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至親之死
快到晚飯時間的時候,談楓嶼忽然一拍大腿,匆匆忙忙地準備出去。
楊晔問他要去做什麽,他說:“去朋友家吃個晚飯。”然後就離開了病房。
楊晔立刻就想到了前兩天那個來醫院找談楓嶼的alpha。從談楓嶼的口中,楊晔得知那個人叫羅奇,是談楓嶼的發小,兩人是在初中之前認識的,幾乎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
楊晔不是那種思想封閉的人,他相信alpha和Omega之間也可以有純粹的友誼,盡管這種情況确實少之又少。
談楓嶼很好懂,喜惡全寫在臉上,從他和羅奇的互動裏楊晔就能看出他對羅奇的确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把人當做兄弟看待。但羅奇對談楓嶼,卻未必。
那天談楓嶼進病房的時候,身上沾染着些許令人不快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這才是令他失控的根源。
alpha是最排斥同類的性別,對同類的厭惡幾乎和對omega的狩獵本能一樣刻進了他們的骨血裏,甚至可以說,alpha比另外兩種性別敏感百倍的嗅覺都是為了能及時覺察同類的氣味才進化而成的。
所以哪怕談楓嶼身上只沾了那麽一點點羅奇的味道,楊晔也能瞬間發現。而且那味道之中帶着某種極具攻擊性的情緒,可能是對他的挑釁,也可能是示威……總之,令他非常不悅。
當然,這些都不是談楓嶼的錯,他不會責備談楓嶼與別的alpha接觸,因為那人是談楓嶼的發小,他不想讓談楓嶼陷入為難。所以對楊晔而言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加固談楓嶼頸側的标記。
标記是所有權的具象化,亦是alpha對同類的警示,告訴對方這個omega已經有主,不是能夠随意觸碰的對象。這種警示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有效的,前提是……對方也是個遵守規則的人。
楊晔的身體素質一直不錯,在alpha裏也算偏好的那一類,在醫院裏靜養了幾天,頭上的傷口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今天白醫生來看他的時候,說再有兩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之前談楓嶼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商量好要同居,那麽從醫院離開以後,他應該就要和談楓嶼一起住了。
其實對于談楓嶼告訴他的某些事情,楊晔的疑慮還未完全消除,但依眼下的情況,他也只能選擇先相信談楓嶼——因為他能看得出來,談楓嶼是真的很愛他。
言語可以作假,但眼神不會。
他相信愛他的人,不會害他。
眼下楊晔更想盡快厘清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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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手機,兩天前還挂在熱搜上的Z大教授自殺事件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令人提不起興趣的明星緋聞。網友的關注來得快去得也快,警方那邊遲遲沒有發出最終通報,他們的注意力便會輕易被其他事情吸引走。
他想,如果母親是想通過自殺的方式在網上掀起一場大風波,讓所有人看到她的冤屈記住她的名字,或許很不值當,因為這些人注定會辜負她。陌生人不會一輩子記得她,所以他必須要努力想起她的事。
趁着談楓嶼不在,楊晔離開醫院,來到了幸安路28號。
這是一座有些年頭的舊小區,最開始是作為Z大的教職工宿舍使用,後來Z大又給教職工們建了新小區,很多人都搬走了,把舊小區的房子租給需要外宿的Z大學生。
小區入口處來來往往,都是些年輕的面孔。由于附近工地還在施工中,這一片的空氣質量一直不是很好,許多人都戴着防塵口罩,楊晔戴着口罩混雜在人流中,倒并不顯突兀。
他來到五單元樓下,大略掃了一眼四周,并沒有看到疑似記者的人出現在附近,大概是一直蹲不到他,所以不打算繼續浪費人力了。
老房子的鑰匙很幸運地沒有在車禍中遺失,楊晔順利地打開了家門,在換鞋的時候下意識地說了一聲“我回來了”,但是并沒有人作答。
老房子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收拾,家具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客廳的茶幾上淩亂地擺着幾本學生的論文初稿,還有半壺未喝完的綠茶,茶葉泡了太久以至于茶水呈現出一種近似黑色的墨綠,大約已經變質了。
幾乎沒有人氣的地方,卻還保留着顧蕙英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
左心口處又開始陣陣發悶,楊晔深呼吸了幾下,用以平複淩亂的心緒。
楊晔問過白醫生,知道自己的失憶并非車禍撞傷腦袋造成,而是心理問題導致的,或許在出車禍之前他就已經出現了記憶障礙。
楊晔了解自己,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算弱,能讓他受到如此巨大的打擊以至于失去記憶的,大概就只有母親自殺身亡這件事了。因而他覺得,與其整天百無聊賴地待在醫院裏養傷,不如回到家裏看看與母親相關的東西,盡管這樣可能會令他更痛苦,但……說不定真的能想起什麽來。
他不可以忘記顧蕙英,如果連他都忘了,就不會有人再記得她。
楊晔輕輕吐出一口氣,拿起茶幾上的論文來翻看。
這些東西應該都是顧蕙英自己打印出來的,每本論文只用一顆訂書釘做了簡單的裝訂,右下的頁腳微微卷起,可見已經被翻過很多遍。除了論文的封面頁以外,從目錄開始幾乎每一頁顧蕙英都用紅筆做了批注,寫得密密麻麻,字跡略顯潦草,但看起來依然非常清晰整齊。
看到這些字,楊晔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母親戴着眼鏡,一個人坐在客廳昏黃的燈光下皺着眉頭專注地批改着論文的側影。
楊晔向前走了一段,來到自己房間的門口,望向客廳沙發的方向,微微睜大了雙眼。
就是這個位置。
他還住在家裏的時候,經常從這個位置偷偷地看顧蕙英。
顧蕙英是數學系的教授,平常工作和做科研都非常忙碌,手頭除了在帶博士生和碩士生,還帶了畢業年級的本科生,總有很多論文要看要改,所以經常在他睡下之後待在客廳裏繼續看論文。
有時他睡不着,就會偷偷從被窩裏爬起來,把房間門打開一點點,從那條細細的縫裏偷看顧蕙英。但是顧蕙英工作的時候精神非常專注,從來沒有發現過他。
楊晔心裏非常苦澀,同時又湧出一絲欣喜。
苦的是他再也看不到顧蕙英的側影,喜的是他終于能夠回想起顧蕙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