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潘武現在當然明白自己那天跟四爺說話的時候是說錯話了的, 可誰都架不住皇上就想看兒子當一次毛腳女婿，四爺就只能捏着鼻子跟在潘武後頭提了一堆糕點吃食。

“四哥這是不是太不像樣了, 要不我和老八再去添點東西。”看夠了四爺的熱鬧老七還是挺厚道的小聲問四爺, 就這麽些點心和不值錢的玩意兒，再論起來說宋家不是正經岳家那也有些失禮了。

四爺手裏的東西都是潘武領着四爺去買的，用潘武的話說就是哪家店鋪那都是頂好的鋪子, 裏頭的東西随便稱上半斤都是好幾錢銀子。 “不用了，你這還沒看明白呢。”這些東西哪是潘武讓自己買的, 這就是老爺子讓自己買的。老爺子既是要微服私訪那就不願意拿禮數身份壓人, 自己真要那麽不長眼帶上金器珠寶上門老爺子非得踹死自己不可。

宋家在江寧住在靠近碼頭的城南，這一邊老宅子多, 雖不算富庶人家但也能算得上是有份祖業。潘三是宋家的老長工了，有活兒的時候就替主家去碼頭搬貨，沒活兒的時候就留在前院看家總之好不好的都能給他算一天的工錢。潘武領着康熙一行到宋家門口的時候就正好碰上自家老爹叼着杆煙坐在門口與家裏其他兩個長工扯閑篇。

“爹，我回來了。”潘武從小就跟着潘三幹活父子兩個雖說關系親密但是卻一點也不像話本戲臺上那樣, 許久不見的父子一定得來一個抱頭痛哭。

潘武手勁不小，潘三背對着他差點沒被自己兒子拍得栽一個大跟頭, 反應過來轉身就在自己兒子頭上狠狠削了兩下，“不是說秋裏才到家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銀子存夠了不。”別人家的孩子十六七就成家了, 自己沒本事潘武的媳婦就得他自己出門去掙，關上門來潘三天天都愁得睡不着覺，見着兒子第一面都來不及高興先想到的就是彩禮錢掙沒掙夠。

“夠了，夠了。”潘武沒敢告訴自己老爹自己娶媳婦的錢是皇上給的, 這要是說出來了指定被他打死，打死了潘三也肯定不信。

既然是錢攢夠了那兒子回來就是件大喜事了，潘三在臺階上磕了磕煙杆就要拉着兒子往家裏去，好在潘武還記得今兒最大的事是什麽一把把潘三給拉住了。“東家在不，我進去給東家磕個頭。這次回來我是搭着這位老爺的船隊一起回來的，金老爺第一次來江寧叫我當個向導，正好我回來就帶着金老爺一起來了。”這些話都是李德全早就叫人教好的，要不出門在外的總不能見人就說這位是萬歲爺不是。

這時候潘三幾人才發現門外還站着人，能有自己船隊的老爺那得有多大的家業啊幾人想都不敢想，尤其康熙這一行人氣場大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勢乍一看還真是挺能唬人。幾個長工趕緊把門口的路讓出來，潘三更是一溜煙進去回禀東家去了。

宋家外頭門臉不大可裏面的院子着實不小，一路往裏走都是青磚小路，這時節牆上還有些綠苔爬牆虎，院子裏的假山水塘沒什麽布局可言可又讓人覺得就該是這麽個院子才好看，比起每塊石頭都能說出個所以然的皇家園林幾個貝勒都覺得倒是不如這院子裏有趣意，尤其四爺一想到阿若幼時就是在這院裏長大的就更平添了幾分親近。

康熙他們随着潘武到正廳的時候宋家家主宋修容已經在候着了，潘三不在應該是先回家了，潘武一進屋便跪下給宋老爺磕了三個頭才起身，“東家這是金老爺和幾位少爺。”李德全叫人教的話潘武不敢多添半個字，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麽想的還真就願意纡尊降貴到宋家來。

宋修容拱手謝過康熙願意順手搭上潘武送他回家，“這小子在外頭賺錢不容易，金老爺仁善願意帶着他走了一路是這小子運氣好啊。”潘家給自己家打了這麽多年的長工，潘武又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宋修容還真是真心把人當自己子侄看待。

“話不能這麽說今兒一路潘武都領着我們在城裏逛，我們麻煩了他才是。”康熙難得遇上有人這麽跟自己說話不是一口一個奴才的可高興了，四爺他們看着皇阿瑪你啊我的跟人聊得起勁不禁嘴角都抽抽，這場面叫朝堂那幾個老大人看見了非得氣哭不可。

“聽金老爺的口音是京城來的，小老兒也有個兒子在京城，說來也有幾年沒回來了。”分了家的兒子身上還有官職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宋修容也不過就是這麽一說，也許就是年紀大了又看着康熙身後着好幾個小子便也有些想兒子了。

“老人家要不說咱們有緣分呢，我聽說您還有個孫女嫁到貝勒府裏去了，是不是有這事啊。”康熙一開口四爺就知道自己這還是逃不過，在京城也不是沒見過宋金柱，真要說起來那還算是自己旗下的奴才呢，也不知道怎麽到了這兒還真有點忐忑起來，不自覺的又把腰挺了挺。

“又是潘武這小子說的吧。”宋修容聽人提起阿若就不由的笑了，“不是嫁進去的聽說是給貝勒爺做小，不過就我們這樣的人家也算是那孩子有大造化，就是那深宅大院的進去也不知道過得怎麽樣，每次去信問吧就說都好都好，可到底不是家裏相看的，你說我們這老百姓也不知道那貝勒爺到底長個什麽模樣，這都好是個什麽好法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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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武聽着東家說個不停恨不得上去把他嘴都給捂住，幸好還沒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要不然可就完蛋了。

都好是什麽個好法，康熙這可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說自家老四幾乎就要繃不住笑了，“那老人家看看，這是我家老四您覺得還成不。”

“哎喲，金老爺家四公子哪有不好的。”聽康熙這麽一說宋修容還真就仔細打量了四爺一番，“四公子長得可真俊，像是那畫裏的人物。”

四爺一邊聽着宋家祖父這麽誇一邊就聽到自己身後的老五幾個憋得憋不住了哼哧哼哧的笑，也沒忍住鬧了個大紅臉。京城裏溜須拍馬的人從來不少可還就沒哪個是這麽說自己的，康熙回頭看着自家老四繃着張臉又紅得不行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再逗他了。

“老人家，您家進貝勒府的是二姑娘對吧。”康熙拿手指了指四爺，“這就是您家姑娘跟的貝勒，我家老四。”這話一出最先松了口氣的就是潘武，總算說出來了再不說自己就得先憋死了。

啊？誰家老四？好像金柱來信的時候是說過進的是四貝勒府，可這不是金老爺的兒子嗎？宋修容一時之間根本會不過神來，還是李德全推了推潘武，潘武上前小聲湊在他耳邊說了挺久宋修容才撲通一聲給跪地上結巴了半晌都沒把話說順溜。

比起潘武這被山東官員教過的宋修容初見聖上的反應才更加真實，康熙讓李德全趕緊把人扶起來，“老人家，朕這都跟你說了這麽久的話了就不用這麽多禮了吧。”康熙又把兒子往外推了一把，“你在好好瞧瞧朕這兒子，看看能不能算都好。”

這時候再看四爺那就不一樣了，宋修容被扶起來坐在椅子上緩了半刻才恢複了些，康熙見他恢複了才開口說了點正事。“這回朕到江寧來有一事，過兩日江寧官員就會召集漕運碼頭各位老幫，到時候宋老你可不能不到。”

漕運一事從來水深複雜，今年來又一直跟白蓮教牽扯不清，四爺幾個到這時候才明白老爺子怎麽突然想起微服私訪，原來還真不是出門玩來了。

宋修容一聽這話就知道肯定又是白蓮教私底下做了什麽動作叫上頭忌諱了，自己雖然年紀大了但手裏到底還攥着不少兄弟，看來上頭這是下手要整治了。好在兩個兒子宋修容都沒讓他們再碰漕運，宋修容便老實答應下來。

看夠了兒子的戲也把該辦的事都辦妥了康熙便心滿意足的帶着兒子們打道回府，潘武沒再跟着聖駕回去，等康熙他們走了挺久了宋修容才讓潘武搭把手扶着自己往後院去了。

四爺一出門就是一大半日，阿若知道他會去宋家等四爺一回來便湊上去了，“爺，您今兒去家裏了嗎。”

“怎麽沒去，還帶了不少東西。只不過……”四爺從康熙那兒出來一路想的都是宋修容說的那些話，聽口氣宋家還真沒把女兒進貝勒府一事看得太高，倒是話裏話外都有些擔憂。

“只不過什麽？祖父他們失禮了？”阿若就怕是家裏人說錯什麽話了。

“不是。”四爺拉着阿若坐到自己身邊小聲把去宋家的事給她說了，“就是覺得好像你祖父不怎麽滿意四貝勒府。”

阿若沒想到四爺在意的是這個，實在沒忍住伏在四爺身上笑得腰都直不起起來，“爺，您趕緊讓我看看什麽都好的四爺是個什麽模樣。”阿若拉着四爺不放手，臉貼着臉非要把四爺看清楚不可。

“我娘家什麽模樣您都看到了，若是往後咱們生了閨女嫁到這麽個人家，那家人就是再好您能放心嗎。”阿若笑夠了又拉着四爺的手不放，“那我進貝勒府祖父應該也就是差不多的心思。”

“這怎麽能一樣，爺這是少你吃穿了！”四爺瞪大了眼睛看着阿若，像是阿若要是說出什麽不好聽的就一定要發火了的樣子。

“那有什麽不一樣，娘家人這輩子恐怕都沒見過貝勒府裏是什麽樣子，我養在祖母跟前最受寵愛不過也就是在祖母院子和堂姐一起住西廂房，您叫他們怎麽想得到我在貝勒府一個人就有那麽多人伺候還有個單獨的院子。”所以信裏說得再好祖父也不甚放心，因為他想不出那樣的日子該怎麽過。

“老家這邊過得不算不好，每年阿瑪還要托人帶一百兩銀票回來，可我在府裏過個年賞給奴才們的銀子都差不多有一百兩了，這麽一算我都不敢把着帳跟家裏人說，怕吓着他們。”

是了，不是好不好，而是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四爺摟着坐在自己腿上的阿若，也不知道這人怎麽就看得這般清楚，有些事看得比自己還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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