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8
溫綿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架大型的白色鋼琴,鋼琴前是一個少年,他身着黑色的小禮服,領前還系着小領結,漂亮的手指正靈活地徜徉在黑白鍵盤上,美妙的音符流淌在整個長廊上。
長廊上像是有一只蝴蝶,不,那是一個女生。她在陽光下起舞,白色的裙角飄蕩宛若一朵朵翩跹的繁花。一步一生蓮,她像是插上了一雙隐形的翅膀,踩在每一個音符上,優美婉轉。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
女生的舞步也靜了下來,剛好定格在舞池中央。她忽然回頭,對着少年的背影嫣然一笑。
一直作為旁觀者觀望的溫綿心中一震,因為透過落地玻璃窗,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女生的模樣。
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居然是她自己。
那那個少年又是誰?
正當溫綿想要去看那個少年時,卻發覺不過瞬息,那個少年竟消失了!與此同時,還有那架鋼琴也不見了!
驚醒。
兩行清汗。
窗戶有散落的陽光,看起來已經是大中午了。溫綿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撐着手肘起身。不知道為什麽,她身子軟綿綿的,像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奶奶早已出門了,迷迷糊糊裏奶奶的手還捂過她的額頭,念叨了句怎麽有點燙,但她一個骨碌就翻過身去了。
半睡半醒見她察覺到奶奶用一整張棉被把她裹了起來,她出了些熱汗,但腦袋晃了晃,像是裝着鉛塊一般尤其笨重。
她強撐着打起精神,顧不上許多,簡單的洗漱一番以後,連忙起火做飯。奶奶今天會在田裏忙一天,她得趕緊把飯做好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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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越是着急,手腳越是不聽話,竈臺裏的濃煙猛的冒了出來,嗆得溫綿眼淚直流。
這會兒,一個大嗓門猛然在門外響起,“溫綿”這兩個字聽起來尤為刺耳,帶着濃烈的不滿與憤懑。
“溫綿,你在不在?”
溫綿應了一聲,只得先放下手裏的活兒,匆忙地跑了出去。
院子裏,隔壁家的張大嬸正雙手叉腰地站在門口,一張臉擰成兇神惡煞的模樣。一見到溫綿,她就站不住了,快步走過來,揚聲道:“你到底給我家小黑喂了什麽?你小小年紀,心思居然這麽歹毒。”
聽到“心思歹毒”這四個字,溫綿小臉都白了,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潛意識知道情況不好,便問:“小黑怎麽了?我……我沒有給它喂什麽呀。”
昨天她和小黑玩的時候,小黑還活蹦亂跳的呢。
“死了,托你的福!給活生生毒死了!”張大嬸咬牙切齒道,“你倒是說說,這狗和你有什麽仇。”
死了?
一滴冷汗從溫綿發間流了下來,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感覺到心裏一陣又一陣的絞痛,她搖頭:“張大嬸,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張大嬸冷哼一聲:“沒有?那你說它昨天中午出門還好端端的,怎麽晃到你家田裏玩了一陣,回來就又吐又叫的?”
溫綿心裏又急又惱,可張大嬸說話快得就像機關槍一般,讓她應接不暇,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辯駁。
“我看着你這孩子挺乖的,頂多你奶奶蠻橫些,沒想到你這丫頭也這麽惡毒。”張大嬸用手指對着溫綿,一個勁兒的數落。
溫綿頭已經熱得要炸開了,只覺得張大嬸在邊上不停地晃着,嗡嗡嗡地一直響。
“張大嬸,不是我,你為什麽說是我呢。”溫綿艱難地吐出一句。
張大嬸說:“我家姑娘親眼看見的,這還能有假?”說着,回頭喊了聲藏在角落裏的小月,道,“小月,你說。”
小月原本就一直冷漠的站在一邊,眼下看自己被叫道了,便淡淡看了溫綿一眼,有些含糊地點了點頭。
溫綿心裏一冷,有些毛骨悚然。她完全不知道,這個她所謂的朋友,居然會撒這樣的慌。
接下來張大嬸又是一陣咆哮,什麽“賠錢”、“賠狗”啊之類的詞彙挂在嘴邊。但溫綿難受得滿腮紅暈,她整個身子都要炸開了,哪裏還顧得上去回應她呢?
張大嬸見溫綿這般漠視她,起一下子就冒了上來,伸手猛的推了溫綿一把,嚷道:“你是聾了嗎?”
溫綿就像一葉輕舟,被大風刮了一下,就要往後栽倒。
但她并沒有。
一雙清瘦但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肩膀,她跌落在一個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香皂香氣萦繞而來。
她想起,那時候她把新買的香皂送給他們,顧泓時很是冷漠地說,我不要。
她有些迷迷糊糊地擡眼,少年的下颌線明朗清晰,在她的角度裏看着,在銳利之中竟散發着溫柔。
溫綿喉間發出一聲苦澀的“謝謝”,随後要從他懷裏起身,但她肩膀上的那雙手卻加緊了力道,把她輕輕按了回來。
她大腦忽然空白,但方才慌亂的心緒在他的這麽一按裏,竟奇跡般地穩了下來。
張大嬸和小月看到突然冒出來的顧泓時,都吃了一驚。誰都不知道顧泓時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
張大嬸一下子就窘迫起來,連忙換了笑臉,驚奇道:“是顧天王的少爺啊,顧少爺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到我家裏坐坐?”
大約是顧泓時有那種壓迫人的力量,讓人不敢在他面前胡亂撒潑,張大嬸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已經去了一半。
但張大嬸并沒有得到她期待的回答。
顧泓時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就道了句“滾”。
一個“滾”字,在這樣的大熱天顯得異常冰冷。
“顧少……你說什麽?”張大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都說顧泓時雖然驕傲,但待人也十分有禮。
“我叫你滾。”顧泓時冷漠道。
“顧少,你……你可不要誤會啊,是溫綿毒死了我家的狗,我這才來要她賠償的……”張大嬸看見顧泓時這般态度,心裏涼了一截,早先她就心心念念着自己女兒能和顧泓時他們打好交道,沒想到被溫綿捷足先登,這下還被顧泓時這樣對待。
顧泓時冷不丁打斷道:“她沒有。”
“?小月看到……”
“你看到了?”顧泓時眉毛微微一挑,銳利的眼神轉移到小月身上。小月剛就一直在看顧泓時,顧泓時這突然而來的質問讓她心驚肉跳。
她當然沒有看到,因為狗是因為她貪玩,誤撿了藥,這才不小心毒死狗狗的。
“我……我看到小黑和溫綿在玩……就在她家田附近……”小月有些吞吐,在顧泓時的注視下,她忽然覺得那脫口而出的謊言在此刻是那麽的艱巨和笨拙。
他能看穿。
張大嬸也愣了一下子,自家女兒這分明是撒謊的樣子啊!
最後,小月自然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張大嬸再傻也看出問題來了,借口幾句,就要拉着小月回家去,但卻被顧泓時叫住了。
“不道歉嗎?”
顧泓時的語氣裏有嘲諷的笑意。
“呃……那個,綿綿對不起了。”張大嬸背對着溫綿,匆匆道了句,就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就像是一場鬧劇,但顧泓時輕松收尾。溫綿心裏無比感激,她有氣無力道:“謝……”
“要抱着還是背着?”
她還沒說完,顧泓時忽然問了句。
溫綿有些懵然地看着顧泓時,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顧泓時沒等她回答,就這麽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啊……”溫綿下意識叫了一聲,吓得連忙抱住他的脖子。她急得滿臉通紅,小力地捶他,“你……你幹什麽。”
“別動,再動我就不管你了。”顧泓時冷聲道,說着,沒再管溫綿就這麽大步走了出去。
全世界你最愛的人是誰?
顧泓時,顧泓時。
就算問一萬遍,那也是顧泓時。
為什麽呀。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站在我身後,拉住即将墜入懸崖的我。又擋在我身前,阻擋妖魔與怪獸。
溫綿高燒。
顧泓時叫人開車送她去了鎮上的醫院,打了一個下午的點滴,溫度這才慢慢下去。
溫綿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但模模糊糊之間,顧泓時的身影似乎一直萦繞在身旁。或和她一般,靠着椅子眯着眼打盹;或是在長廊裏走來走去,又或是漫不經心地玩弄手裏的車鑰匙。
但他沒離開過。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溫綿精神好了許多,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等着司機過來接送。
沉默。
溫綿是因為想說的太多,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只能一直凝視着他的背景,思索開口的方式。
走到路口,顧泓時忽然回頭。但溫綿沒有閃躲,她的大眼睛像是一汪細弱的溪流,清澈,孱弱中又堅強。
他問:“平時病了,誰送你去醫院?”
她詫異。
但老實回答:“捂一下被子就好了。或者吃藥。”
她身體還不錯,一些小發燒小感冒的,也不用去醫院,村子裏的小診所看一看也就差不多了。
顧泓時蹙眉,又問:“你……爸爸媽媽呢。”
本以為,她的爸爸媽媽是在外工作,後來這才聽說了無數版本。
他是個害怕麻煩的人,從不多管閑事,別人的事情他更沒有興趣知道。
但,他這次想知道。
溫綿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已經很久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了。她抿了抿唇,低眉,說:“不知道。”
她的奶奶并不是她的親生奶奶,但更甚親生奶奶。至于她的爸爸,聽說是個富二代,聽說是個臭流氓,而她的媽媽是這個村子裏有名的美女,但生下她以後就沒再回來過了。
她的爸爸媽媽在她心裏虛無得如同一張白紙。
顧泓時看向她的眼忽然黯了一下。他一向平靜無瀾的內心忽然有一絲絲的刺痛,就像一個氣球忽然被人紮了一個洞,“砰”的一聲爆炸了。
他低眉,不語。
“問他們幹什麽呢,他們還沒你對我好呢。”溫綿忽然開口說着,仰臉朝他燦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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