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號登機口

男人都是傻逼。

沒有什麽語言能比這句話更精準地描述阮思娴此刻的心理活動了。

她下意識把信收了回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想說兩句話,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幸好傅明予說完這話就不再看她,或者說直接當面前沒有這個人,伸手關了閱讀燈,然後放倒座位,躺下閉目養神。

四周的乘客都很安靜,偶爾有翻書聲或水杯碰撞的聲音。

似乎沒人注意到這裏。

但阮思娴知道,此刻自己身上黏了不少目光,當是當做看個樂趣兒。

畢竟這些常年坐長途頭等艙的客人沒見過也聽過關于空姐和乘客的那點事兒。

阮思娴咬了咬牙,端着咖啡轉身走了。

回到儲物間,她把咖啡壺重重放下,把一旁的江子悅吓了一跳。

“你怎麽了?”

江子悅問。

“沒什麽。”

阮思娴雖然心裏憋着氣,但也不敢在乘務長面前吐槽老板。

雖然她跟江子悅平時關系不錯,但是同事歸同事,背後的閑言碎語說不定那天就變成一把刀子。

江子悅又問:“對了,司小珍的東西……你送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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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思娴這人有個毛病,她心裏藏得住事兒,但臉上藏不住。凡內心有一點波動,很快就表現為雙頰的一團紅暈。

比如現在,她情緒明顯不大穩定,眼神裏能噴火,但緋紅的臉頰看起來好像在害羞一樣。

阮思娴冷冷道:“算了,不送了。”

說完,阮思娴突然睜大了眼睛,“你知道啊?”

江子悅聳肩,轉身靠着櫃子,“她今天下午也找過我。”

江子悅資歷比阮思娴她們長,早先她是司小珍的帶飛師傅,又因為是乘務長,司小珍覺得她或許比較說得上話,所以一開始先找江子悅幫忙。

但是江子悅直接拒絕了。

且不說事不關己,這事兒也太荒謬了些,何必往自己身上攬。

阮思娴想通其中關節,點了點頭,“我還沒找着機會。”

機會什麽的都是說辭,人就在那裏坐着,真想送過去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江子悅湊近了問:“你不敢啊?”

“對,不敢。”阮思娴扯着嘴角笑得陰陽怪氣,“怪不好意思的。”

一會兒人家以為她送情書怎麽辦?

“怎麽會?這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江子悅端起三份牛排,從阮思娴身邊擠過去,“我去給機組送宵夜,你那邊……一會兒燈滅了就悄悄放過去吧,也沒人知道。”

江子悅這麽一說,阮思娴的情緒很快就轉了個彎。

好像有點道理。

剛剛傅明予很明顯誤會她了,覺得她在勾引他。這種事情阮思娴怎麽解釋呢,說什麽別人也不一定信,她只有把那封信送出去,等傅明予看到了內容,就知道他自己誤會了。

不過這會兒傅明予那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肯定不會收她送的任何東西,所以得等一會兒熄燈後,大家都睡了,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信塞到他座位上。

等他一覺醒來,看到了內容,真相大白。

OK。

阮思娴做了決定,安安分分地等着。

二十分鐘後,客艙熄燈了,大部分乘客都放倒座椅戴着眼罩睡覺,有兩個客人開着閱讀燈在看書,四周安靜地聽得見呼吸聲。

唯有7A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外放着動畫片。

每每到這個時候,飛機就像一個大型宿舍,阮思娴感覺自己就像個宿管阿姨。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那個小男孩身旁,提醒他帶上耳機看動畫片。

小孩子哼哼唧唧了兩聲,說:“耳朵疼。”

阮思娴蹲下來,輕言輕語:“小朋友,你這樣外放會吵到別人。”

小孩子還是不樂意,指着一旁的大人說:“我爸爸都沒有被吵到。”

阮思娴看了眼,他爸爸帶着眼罩和降噪耳機,根本聽不見,睡得跟死豬似的,能被吵到才奇怪。

遇到這種情況,阮思娴除了苦口婆心地勸說也沒有其他辦法。

“小朋友,到倫敦的時候是清早,你這個時候不睡覺,明天下飛機了就會打瞌睡,沒精力去玩了。”

她聲線溫和,又可以放柔了語氣,很難有人再說得出拒絕的話,即便只是個小孩子。

小男孩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關了iPad,“那我要尿尿。”

阮思娴朝他伸手,“走吧,我送你過去。”

雖然現在是巡航狀态,但是飛機随時可能會遇到氣流颠簸,保護小孩子的安全是阮思娴的責任。

經過傅明予身旁時,阮思娴低頭看了一眼,他平躺着,呼吸平穩,睡得很安詳。

阮思娴突然覺得這是個機會,于是停下腳步,對小孩子說:“小朋友,你等我一下。”

然後她彎腰,把那封信放在傅明予枕邊。

手指碰到枕頭的時候,傅明予抿了抿唇,吓得阮思娴一個激靈,以為他根本沒睡着。

幸好,他只是偏了偏頭。

不過傅明予沒睜眼,一旁的小孩子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你這是在送情書嗎?”

阮思娴:“……”

這小屁孩兒怎麽懂這麽多。

“不是的。”阮思娴不欲給他多做解釋,“快走吧,一會兒衛生間該被人占了。”

小孩子權當沒聽見阮思娴的話,一副小大人模樣:“這個哥哥是很帥,不過姐姐你也不要太害羞,我都收過情書了,沒什麽的,很正常。”

阮思娴差點兒沒背過氣。

你個小屁孩要發表演講也不要在這裏發表好不好?萬一傅明予沒睡着只是在養神呢?

阮思娴做了今天第三次深呼吸,拽着他去了衛生間。

一來一去不過幾分鐘時間,阮思娴牽着小孩子回來的時候發現傅明予竟然沒睡覺了,已經調直了座椅靠背,打開了閱讀燈正在看iPad。

速度這麽快,阮思娴甚至懷疑他剛剛是不是真的沒睡着。

不過看他表情正常,應該沒有聽見。

也不知道他看到那封信沒有。

經過傅明予身邊時,阮思娴忍不住探着腦袋望過去。

行吧,那封信好像沒被他發現,反倒因為他調直座椅而落到了地上。

阮思娴心裏五味陳雜,現在不僅要重新送一次,還得在他面前神不知鬼不覺地撿起來。

看見這封信的人不只是阮思娴,旁邊的小孩子也看見了。

看見就看見了吧,他還大聲說道:“姐姐,你的情書掉在地上了。”

阮思娴:“……”

我看見了不用你多嘴。

不是,這不是情書!

傅明予聞言看了過來。

僅僅只是瞥了一眼,發現身邊的人是阮思娴後,很快又轉過頭去,嘴角帶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倒也不是意味不明,阮思娴很明顯地感覺到他滿臉的譏諷。

笑什麽?

有什麽好笑的?

這他媽真的不是情書!

阮思娴發現自從傅明予上飛機,總共跟她說了五句話,其中還有兩句就兩個字,但已經把她從一個溫婉和氣的仙女變成了随時能引爆高空的炸藥包。

這是什麽魔鬼。

當然阮思娴只敢在內心嘶吼,表面上還要保持笑容。

“小朋友,這不是情書哦。”

“那是什麽?”

“是陳情書。”

“不也是情書嗎?”

“……”

阮思娴回頭看了一眼,還好,傅明予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把小屁孩弄回座位,阮思娴蹲着給他系好安全帶,摸了摸他的額頭。

“早點休息吧。”

言畢,她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站起,轉身看向傅明予。

他的注意力似乎已經完全被iPad吸引了,完全沒給阮思娴眼神。

這樣最好。

阮思娴走到他旁邊,飛速撿起那封信,遞到他面前。

這時候她也不裝作不認識他假惺惺地稱呼他“先生”了。

“傅總,您別誤會啊,這是我……”

話沒說話,飛機突然毫無預兆地颠簸起來。

而且幅度還有些大,許多乘客都驚醒了,安全帶指示燈也迅速亮了起來。

阮思娴飛了兩年了,憑經驗也知道這次可能不僅僅是氣流,甚至有可能是擦着積雲雨過的。

來不及思考其他,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敢亂動,立刻抓住傅明予的座椅靠背來保證自己的穩定。

慌亂中,她低頭看見傅明予不慌不忙地收起了iPad,擡眼看過來。

似乎要說什麽。

這時,飛機廣播突然響起,打斷了傅明予的話頭。

“女士們先生們,由于我們的飛機遇到了強對流氣流,引起颠簸,請您回到自己的座椅,系好安全帶,洗手間同時關閉。”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叫,拼命想往自己爸爸那邊撲,發現自己被安全帶束縛住後就開始解安全帶。

阮思娴立即喊道:“小朋友!不要解開安全帶!這只是氣流颠簸,不要害怕!”

可是小孩子哪裏聽得進去阮思娴的話,旁邊孩子的父親才剛剛被震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顯然還沒搞清楚當下發生了什麽。

可不能真的讓他解開安全帶離開座位,一會兒在飛機上磕磕碰碰才麻煩。

阮思娴來不及細想,立刻就想跑過去按住小孩子。

但她剛剛松手,飛機就再次距離颠簸了一下,她腳下不穩,重心偏離,整個人往下倒去。

——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傅明予懷裏。

阮思娴:“………………………………”

他身上的氣息萦繞在阮思娴周身,身體相觸,阮思娴的上半身幾乎全靠在他的胸前了。

一擡頭,就對上他的目光。

他微微歪了下頭,目光裏的戲谑和不屑絲毫不加掩飾。

阮思娴解讀出來就是——“我他媽看你還怎麽解釋。”

這種時候,阮思娴又很不争氣地心跳加快,好像快跳出來似的,臉上的紅暈直接蔓延到耳根。

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這他媽也太尴尬了。

傅明予就伴随着這個心跳聲開口:“誤會什麽?”

阮思娴:“……”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這幅場景,我說我沒想過勾引你,你信嗎?

我自己都不信。

飛機就在這個時候慢慢恢複了平靜。

兩人就這麽對視着。

一個臉紅耳赤,一個冷靜到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

許久,沒有得到回答的傅明予再次開口:“你還打算在我腿上坐多久?”

阮思娴:“……………………”

阮思娴立刻站起來,雙手不知道往哪裏放,薅了薅頭發,手指不經意地擦過自己的臉。

就這個溫度,如果她有一面鏡子,應該能看見自己的臉紅得像蒸過桑拿。

“我……”阮思娴眼一閉心一橫,把那封信放到他桌上,“這是我同事托我給您的,裏面是她關于飛揚計劃的一些小想法。”

放下後,阮思娴也沒敢再看他表情,徑直離開。

走進休息室,正好江子悅過來說:“阮阮,你剛剛……”

江子悅說到一半停下了,拍了拍阮思娴的肩膀。

“沒事,剛剛颠簸吓到了。”阮思娴站着穩了會兒心神,“剛剛7A的小孩子吓哭了,您幫我送一杯果汁過去吧,我先去休息了。”

此後的近十個小時,阮思娴經過傅明予身邊無數次。

好在他睡了近五個小時,另外五個小時全神貫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給阮思娴一個眼神。

但即便這樣,阮思娴每次經過他身邊,還是渾身不自在,總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擡起頭嘲諷地看着她然後說一些羞辱性的語言。

還好這種情況沒有發生。

落地後,送走了所有乘客,阮思娴差點沒脫一層皮,從來沒感覺飛一次長途這麽累。

然而她揉着肩膀走回客艙,經過傅明予的座位時,差點兒又給氣背過去。

——那封信原封不動地被放在桌面上。

為什麽阮思娴确定其原封不動呢。

——因為司小珍為表鄭重,用蠟封了口。

阮思娴今天數不清第幾次深呼吸,把這封信撿了起來。

合着她今天經歷了這麽跌宕起伏的一趟航班,全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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