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紀皖好幾天沒睡好了,電梯裏光可鑒人,極致的高速讓她微微暈眩。

門口有侍應生在領位,一見到她就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請問是紀小姐嗎?席先生已經預訂了位置,請跟我來。”

紀皖跟在他身後,她的喉嚨有點發幹,腳下好像踩了棉花似的,輕飄飄的。這是個膽大的決定,她所能倚仗的,也不過就是席衍對她有可能還未消失的興趣。

在大廳裏拐了個彎,侍應生往旁邊讓了讓,前面是一個半敞開的包廂,頭頂是全透明的玻璃,整個藍天白雲仿佛觸手可及。

背對着紀皖的地方坐着一個男人,他的後背挺拔,修長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架在扶手上把玩着一個白色的骨質瓷杯。

“紀小姐你請。”侍應生恭謹地道,随着他的說話聲,那骨質瓷杯忽地一滞。

紀皖停住了腳步,眼前的背影好像不是席衍,卻也非常熟悉。她無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定定地看着那個人的側臉。

“怎麽你也在這裏?”她困惑地問,心裏隐隐有種不安的預感。

賀予涵靜靜地看着她,在陽光下,那雙深邃的眸子閃動着分外幽遠冷冽的光芒。“他有事情,過不來了。”

紀皖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忽然明白了:“你認識……席衍?”

賀予涵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擡手示意:“坐。我和他是朋友,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很鐵。”

或許早就該想到了。

紀皖想,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莫名其妙的快速注資,莫名其妙的追求,莫名其妙的誘惑……

明明此刻應該感受到羞辱和憤怒,可她卻只有木然,難道這是命中注定,她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嗎?

紀皖點了點頭,勉強維持着僅剩的自尊,她的語聲平靜,卻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抱歉打擾了,你們繼續玩,我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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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掉頭往外走去,身後卻傳來一聲低喝:“紀皖,為什麽?連他都可以,為什麽就我不行?”

那聲音中帶着幾乎壓制不住的憤怒,賀予涵完全不能理解,在這變故疊生的日子裏,他一直陪在紀皖身旁,作為紀皖的老同學、前男友,有財力有實力,可走投無路的時候,紀皖寧可去求助席衍這樣萍水相逢的花花公子,卻半點沒有考慮向他妥協。

紀皖沉默不語,良久才自嘲地笑了笑:“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賀予涵深吸了一口氣,瞬間平靜了下來:“你不必急着走,也不用覺得我和席衍串通好了故意羞辱你。其實重逢後我一直出現在你面前是有原因的,我想和你談個交易,一個對你對我都有利的交易。”

“我沒興趣。”紀皖冷冷地拒絕。

“何必呢?”賀予涵笑了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你都願意為了報仇賣身給席衍了,卻連坐下來聽我說幾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嗎?難道我對你來說,就是這麽特殊的存在?”

紀皖的後背僵了僵,轉身在賀予涵對面坐了下來,抓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滑入喉嚨,讓她糨糊一樣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些:“說吧。”

賀予涵從包裏掏出一張照片來,放在了紀皖的面前,這是一張合照,整個賀家家族的人都在:“我十六歲的時候照的,那是我媽,她在我十七歲那年出車禍死了。”

照片裏,賀予涵的母親長得很漂亮,怪不得賀予涵也如此出挑,幾個賀家的人也個個都是男俊女靓,最中間一名威嚴的老者,想必就是賀家的大家長。

紀皖的目光落在最前排的左手第二個人身上,那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下巴微微揚起,神情傲然。

“那是我的姑姑。”賀予涵瞟了一眼,“很照顧我,當年要不是她,我說不定……”

紀皖的目光一滞,迅速地從照片上挪開了,淡淡地問:“你給我看這個有什麽意義?”

“我認為我媽的死有蹊跷,卻沒有查出頭緒,而且,我爺爺要讓我聯姻,我卻不想讓他稱心如意,”賀予涵冷冷地說,“我繼母就是他安排的,我媽屍骨未寒,他就讓我爸娶了這個女人。”

“那你想做什麽?”

“和我結婚,幫我把賀家攪一攪。”

紀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這件事情,你随便找個女人都可以做,為什麽非要找我?”

賀予涵凝視着她,扯了扯嘴角:“我那幾個叔叔姑姑都不是好惹的,我爺爺更是厲害,普通的女人根本不是對手,只怕沒幾天就要哭着鼻子逃走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等兩年後我要離婚時,我可以确信你不會粘着我不放,更不會試圖從我這裏分走賀家的家産。”

“兩年?”紀皖困惑地看着他。

“對,兩年,”賀予涵重複說,“也就是我買你兩年的婚姻和自由,你可以把它當成一份工作,而我是你的上司,你做我安排的工作,當然,有些事情你如果不願意,比如說夫妻間的性義務,你可以有權拒絕。作為報酬,你希望席衍做的事情,我會幫你做好,比你想象得到的做得更好。”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就好像在說一件和他毫無關系的事情,那張俊朗的臉龐蒙着一層寒霜,紀皖莫名想起了當年他剛入學時候的模樣,冷得好像南極的冰川,卻帶着致命的吸引力,讓那些女生成了明知會撲火的飛蛾。

這樣的男人,如果多相處一秒,可能就會沉淪吧?

紀皖緊握着手裏的水杯,垂下眼睑搖了搖頭:“謝謝你的提議,不過……”

“別急着拒絕,”賀予涵緊盯着她的發梢,目光冰冷,“考慮兩天再說,說不定你會改變主意。”

他站了起來,揮手叫了侍應生買單,再也沒有多看紀皖一眼,大步離開了咖啡廳。

紀皖一個人在咖啡廳裏坐了很久,仰頭望着玻璃頂中的藍天,腦中一片混沌,她也不知道自己還留在那裏幹什麽,可能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避外面的那些紛雜吧。

一片湛藍漸漸淺淡,又一點點染上了一層金色,明亮的天空漸漸黯淡了起來。

她猛然想了起來,今天和姥姥說好要陪她去吃晚飯。

姥姥崴了的腳已經好了,還好幾次自告奮勇到醫院裏陪護紀淑雲,忙前忙後趕都趕不走,讓紀皖哭笑不得。其實姥姥具有他們這一輩人的很多特質,堅韌、善良、無私,很多時候都讓紀皖自慚形穢。

一見到紀皖,姥姥分外心疼,把好菜都往紀皖碗裏夾:“皖皖,你多吃點,自己身體要當心,伐要讓你媽挂心。”

紀皖心裏酸澀,紀淑雲這幾天連理都不理她,要是身體好的話,說不定都要把她逐出家門斷絕關系了。

“姥姥,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家裏重活都不要做,有事情打電話給我,我會過來的。”紀皖叮囑着。

“沒事,我這裏你放心,姥姥硬朗着呢,”姥姥笑呵呵地說,“待會兒把幾個菜給你媽帶去,讓你媽心放寬點,咱家總不會一直倒黴下去的。”

紀皖一直沒敢把病情告訴姥姥,姥姥還等着紀淑雲出院以後去去去晦氣呢。

兩個人吃到一半,家裏的座機響了,紀皖一聽,是舅媽打來找姥姥的。

姥姥講了幾句就不說話了,紀皖坐在旁邊只聽到舅媽嗡嗡嗡的聲音。姥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卻沒有發作,只是含糊着“嗯嗯”地應了兩聲。

挂了電話,姥姥顯然有點恍惚,好一會兒才笑了笑:“老太婆沒什麽用處,只有這間破房子還能讓人惦記着。”

紀皖一陣心寒:“舅媽他們還沒死心嗎?姥姥,你別理他們。”

姥姥很長時間沒有吭聲,只是摸了摸紀皖的頭:“皖皖你別操心這事,你和姥姥說實話,你媽的病還有希望吧?”

紀皖鼻子一酸,眼淚差一點就要掉下來了,她咬了咬嘴唇,用力地點了點頭:“姥姥你放心,我媽一定會沒事的。”

姥姥長籲了一口氣,戀戀不舍地看了看屋裏的擺設,家具都挺古舊的,牆壁前年剛剛粉刷過一次,看起來還挺新:“這房子……是你姥爺在的時候買的,裝修的是我和他一點點折騰起來的,每看見一樣,姥姥就能想起一件你姥爺的事情……”

紀皖不明所以,怎麽好端端地,姥姥忽然傷感了起來。

“皖皖,你舅媽總覺得我偏心閨女,其實你媽這人你知道,不肯占一丁點兒的便宜,這些年雖然住在我這裏,可每個月都會往你舅家送錢送東西,你家裏也沒什麽餘錢,就那點醫保,人家都說了,治這種病一定要用好的藥,那可是無底洞啊,姥姥打算把房子賣了,那錢你媽和你大舅一人一半,誰也別來說誰偏心。”

紀皖驚呆了:“姥姥你說什麽呢!你把房子賣了你住哪裏啊!我不答應,我媽的病不用你花錢,真的,我有辦法的!”

“我……我就住你大舅家去了……”姥姥苦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們乖,不惦記我這套房子,可有人惦記啊,攪得大家都不安生,等你媽病好了,就住到她自己那套小房子裏去,一個人住住夠了,到時候你們記得多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不,姥姥你別答應舅媽。”紀皖急了,那舅媽是怎麽樣的人她還不知道嗎?心眼小,脾氣躁,現在有求于姥姥還這幅德行,要是姥姥以後身無分文要仰仗她了,還不得受多少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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