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個三月裏,朝中是越來越劍拔弩張了的,但是蘇諾卻漸漸閑了下來,一切按着計劃行進,其實需要她做的事情,愈發少了起來。
只要耐着性子,等便是了。
吳國來使要在安國停留半個月之久,這段時間,也夠有人籌謀些什麽了。
“阿諾姐姐,我有些心慌。”程靜手上捧着宮人特意給熬的雪梨水小勺的喝着,不甚在意形象的曲着腿坐在軟塌上,神色有些許迷茫。
“他不敢負你。”蘇諾隔着桌子揉了揉她的發頂,有些忍俊不禁。
都乖乖巧巧的學了許久的規矩了,明日便要大婚的人,今日卻突然覺得心慌。
也有幾分心疼,一向懂事的靜安公主連大婚都無正經長輩來教導。
先帝的宮嫔,有的自願殉葬了,有的剃度入了寺院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方家當年被連坐了全族,自然也沒有什麽長輩在了。
“明日請了永安王妃和朱家老夫人,還有那位新上任的禮部尚書的夫人來為你梳頭,只除了朱家,另外兩家雖是新貴,日後卻不會少有人請。”
“也不算是輕慢了你。”蘇諾難得溫聲軟語哄着誰,當年的小丫頭也要出嫁了。
“明日我來接你出殿,由陛下親自送你上婚轎,仿宮外嫁女之禮,不會讓任何人看清了你。”
“別怕。”
平日裏再怎麽,也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終身大事,自然是需要有人看着的。
她和程臬,自然都會盡兄長之責。
“如何?”蘇諾出了靜安宮時,一身龍袍的男人已經侯在了宮門外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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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男子,自然諸多不便,只能讓蘇諾代為安撫。
“無妨,讓琉璃今夜守着了。”蘇諾邁步與其并肩,二人皆是有些沉默。
她想起,初見之時,靜娘還是一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白團子,再後來,會乖乖軟軟的喚她阿諾哥哥,無意撞破了她的女兒身後,便愈發粘她了。
“多謝。”程臬溫聲道了句,他是男子,并不是很懂這些事情,若不是還有蘇諾想着,恐怕便忽略了靜娘出嫁前的小情緒了。
“陛下,她也喚微臣一句兄長。”蘇諾停下腳步,擡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坦然,笑意盈盈。
程臬想說什麽,卻只是看着她臉上的笑意沉默了幾許,好半晌,慢慢的低了頭。
自三日前那次蜻蜓點水之後,今日還是蘇諾第一次入宮來,雖然是為了靜娘。
三寸,兩寸,一寸。
“陛下,”匆匆而來的人顯然沒注意二人究竟在做什麽,一擡頭便傻了眼。
一旁想攔人還沒來得及開口的全盛默默低頭,毫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他前幾日特意向那位十一姑娘讨教了一番,怎麽能在必要的時候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加上他多年的經驗,也算小有所成。
面前的人一高一低,皆是容貌出色之人,那副姿态,分明是要親上了。
朱尚書有些傻眼,連将要回禀的事情都不知道忘到了什麽地方。
第一反應就是低頭要退,已經做了一半的動作卻突然反應了過來。
陛下低頭要親上的,可不是誰家的貴女的芙蓉面,而是身為男兒身的小侯爺。
幾乎是靈光一現,他便想到了陛下為何當初銀礦之事将寧安侯府出的銀子還了回去,為何額外撥了銀子給軍隊上。
為何一直,和小侯爺便甚是親厚。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維持着低頭拱手的姿勢,他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這條路上沒什麽宮人,有也在看見全盛之後就遠遠繞道離開了。
程臬和蘇諾處的位置,恰好在剛好生的繁茂的花一旁,全盛倒是在路上,朱尚書則恰好在那二人對面。
還是蘇諾先開口,“微臣還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程臬淡淡的“嗯”了一聲,似乎覺得有些冷淡,又補了一句,“路上慢些。”
別縱馬吹風。
三月的天,還是有些微涼的。
“微臣明白。”
待人拱手離開,程臬的面色便不再溫和。他是明白,戶部尚書是自己的人,又歷來站在阿諾這邊,不會亂說什麽。
卻不能抑制自己有些糟糕的心情,自那日後,他和阿諾,除了早朝,已經三日未見了,更別提好好說句話。
朱尚書匆匆而來,本是有朝事來禀,站在宮中小徑上并不合适,便移步于禦書房。
待商量完了朝政,他卻突然一撩衣袍跪了下去,神情鄭重,帶着幾分破釜沉舟的氣勢。
“陛下,小侯爺是男子,又生來尊貴。”
“朕不會負她。”程臬目光黑沉,她是不是男子,還不到公布于衆的時候,但是他不會負她,這一點,是亘古不變的。
“如此,微臣便放心了。”朱尚書心裏重重嘆了口氣,又有些無奈。
“陛下,微臣鬥膽,求陛下給小女賜婚。”
他本想将自己的女兒留給小侯爺,如今看來,已經徹底無望了。
和皇帝搶人,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可有合适的人選?”程臬自然也清楚,這人以前打的什麽主意,可是朱尚書并未多做什麽,他便沒有發作的由頭。
“禮部蘇尚書有一嫡弟,如今在歷部任侍郎,人品德行皆是上等,年歲又合适,并無妻室。”
朱尚書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并不合适,可是以前他為了拒絕那些想結親的人,風聲已經放了出去,若無賜婚,雨柔的婚事,可就得耽擱了。
那位蘇侍郎,曾經屢次上門,和雨柔,倒也稱得上男才女貌。
“準。”
“全盛,拟旨。”
“是。”全盛躬身應了,極其麻利便動了起來。
戶部尚書進宮一趟,突然給自己的女兒求了道聖旨回來,還是賜婚聖旨。
一時也是驚了京中許多人。
有不少好奇之人,便開始派人去打聽那位被賜婚的侍郎,究竟是何人。
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那位尚書大人曾經可是十分堅定,一定要将女兒嫁進寧安侯府的。
旁人不明白,蘇諾卻是一清二楚,朱尚書,這是想明白了。
“父親,這是?”送走了宮裏來的人,朱雨柔捧着聖旨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賜婚了,還是那人。
“是不是宮裏那位?”朱雨柔有些不放心,父親和小侯爺一向走得近,宮裏給她賜婚,難保不是一番警告。
“雨柔,這聖旨,是為父親自去求的,日後,為父不會執意再讓你嫁去寧安侯府了。”朱尚書有些感慨,以前,是他對不起雨柔。
“為父知道,你心裏有他,放心嫁了吧。旁的事情,有為父在。”
“多謝父親成全。”朱雨柔眉目緩緩展了開來,微微屈膝。
她是喜歡蘇郎,但是從未私相授受過,父親希望她嫁去寧安侯府,她自是從命。
不是喜歡小侯爺,只是欽慕英雄。寧安侯府,手握重兵,維護着安國的安穩。
她不過一介女兒身,若是能幫上幾分,自是義不容辭。
但是這并不意味着,她不會有少年欽慕的意中人。
父親既然取消了從前的想法,必然有其道理。
其實她一直也明白,小侯爺,從來對她無意。
一夜的時間不過幾個時辰。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
朱老夫人和永安王妃,蘇夫人,皆是盛裝,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到了便接了梳子過去。
“公主,千萬別緊張,女兒家啊,這一日最重要了。”
朱老夫人梳梳到尾,一下念一句吉祥話,神色慈愛,永安王妃則是溫和的握着她的手安撫。
那位蘇夫人身份較低,又年輕些,并未上手,只是笑着站在一旁看她。
蓋上紅色蓋頭的時候,程靜深吸了口氣,她起身時,便有宮人上前為其提其了裙擺。
來室內接人的,是蘇諾。
“諸位夫人,将公主交與本侯便是。”一身正經紫袍的年輕人溫文有禮的拱手,神色溫和。
他轉身單膝跪了下去,語氣溫和,“将公主扶上來吧。”
早就聽說了寧安侯與陛下和公主兄妹二人一向交好,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
宮人将程靜扶着趴了上去,紅色鳳冠霞帔的少女已經紅了眼眶。
“靜娘,別哭。阿諾哥哥和陛下親自送你出嫁,你該笑才是。”蘇諾輕輕松松将背上的少女背了起來,一路暢通無阻往殿外而去。
殿外侯着的,是一身上繡九爪,下有祥雲龍袍的程臬。
與蘇諾是同樣的動作,可是與之不同的是,他單膝落地的時候,周圍的人皆是跪了下去。
除了蘇諾,和她剛剛從她背上下來的程靜。
所有人都知道于禮不合,可是沒一個人敢開口。那二人都是安國最有權勢的人,所謂禮法,他們要違,誰又攔得住?
或者說,誰敢攔?
“大婚的日子,不許哭。”蘇諾含笑将人送到了程臬的背上,溫和的安撫了一句。
身着嫁衣的人卻愈發淚如雨下。
程臬将人背起的時候,絲毫不曾顧忌四周的宮人和朝臣的視線。
将人送至宮門,送上婚轎,才開口說了一句,“受了委屈就回宮。”
你沒有父皇母後,但是還有皇兄。
程靜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在婚轎上跪了下去,“程靜,拜別兄長。”
“去吧。”迎親的隊伍跪了一地,包括新郎。待身着龍袍的人開口,才敢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小丫頭出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