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二升高三沒有暑假可言,一周七天除了周日上午休息半天,其餘時間都被補課安排的滿滿當當。
馬上就要打早讀鈴聲,蘇呈音抱着英語書默默背單詞,看前面兩個座位還空着,正猜想這兩人會不會又遲到時,吳昊杭和張縫火拼沖刺似的跨進教室大門。
一坐下,張縫就開始罵人:“狗/日的,以後別拉着老子跟你一塊上學,被記過了還得打掃衛生,我欠你的嗎?”
“老子欠你的還不成麽,是誰要吃煮雞蛋,啊?”趁着老師還沒來,吳昊杭從背包裏拎出來一個塑料袋,一把塞給張縫,“眼看着就要拐彎了,車多人多的早高峰,我蹬車逆行容易嗎?”
“我說沒說我不吃了,我是不是叫你別去追!”張縫氣得恨不得摔他一臉雞蛋,手裏都握上一個了,轉個彎兒,放到了蘇呈音的桌子上,“給,這二貨請的。”
蘇呈音拿過雞蛋,還熱乎乎的,殼上裂了幾道縫,露出嫩生生的蛋白。
吳昊杭翻了個驚天大白眼,也側過身子,一副要蘇呈音來評評理的架勢:“我在路口等他,一見面他就念叨想吃路邊兒的溏心水煮蛋,行,買,之前也沒少買過,結果一大早城管巡邏,三輪車在前面跑,我逆行到馬路對面在後頭追,拐彎兒到胡同裏的時候追上了,我怕遲到,一口氣直接買了五個,免得找零浪費時間。”
氣就打一處來,全是張縫惹的,吳昊杭掏出作業本往桌上一拍:“我身上就五塊錢,沒了,全給你買雞蛋了,今天體育課你給我買水喝啊?”
張縫扔過去一個蛋,又扔過去一個蛋:“買!尖叫雪碧小茗同學,你要喝啥老子給你買!媽的智障,我在後面喊得嗓子都要破了你沒聽見啊,還去追追追,嘚瑟你腿長啊!”
蘇呈音要被他們倆逗死了,笑得眉眼彎彎,抓起筆在稿紙上畫了個愛心給兩人看,張縫嗤笑一聲:“跟他同桌夭壽了,要不我也去申請不要同桌算了,還多一張桌子放課本。”
吳昊杭沒能有機會嗤笑回去,班主任兼英語老師湯娴踩着鈴聲進教室,敲敲黑板:“先讀會兒書,留半節課聽寫單詞。”
讀書聲嘈雜成一團,張縫看老師坐在講臺後翻英語周報,小動作搞得飛起,雙手藏在桌肚裏小心翼翼地剝雞蛋殼,剝的只剩下手指捏住的那一小塊後,顫巍巍地托着遞給吳昊杭:“喏,吃了補補腦子,待會兒聽寫別抄我的。”
吳昊杭接過去,立起英語書做遮擋,兩口就吞下肚,舔舔唇,把遲到的嗤笑嗤回去:“你別抄我的才對。”
蘇呈音在後面看的一清二楚,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大約是羨慕竹馬竹馬,默寫單詞的筆尖點了點紙面,寫下“總角之宴”後頓了頓,補上一句“吵吵鬧鬧”。
處暑的天氣熱得要人命,太陽下面站一會兒就能曬蒸發,都這樣了,學校還是堅持讓同學們做課間操。
班級排排站,男生一排,女生一排,三班挨着四班,陳祈一眼就看見了斜前方的蘇呈音,胳膊腿兒白得跟融化的冰淇淋奶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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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祈個子高,站在隊伍後面,而且還隔着一長排女生,絲毫不擔心他放肆的打量目光被人發現,他眯着眼睛仔細瞧,挺乖地站着,雙手遮在額頭上,脖頸泌出些汗珠,胳膊肘上有一塊兒淤青,應該是昨晚掙紮時磕到了,再往下,腰身纖瘦,一看就沒什麽力氣,然後是屁股...屁股還挺翹...
“看什麽呢?”班主任楊忠情只随口一問,吓得陳祈倒吸一口熱氣:“沒、沒什麽。”
“你之前的學校做的是哪一套廣播體操?”
“好像是...”
正說着,音樂前奏響起,陳祈一聽別提多麽耳熟了:“就是這套。”
楊忠情點點頭,轉身走到隊伍後面去了,陳祈不知道,他避免了一次留操場單獨學廣播操的羞恥事件。
陳祈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總往三班看,毛非的話他還記得---腼腆,昨天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他也用這個說法寬慰自己,可那個被人一聲不吭目送的場景實在是太他媽瘆得慌了,尤其那雙眼睛,眼神濃郁得跟會說話似的。
廣播操做了一大半,陳祈強迫自己直視前方,廣播操做完,眼神又不自覺飄過去,他看見蘇呈音一個人往教學樓走,邊走邊從褲兜裏掏出一小包紙巾,抽出一張擦眼睛,可能是汗水落進去了,還沒擦完,挨着他走的女生也伸手找他要了一張。
直到蘇呈音上了二樓轉彎進三班,陳祈才發覺自己像個變态,居然一路尾随別人,他抓了一把頭發,匆匆往三樓爬去。
第二天大課間,陳祈盯着蘇呈音。
第三天大課間,陳祈還盯着蘇呈音。
第四天大課間,陳祈依舊忍不住盯着蘇呈音。
陳祈要煩死了。
做操的動作比其他偷懶的男生标準很多,賞心悅目的。
陳祈希望明天下大暴雨,後天周日無所謂,可最好連着多下幾天,一直下到下個星期天。
廣播操做完,餘寧言從後面跳過來攬住陳祈的肩膀:“喂,你可以啊,天天做操盯着人家汪圖看,這麽直接的麽?”
陳祈莫名其妙,他性格好人緣好,不存在轉校生好孤僻這種說法,陳祈揮開餘寧言:“胡說八道什麽?”
“連着觀察你好幾天了,歪歪個腦袋,順着你視線看過去,”餘寧言壓低聲音,“往前排除胖胖的,往後排除假小子,就只剩中間的汪圖了啊,你不是看她你是看誰?”
陳祈無語笑罵道:“我看你是找揍。”
可惜天不如人願,周六還是個大晴天,雖然天未下雨,可那個叫他倍感詭異又情難自禁的身影不見了。
陳祈不甘心,前前後後找了一圈,等到廣播操都做完兩節了,才看見有個男生從教學樓邊往操場上跑,颠颠兒跑下樓梯階,跑上塑膠跑道,又穿過籃球場,繞了個大彎,一溜兒跑到三班的隊伍最後面,彎身杵着膝蓋氣喘籲籲,臉蛋漲得通紅。
餘寧言快好奇瘋了,趁着擴胸運動往前傾,問:“你怎麽跟個定位雷達似的,你看他做什麽?”
陳祈轉回頭,沒理他。
那天晚上他癱在地上站不起來時臉蛋也這麽通紅,陳祈終于回想起除了詭異之外的畫面,他把他抱起來,拽着他跑,後來一路沉默地走回去時,估計是又後怕又害臊吧,每次不經意看過去都能看到他熱哄哄的臉蛋。
噢,抱他起來的時候不小心還看到他的內褲了,奶白色。
陳祈忍不住就低笑了一聲,白色就白色,奶什麽奶。
詭異之感就此消散,陳祈在心裏給蘇呈音蓋了一個腼腆過度的戳。
熱汗淋漓的課間操做完,學生們一窩蜂往教室沖,完全是離了空調就活不下去的模樣,蘇呈音已經跑不動了,嗓子裏冒煙兒。
他一邊用舌尖舔上牙膛,迫切地制造口水,一邊眼神熱切地追随在陳祈身上。
原來是轉學到四班了,蘇呈音站在隊伍後面揮動胳膊腿兒的時候,意外至極地捕獲了連日來想要在林蔭路上遇見卻都沒能再遇見的人,當時那一瞬的欣喜簡直溢于言表。
蘇呈音有一點點想要追上去和陳祈打招呼,可是已經這麽多天了,大哥還記得他這個小弟麽?還不待蘇呈音下定決心,他就看到另一個男生勾搭到陳祈肩膀上說說笑笑的,徹底絕了他上前去的心思。
第三堂語文課,蘇呈音聽得不大專注,總走神。
前桌兩個也差不多,借着老師板書的空擋來來回回地傳小紙條。
蘇呈音為他們倆捏了一把汗,随後以身犯險,悄咪咪從桌肚裏摸出手機,剛準備瞎擺弄擺弄,老師的點名從天而降:“蘇呈音。”
蘇呈音立刻藏回手機,站起來,用一雙緊張兮兮的眼睛看向老師。
老師哽住,也不能把他怎麽樣,擺擺手又讓他坐下了,卻還沒完:“蘇呈音前面的那兩個,張縫和吳昊杭,你們倆小動作不斷,傳的紙條能寫一篇作文了吧。”
張縫攥緊了紙條,吳昊杭後背挺得筆直。
其實沒啥大不了的,就算老師泯滅人性的要查看紙條,他們倆也不怕,誰能想到他們在一人一句接龍《前赤壁賦》呢?
但是...莫名就有種很幼稚的既視感,讓人摸不着頭腦。
老師說:“好好聽講,不然罰站。”
兩個人趕忙點頭如搗蒜,但就在老師移開視線的一瞬間,張縫把紙條丢給吳昊杭,并且小聲警告:“我寫的結尾句,你輸了,不許傳回來了。”
吳昊杭憋着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氣消了,小聲問:“棒棒糖行不行,我錢不夠買薯片。”
張縫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吳昊杭一臉真誠:“真的,我每天就五塊錢的零花錢。”
這兩人真是蘇呈音每日的快樂源泉,他在後面憋着笑,手機是不敢玩兒了,在稿紙上胡亂寫畫。
如果他也有一個同桌,會是怎麽樣的呢?
剛上高一的時候他就跟湯娴申請獨坐,前車之鑒太多,免得以後被同桌以各種理由抛棄,其實他沒什麽不好,只是不能對練口語,不能互背課文,不能讨論題目,不能悄悄講小話。
如果他也有一個同桌,蘇呈音想,他就算被罰站也願意跟他傳小紙條。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