程咬金,外號“三板斧”,簡稱程三板。“大美女駕到,出迎是必須的,看看,這位大帥哥,還認識嗎?”
“賀予涵!”田蓁蓁尖叫了一聲,“你真的來啦?真怕你放了我們鴿子。”
賀予涵笑了笑,朝着她伸出手去:“怎麽會,友誼地久天長。”
田蓁蓁握住了他的手,松開後興奮地把手放在眼前,“咔擦”一聲拍了張照:“得留着拍張微博炫耀一下,然後一個星期不洗手。”
大牛在旁邊嚷了起來:“田蓁蓁你可真厚此薄彼,不行,我們也要握手。”
幾個人笑鬧了起來,賀予涵卻把目光調轉落在紀皖的臉上,那手掌骨節分明,寬厚有力,在距離她十幾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很久不見了,紀皖。”
紀皖一動不動,手心莫名有些潮濕。
旁邊的人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田蓁蓁在她後腰戳了一下。
“你好。”紀皖飛快地在那手掌上碰了一下,“其他人呢?真是好久沒見了。”
“都在裏面了,你們倆是最後一個了,班長大人快進去檢閱一下吧。”幾個人擁着她往裏走去。
賀予涵落在最後面,他擡起手掌看了半晌,随即悄無聲息地擡手在臉上輕觸了幾秒,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晚餐是華麓山莊特意安排的自助大餐,大明廳裏約莫百來平方,布置得溫馨懷舊,舞臺上的大屏幕放映着早就剪輯好的幻燈片,制作者把高中三年各種活動的照片都搜集起來了,夾雜着母校際安第一實驗中學的新舊照片,大夥兒一邊吃一邊說笑着,雖然分別了四年多,卻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從前那段青澀美好的高中時光。
紀皖卻有些緊張,她真沒想到田蓁蓁他們會和賀予涵聯系上,更沒想到賀予涵會來參加這種活動,要知道,賀予涵當初是插班進來的,在他們班只待了一年,不,準确的說,才十一個月零九天,而且,賀予涵當初又酷又拽,對班裏每個人都冷冰冰的,幾乎從不說話,別人也都知道他不好惹,幾乎都不會出現在他身旁半米之內。後來在賀予涵的帶領下,他們班和八班打了一場群架,同學們和他的關系才稍微和緩了一些,不過那場群架後,沒過幾天他就離開了。
“你怎麽了?這兩天太累了嗎?怎麽有點心不在焉的?”田蓁蓁拿着芝士焗大蝦,吮了吮手指上粘稠的芝士,随口問道。
紀皖心裏不由得打了個突:她和賀予涵的那一段,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田蓁蓁要是知道她隐藏了這個秘密,非炸了毛傷了心不可,她得守着這個秘密。
“是啊有點累,待會兒我們早點回去吧。”
“回什麽回,吃完飯還有餘興節目,晚上賀予涵包了度假村的六間別墅,剛好夠我們一幫人玩通宵,”田蓁蓁一臉幸福的笑容,“寶寶今天也要享受五星級酒店的奢華體驗了。”
紀皖深吸了一口氣:“你……怎麽都沒告訴過我?”
“這陣子你不是忙嘛,這種小事就沒打擾你了,”田蓁蓁有些困惑,“怎麽了,這不是挺好的?還是……你不喜歡他?”
她朝着賀予涵的方向努了努嘴。
紀皖語塞,一時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
“從前他這人是蠻難相處的,不過人還仗義,那會兒不是還替你打了群架嘛,”田蓁蓁掩着嘴樂了,“我可崇拜他了,居然一個人和八班的男生挑上了,要不是程三板機靈來班裏叫人,他可能就要被人開瓢了吧。”
思緒飄忽了起來,紀皖好像回到了那兵荒馬亂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是八班的一個男生和紀皖表白,其實表白也沒什麽,從高一起,紀皖就陸陸續續收到過好幾封情書,她從來不看,一律原信退回并在信封上寫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字。
這個男生家裏有點錢,在班裏也算是一呼百諾的風雲人物,和紀皖表白了好幾次了,算是锲而不舍,這回別出心裁地在午餐後把紀皖騙出了學校,在馬路上用玫瑰花擺了個心形求愛,還引來了好幾個男女同學圍觀助威。
紀皖那幾天情緒很低落,被纏得煩了口氣也不好,三言兩語就和男生的朋友起了沖突,有個女的譏諷她“既當婊子又立牌坊,明明和別的男人不三不四的,還要裝清純。”
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拉扯了起來,她的校服被扯開了一個口子,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看見賀予涵從牆角沖了過來,拿着塊板磚就沖着那男生砸了過去,立刻就見了血。後來就亂成了一團,八班來了一群人,男的女的都有,圍着賀予涵群毆,程三板剛好經過,一看見班長被人糾纏,也飛一樣地叫來了班裏好多男生,一擁而上,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群架,最後政教處的老師過來了好幾個這才鎮住了場面。
賀予涵的腦門擦傷,出了些血,眼角被打了一拳腫得眼睛成了一條縫,那個男生腦門上縫了五六針,手臂骨折,打了三個月石膏。紀皖當時看着他滿臉的血,臉色慘白,強撐着才沒暈過去。
“笨蛋,我沒事,他比較慘好不好。”少年有些心疼,乘人不注意,湊到她耳邊說。
紀皖哭了,滾燙的淚珠劃過臉頰。她從記事開始就鮮少流淚,這是她第一次為了一個男生流淚。
“你再哭我就親你了,”少年的眼神炙熱,“這兩天怎麽老是找不到你?”
校長來了,一路走來簡直就是暴跳如雷,伴随着他的吼叫:“你們一個個全部給我記大過!打架鬥毆,你們是高中生還是混混!”
紀皖的心一沉,對于她這個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來說,如果記大過那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我……放學再和你說,老地方見。”她急匆匆地對少年說完,就不着痕跡地退到了離他一丈遠的安全地帶。
只可惜,放學她失約了,她沒有去那個老地方,也沒有見賀予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