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事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春花就聽到院子裏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知道,那是爹在收拾東西要去二姑家。二姑嫁得比較遠,隔了有二十多裏路呢。
春花爹就這一個妹子,春花爺爺奶奶走得早,二姑是爹一手拉扯大的,長兄如父,兩人從小感情就比較深。所以平時家裏有啥好吃的,哪怕再遠,爹也會趕着毛驢車給二姑送過去。
二姑性格與春花爹截然不同,二姑潑辣、爽朗、人緣兒好,平日裏最喜給人牽線做媒。可是,真能給小女娃找個好人家嗎?春花有些憂愁。
小女娃昨夜喝了羊奶後,睡得不是很安穩,時不時要哭上一陣,癟着小嘴,受了委屈般。鬧了一夜,許是累了,此刻睡得正熟。春花就着窗外模糊的光,又仔細端詳起了女娃,寬額頭,長睫毛,越看越好看。
“嘚兒……”屋外傳來爹趕驢的聲音,爹出發了。
春花眯着眼睛,總覺得心裏有事,睡不踏實。她翻了個身,索性不睡了,把衣服穿好,走到鍋屋去準備把早飯做了。
春花把昨天采摘的蘆葦葉子一片片洗好,擺整齊,尋思着給燕子姐送過去。心裏憋了一肚子話想和燕子姐說說。
春花娘也起了,草草吃了一口剩飯。她把鐮刀磨得锃亮,叮囑春花幫春晖收拾好衣物,說趁着涼快趕緊把剩下麥子割了,就下地去了。
讓春晖去住校,是爹昨晚的主意。爹說春晖高考是大事,還有一個月高考了,家裏現在嘈雜的環境不利于春晖讀書。
春花泡上少許糯米,把煮熟的紅豆拌上紅糖,準備包紅豆粽。
大門“吱嘎”一聲響了,春花擡頭一看,是燕子姐。
燕子姐過來一把拉住春花的袖子:“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我聽見你家有小娃的哭聲,你娘還來我家借羊奶。”
春花想,這就是春晖所說的隔牆有耳吧。
春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給燕子姐說了。燕子一邊聽一邊捂住了嘴巴:“我的天,你真敢。”
“這娃不能留。”燕子姐給春花分析:“你爹你娘年紀大了,你出嫁了,這娃咋辦?如果說你帶着這娃,鄭軍絕不會同意,誰願給別人家養娃子。”
春花說:“我都知道,就是心裏不舍得,現在就希望爹能給娃找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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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難,人家都恨不得多生幾個男娃呢,誰願意要一個女娃。”
“你怎麽也這樣,女娃咋了,咱們不都是女娃嘛!我看那女娃額頭寬寬的,長大有出息哩。”春花忍不住反駁。
說話間,小女娃又哭了,歇斯底裏地。
燕子跟着春花來到堂屋,掀開門簾子走進裏屋。小女娃把身上春花的衣服蹬掉了,頭上冒着汗。
春花一把抱起來女娃,女娃頓時不哭了。燕子姐覺得神奇,也想抱過來試試,手剛伸過去,女娃又開始哭了。燕子姐口說:“奇了,奇了,這就是緣分嗎?”
春花忍不住笑起來,一臉的溫柔。
燕子姐掐了一把春花,又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回家擠羊奶去了。
春花從衣櫃裏找出一條冬天的寬圍巾,學着村裏電影裏媳婦的樣子把女娃綁在後背上,又開始為春晖細細碎碎地收拾起行李來。夏天穿衣比較簡單,倒是很快收拾好了。
春花一邊憂愁爹在二姑家不知道咋樣了,一邊憂愁着娘一個人割麥子得割到啥時候。現在多了個女娃,沒經過爹娘的允許,春花可不敢帶着她在村子裏招搖過市。
春花有點懊惱地想,早上應該讓娘留下來照看娃。
春花年輕力氣大,割起麥子來也比較快。她鐮刀所過之處,身後一大片一大片倒下的麥子。麥子不是光割完就沒事了,還得捆紮,然後裝車拉到場上去曬。白天的日頭毒辣得很,麥子晚點拉走就直接曬炸開在田地裏充當肥料了。春花越想心裏越着急,娘的腰從前月子沒做好,落下了病根,彎得久了就疼得受不了。
春花把燕子姐送來的羊奶用小勺小口小口地喂給女娃喝,想着,喂娃真累,爹娘拉扯她們三個真不容易。小女娃喝着喝着竟然眼睛一眯就睡着了,春花差點笑出了聲。
把女娃放在床上,春花用一條小毛巾蓋在女娃的肚子上,想着她一時半刻也不會醒,得趕緊去田地裏把娘換回來。
太陽已經出來了,照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春花趕緊把草帽戴起來,一路走得很快。
到了田地裏,春花喊了一聲娘,春花娘回過頭看是春花來了。
“怎麽把娃一個人留在家裏了?”娘問。
“娘心裏還是關心這小女娃的。”春花心想,嘴上說着:“沒事,大不了醒了哭幾聲,我來把你替下,你回去看着她。”
娘扶着腰,慢慢站起來,自認為站到最直的狀态了卻還是些許彎着。太陽的光把娘臉上的汗水照得有些發亮,襯得娘的臉更顯黝黑。
春花拿着毛巾替娘擦了一把汗,說:“娘,咱們要不把地也租幾畝給張吉龍吧,咱家幹活人不多,春晖是要去讀大學的,你和爹忙不過來。”
“那哪成?”春花娘瞪大了眼睛:“種地是祖祖輩輩傳來下的,我和你爹慢慢幹就是,咱不和人家比。”
春花不說了,拿過鐮刀就割起了麥子。春花手大,一次握起一大把麥稈,只聽到“唰唰唰”的聲音,一會兒一大片麥子就倒下了。
春花娘在地頭望了一會,回家了。她這一路都在想着,要是春花能招個上門女婿該多好,家裏幹活不用發愁了。現在自己和春花爹年紀越來越大,總有些力不從心。一會兒她又怪自己想多了,人家老鄭家也就鄭軍一個兒子,怎麽會允許做上門女婿。
到了家門口,門竟然開着。春花娘心裏咯噔一下,不會是春花忘記了鎖門,屋子裏還有個女娃呢。春花娘趕緊走進堂屋,一看,是春草來了,她頓時松了一口氣。
“娘,這個女娃咋回事?哪裏來的?”
“春花擱西潭岩的蘆葦叢裏撿回來的。”
春草把女娃抱在懷裏,愛不釋手。她和楊樹林結婚有三年了,肚子還未見動靜,婆婆雖然沒有明着說她,背後和鄰居們不知道嚼了多少舌根子。春草當做啥都沒發生心裏卻在滴血。她眼見這個女娃,心裏喜歡得緊一聽說是春草撿回來的,心裏頓時打起了主意。
春花娘看出了大女兒的心思,她和春花爹何嘗沒想過讓春草撫養,可是楊家能同意嗎?她不願給大女兒的生活帶來一點點的不愉快。
“你爹去你二姑家了,讓你二姑尋個好人家,你就甭想了。”春花娘趕緊打消大女兒的念頭。
春草沉默了,她知道娘的想法,是怕自己在楊家擡不起頭呢。
“我包下些粽子,拿了些給你們嘗嘗,我先回去了。”
春草把女娃放回到床上,依依不舍地走了。雖然只抱了女娃一會會,小娃子身上的奶香味讓她嘗到了做娘的滋味兒。
春草和楊樹林感情很好。楊樹林愛着她、寵着她,可是老天給了她丈夫的疼愛,卻不給她做娘的機會。三年了,她和楊樹林跑遍了縣城裏大大小小的醫院,那些大夫都說他們倆身體好着呢,懷上孩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楊樹林心寬,安慰她說可能還是不夠努力。到了晚上,楊樹林在她身上更賣力了。一個月,除去月事的那幾天,他們每個晚上幾乎都要行一次房事。開始,春草還能感受到夫妻間的樂趣,後來,當樂趣變成一種任務,春草和楊樹林都感覺了疲乏。再同房時,春草象征性地哼幾聲,是為了讓楊樹林快點迸發出來。
春草婆婆開始時還拖人給到處找秘方給春草熬藥,藥渣倒得門口都快堆得放不下腳了。婆婆也終于失去了耐心,長籲短嘆,成了她經常的狀态。
要是能把這女娃抱回去該多好,春草又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