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說着玩的
兩人隔着門檻，四目相對，眸中薄霧遮掩了視線。
穆姨娘臉側的傷疤随着她失控的情緒而蠕動，她右手在眼角摩挲一周，強忍住熱淚。
婦人面貌生的平凡，卻獨獨一雙黑漆的眼睛，格外有神，含着晶瑩的水潤，就像黑夜被蒙上了一層月色般迷人。
她有些顫抖向前伸出手，五指略帶僵硬地朝女子緩緩探進、摸索，如鲠在喉：“……大小姐，大小姐真的是你嗎？”
一波又一波的記憶，在她的大腦徘徊放映。穆姨娘幫她煎藥，上藥，與她開玩笑，哪怕原主聽不懂，也依然諄諄教誨，小到夜裏無數次掖被角……那融洽的一幕幕。
洛陌琴三步并作兩走過去，揚手抓住婦人在空中局促的手，将她一把帶過懷裏，頭埋在她的肩處：“姨娘，是我，我是陌琴，陌琴還活着。”
“你，你真的是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穆姨娘終抑制不住，把這一年來的相思化作嚎啕大哭，到一頓一頓的抽泣。
洛陌琴竟是感覺，她對這具身體的情感是那麽濃烈，濃烈到勝過母愛的氣息。
“姨娘……”洛陌琴緊皺着眉，鼻音濃重。
她想要安慰她，竟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掐住了一樣難受，呼吸沉沉而不暢。
她突然也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原主的心情，還是自己的？
她手心輕貼在婦人的背部以示安慰，頭一次，她身處別人的身體，卻忍不住還想要貪心別人的東西。
洛陌琴隐含着眼裏那層朦胧的霧氣，想起了爺爺，想起了從未見過的父親母親。
緩緩地，她做了個深呼吸調理，盡量平複下自己的情緒，艱難開口：“姨娘，姨娘您別哭，我活着這不是好事嗎？而且陌琴已經好了，再也不需要姨娘為我操心和擔心了……”
“呵。是，是姨娘糊塗了，大小姐，大小姐還活着姨娘哭個作甚……”穆姨娘破涕為笑，用手中深紫的娟帕拭去眼眶的淚痕。
她擡眼撫了撫女子光滑的臉蛋兒，疑惑道：“大小姐，你當年既然還活着，為什麽世子隐瞞了你活着的事實，如今又要說出來？這會子，只怕大小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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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可是擔憂我會有危險？”洛陌琴問道，迎上她吃驚的目光，淡淡扯了扯嘴角：“姨娘不用擔心，雖然我也不明白世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他派了李侍衛保護我，所以我不會怎樣的。”
穆姨娘微微訝異：“李侍衛？李侍衛是世子殿下身邊的人，姨娘也曾聞得過。大小姐啊，這一年來，你過的還好？”
“姨娘，我過的很好，倒是您。記得一年前姨娘還沒有白發，可現在，您因為……我……”洛陌琴說着，兩指之中已經從穆姨娘的發間勾出了一根銀色的發絲。
她微一扭力，輕扯了下來。
穆姨娘嘴角揚起水一般清淡的微笑，道：“人老了，自然這黑發也就變白了，大小姐不必傷心。只是這一年來，世子殿下有沒有刁難你呢？”
說到這，她突然澀然一笑，繼續道：“姨娘看你的樣子差不多也該猜的出來，比以前出落的越發好看，越發的清雅脫俗了，只怕連你二妹妹都不及你。”
她手指極長，只是有些粗糙，卻也想象的到她年輕時，這雙手一定是忒美的。
慢慢脫離女子的視線，留下一帛黑白色的寬衫，紋着淺碎的花朵。
那只手停在了女子的發上，在她秀麗的烏發上一下又一下的摸着，用盡畢生的母性之愛，化作三千愁嘆。
洛陌琴柳眉深鎖，目若橫波，道：“姨娘，你可是擔心女兒的相貌，将會惹來禍端。”
穆姨娘的手一頓，眼中閃過驚詫之色。旋即，她會心一笑：“大小姐真的是好了，也聰明了很多。”
洛陌琴凝望着她，終道：“姨娘，謝謝你。謝謝你。”
第一謝，謝你對原主所做的一切，替她道一聲說不出口的謝。
第二謝，我附着別人的身體，你并非這所身體的親身母親，卻讓我感受到母親的愛，所以謝謝你。
“傻孩子。”穆姨娘話裏滿是寵溺，将女子攬入懷中。
而剛攬到一半，便聽得門外一陣腳步傳來，李尹端着一杯茶走進來，身形在門口一僵。
“李侍衛，多謝。你看你嘴巴都枯了，還是你自己喝吧，我跟姨娘談談心。”洛陌琴唇角微扯，道：“我記得這院子是以前……我娘住過的，你找一間房間先去休息吧。”
“這……”李侍衛看着手中的茶，一臉為難。
洛陌琴猜出他的意思，道：“我其實并不渴，在宴會上我喝了好多水，你喝完了把杯子還回去吧。”
李尹看了兩人一眼，雖然世子囑咐過要寸步不離，但眼下情況特殊，也不好推辭，他便只好轉身離去。
“大小姐，大小姐可否與我去內室一趟？”穆姨娘謹慎道，一臉神秘質。
洛陌琴蹙眉，卻還是跟随她一起到了內室，就看見穆姨娘左看右顧，把門關上。
“姨娘？可是有什麽事情與我說……”她指甲一彈，不解道。
在原主的經歷中，每次穆姨娘這般，一定有什麽事情跟她說的，而且不能讓別人知道。
“大小姐啊，一年前你的親事，你爹爹也是反對過，可奈何那人是世子。後來，老夫人在你成親那日把你迷暈了。哎，現在說還有什麽用呢！”穆姨娘搖了搖頭，滿是無奈。
洛陌琴頓時眉心的那道道折柳更深，腦海裏掠過原主的記憶，穆姨娘好端端的怎麽會提起那件事？
穆姨娘躊躇再三，焦慮道：“大小姐，世子喜怒不形于色，又久戰沙場，姨娘是怕，你會受苦啊。如今……”
洛陌琴驀然知道了她在說什麽事，安慰道：“姨娘，你別擔心，世子他只是說着玩的也不一定。”
“這若是玩笑也好，可婚姻乃大事，以世子的為人，雖然一般不開玩笑，但他連女子的身都不近，姨娘也分不清楚……”穆姨娘擰眉，眼中盡是對女子的疼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