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雖不知上首之人為何有些出神,蘇諾卻是有些不耐的。雖服了藥已舒适了不少,身上卻還是有些疲憊感,使得其往日早朝時便冷着的臉愈發滲着寒意。

待程臬自出神之中回來,便看見那人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臉上神色愈發冷淡,語氣閑涼。

“諸位卿家,可還有事要禀?”

“微臣”二字還卡在喉中的朱尚書被身側的同僚一把拉了回來,硬生生将話卡在了半道上。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全盛聲音有些刻意的尖銳,有些可以與刀劃過什麽的刺耳聲相媲美的架勢。

“微臣恭送陛下。”底下一衆大臣只得謙卑躬身。

程臬走的幹脆,轉眼便消失在殿內。

“李大人,你拉本官做什麽?”戶部尚書十分疑惑,不解的問了一句身側的同伴。

“知道你戶部有了銀子開懷,可是你也不看看,陛下臉色那麽難看,也就你敢往上撞。”丞相安靜便罷了,可他沒看見連太尉大人和小侯爺都不往前站的嗎?

那位李大人神色有些無奈,若不是和朱尚書有數年交情,他何至于敢在朝堂上公然将人拉回來,也是幸虧陛下不與計較。

只不過,今日在朝堂上,可是不只一個人看見了陛下是在看見小侯爺的冷臉之後,才變了臉色的。

也不知多少人會心生別樣的心思。

戶部尚書一噎,他确實沒注意。心下止不住有些懊悔,為官多年,他還沒出過此等纰漏,此番,真的是被沖昏了頭腦。

且不論旁人如何想,蘇諾卻是連注意到都未曾。

下了朝,沒有與任何人同行,擡步便往宮內走。不管程臬是何想法下了那道旨意,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謝恩才是。

所以她并沒有看見太尉在她身後不遠處晦深如墨的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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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宮牆拐角處遇上了想象不到的人。

“參見陛下。”蘇諾驚了一下才要行官揖,剛剛她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導致她其實并沒有怎麽注意路上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确實驚了她三分。

“不必多禮。”程臬伸手扶住她胳膊,順勢将人扶着直了身子。眸色裏有三分擔心,語氣卻是寒涼。

“可是身上不适?”

“并無。”蘇諾搖了搖頭,并無承認。一來,這确實不是什麽病痛,二來,她的身份,也不允許她坦然相告。

“走吧。”程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多問,手夜在無意之間收了回來,率先走在了前面,步子卻是有意識放緩。

阿諾對他太不設防了。卻讓他心裏愈發苦澀。

他不是半分不懂醫,相反,從小不受寵的他,可以粗略的分辯某些草藥和脈相。

前世也是如此,可是他的反應卻是完全不同的。

那時候是怎麽樣呢?

阿諾早起會心情不郁,在一開始不明白之前,他還暗暗生過不少次悶氣。

後來了解了她一貫的狀态,倒是勉強不介意了,但是正因為太了解,他卻半分不肯多信一分阿諾。

以前阿諾也會突然莫名其妙蒼白了臉色,上朝時愈發生人勿近。

他總以為是阿諾故意氣她,卻從未深究過,她是不是真的身體不适。

知道阿諾是女兒身後,他常常去靜娘那靜坐,聽她一遍遍的複述阿諾的往事。

也是在阿諾的屍體,不對,是替她假死脫身那人的屍體被人帶回宮時,他才知道,原來靜娘一直都知道,阿諾是女兒身。

只有他被蒙在鼓裏。

那是他見過靜娘從小到大哭的最凄然的一次,跪在那具屍體的面前,泣不成聲。

也是那兩年,他才知道,原來阿諾偶爾會表現異常的那些日子,究竟是為了什麽。

可是他只能裝不知道,阿諾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經出了破綻,他不能一下子揭開謎底。

時節已經是九月末梢,早晚間其實是有幾分涼意的,宮道有些長,蘇諾微撚了撚手指。

下馬車時,她将身上的披風丢在了馬車上,畢竟身為臣子,身穿了披風上朝,不免有失莊重。

她并未意識到,前面那人有意的擋在了她身前,遮了大半的風。

在二人走到一半時,全盛才急急趕來,手上是兩件不同的披風,一件深墨色,一件純白色,還有一個小手爐。

程臬不快的看了他一眼,怎麽拿個東西也這般慢。

全盛額上已經趕出了汗,卻不敢多說什麽,只能快速将手上的東西遞給兩位主子。

是的,兩位主子。在陛下向他明示之後,他便已經将小侯爺也視作了主子。他跟了陛下多年,自然知道陛下是何意。

不是他不想伺候,而是這二位主子,皆是不怎麽喜有人貼身伺候的。

更何況,雖不知陛下為何突然在宮牆處駐了步子,還奇怪的吩咐他去取披風和手爐,但是并不妨礙他心裏一清二楚,今日他要敢上前伺候,陛下決計不會讓他好過。

就東西遞給兩位主子,他便躬身跟在了二人身後,不遠不近,卻絕不打擾到二人。

墨色披風是程臬常用的,宮裏制的,繡了龍紋,無聲的昭示着前面之人的身份。

白色披風是玲珑坊的工藝,倒也不是旁人的,而是曾經她無意之間落在宮裏的,只是沒想到還好端端的放着。

手爐不大,卻十分暖和,且很趁手。

蘇諾輕聲道了謝,安安靜靜的根在他身後。若說之前是無意并未發現這人情緒不佳,此時卻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心裏有些感慨,這人還是這個樣子,別扭的一如既往。

即使不知道為何要與她生氣,卻還是會周全妥帖的行事,而不是為難與她,只是自己憋着生悶氣。

是有些可愛的。

踏入甘泉宮時,蘇諾順手将手上只剩了幾分溫意的手爐遞了過去。

他們走的雖不久,但是這手爐有些小,伺候的人一開始又不敢讓它太燙傷到人,還是涼的有些快。

程臬親手解了身上的披風,交給了一旁的全盛,朝蘇諾伸出了手。

室內并不涼,穿着披風是有些熱的。

蘇諾沒動,身上這件,本就是她的衣物,但是看這人的意思,并沒有還她的意思。

“不熱?”程臬看她,語氣平靜溫和。

蘇諾搖了搖頭,笑意有些清淺。“若是微臣沒記錯,這是微臣自己的衣物。”

身披着白色披風的少年郎立若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如懷。

讓人心驚,也讓人想靠近幾分。

美好的事物,總是讓人心生向往。

可是除了程臬,也沒人敢。蘇諾位高權重,又受皇帝寵信,且手握重兵,沒有人敢輕易觊觎她的美色。

且她是以男兒身示人,縱然有人有不端的心思,也不敢表露。

程臬沒動,坦然而然與其對視,沒有半分閃躲,“所以呢?”

最後還是蘇諾未招架住,也不知是為何,她總覺得這人,現在委實是比以往更不要臉了些。

但是同為男子,她又不好多說些什麽,無端讓人起疑。

只好伸手解了披風,本想遞給一旁的宮人,可是帝位伸着手,想也知道,必然無人敢上前接過這件衣物,只好遞了過去。

“勞煩陛下。”

程臬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你在想些什麽?”

便将披風遞給了全盛,由其将兩件衣物都收了起來,邁步往軟塌處走去,塌上的小幾上,是一個還未落子的棋局。

蘇諾并未覺得赫然,只是了然的挑了眉,這才正常,若是這人親自替她收了衣物,她都要懷疑其是不是受什麽極大的刺激了。

畢竟自他登了皇位,可就沒在這麽照顧過何人了。皇帝的身份,架子總是要端着的。

她還記得,當初那件披風披在身上的溫度很暖。雖然時隔十多年。

她自小便不是個吃虧的,初入京被人欺負了,也是當場還回去的,卻因為年紀小,還是将自己弄的有幾分狼狽。

毫無防備被潑水濕了身上衣物,在走回住處的地方前,遇上了當時還是太子殿下的他。

這人解了身上的披風,将自己送回了父侯身邊。

那時的這人,雖還是太子殿下,卻已經不是高高在上了。

失了母妃,又失了帝寵,可以說是舉步維艱了。

可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不足九歲的孩子罷了。那時的先帝,恐怕都沒想到,帝位兜兜轉轉還是歸了這人吧。

“你府上那位神醫近來可好?”話有些突兀,那人臉上神色卻是無半分異色,視線還放在棋局之內。

蘇諾聞眼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白子落入棋局,才開口,是少年聲,如朗月清懷,卻帶了半真半假的抱怨,“應當算是很好吧,微臣府上可沒人敢得罪于他。”

包括她,惹了林安,都得喝極苦的藥。

程臬輕笑了聲,沒接這句話,轉過頭吩咐了一旁的全盛一句,“将神醫要的藥材送到寧安侯府,可多不可少。”

阿諾沒意識到自己話裏的親昵,他卻是聽的明明白白。

那個人是深受她信任,可是阿諾在自己面前卻是更随意一些。

不一會兒,便有人呈了茶上來,蘇諾聞了聞,卻是姜茶。

“朕近日有些受涼,藥補不如食補,近日這甘泉宮,便只有這姜茶招待了。”她視線裏的那人不疾不徐的解釋了一句,笑着将手中的茶抿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阿諾為什麽在意這是什麽茶呢,因為她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啊~

前天發現一個bug,就是文案裏之前寫錯了,程臬和蘇諾是自小相識,卻不是一起長大的,因為寧安侯是有自己的封地的,而且阿諾小時候還在神醫谷待過,是我粗心留下的bug,已經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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