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號登機口

直到電梯到了十四層,倪彤終于回過神。

阮思娴?

她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終于在電梯門再次合上的那一瞬間想了起來。

阮思娴,就是那個讓她成為“低配版”的阮思娴。

不過她怎麽可能回來?

還是飛行部的飛行員?

這一晃神的功夫電梯就下到了九層,倪彤反應過來的時候狂按樓層,可惜已經于事無補。

等她再次重回十四層,安全講座已經開始。

果然還是遲到了。

倪彤心裏不爽,用力在門口的打卡器上刷了指紋,然後從後門悄悄溜進去,坐在後排角落位置。

旁邊的同事小聲道:“你怎麽遲到了?”

倪彤心裏煩躁,一邊從包裏抓手機,一邊說:“別提了,煩死了。”

找到江子悅的微信,她立刻打字:師傅,阮思娴回來了?

消息發出去後,她才想起江子悅幾天前就去西班牙度假了,這會兒應該剛起飛不久。

身邊的同事還在說話:“你是沒看見,剛剛王樂康看乘務長裏就你一個人缺席,臉都氣黑了。”

擱下手機,倪彤轉頭問:“阮思娴回來了?”

Advertisement

同事愣了下,“誰?”

明顯不知道這號人物。

“算了。”倪彤沒再搭理。

她只是想,或許剛剛那人說的是“阮思賢”,也可能是“阮斯娴”,甚至可能是“阮絲賢”。

反正也不是多特別的名字,萬一就是同名同姓呢?

不然以江子悅的說法,發生了那種事情的阮思娴,怎麽可能再回到恒世航空。

何況還是歸傅明予掌管的飛行部。

要換了她,打死不可能再回世航了。

在倪彤發散思維的時候,阮思娴已經在人事處辦理了入職手續。

HR錄入內網信息的間隙,阮思娴擡頭打量着這裏。

從她踏入世航的那一刻起,就發現變化不小。

一樓寬敞的大廳右側換上了ACJ31大型模型,像标志一樣伫立在顯眼的地方。

前臺的接待由四人變成了六人,換了新的制服,不再是以前那種黑黢黢的西裝小外套。

人事處也從原來的六樓搬到了十四樓。

并且這一路走來,阮思娴沒看到一個熟面孔。

不過她也沒遇到幾個人。

“我這邊好了。”HR答應了兩張一大一小的單子給阮思娴,“小的這張這是你的內網賬戶以及工號,還有一些其他的登錄密碼都在裏面,然後這張是流程單,你拿着去十六樓飛行部報道蓋章,那邊弄完後再去後勤部領取制服就可以了。”

阮思娴道了謝,拿着東西走出辦公室才開始打量她的新工號。

其實到現在,她都還能背出自己原來的工號,只是擡頭的字母變了而已。

世航以公司組織結構排工號首字母,以監事會為首,層層下達,乘務部的擡頭是“E”。

而如今她的工號擡頭變成了“D”,飛行部。

飛行部的分部hr是個年輕女生,給阮思娴蓋章的時候時不時悄悄打量她,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女飛呢。”女生手上動作利落,不停地簽字蓋章,但不影響她閑聊,“而且還是ACJ31機型,我聽說這一批都好厲害,競争特別大,咱們公司招進來的有幾個放在別的公司都得是首席機長預備役呢。”

她又羞怯地瞟着阮思娴,“你還是最佳學員,好厲害啊。”

說完,又拿出手機,“我們加個微信吧,私人的,可以嗎?”

“可以啊。”阮思娴拿出手機,卻正好發現有一個來電。

屏幕直接顯示號碼,可見不是熟人。

但是阮思娴對數字敏感,這串號碼并不陌生,應該是近期聯系過。

“我先接個電話?”

hr笑着點頭:“嗯嗯,你接吧,我這裏還有很多東西要錄入。”

阮思娴拿着手機走出去,右拐就是一個玻璃長廊。

這個長廊連接飛行部國際會議室與行政部,寬七八米,日光透過一體的玻璃照射進來,透出冰冷的感覺,折射出一股科技感,顯得這裏更清淨了,并且有擴音效果,遠處的腳步聲都能在長廊裏回蕩半圈。

阮思娴總覺得這裏的氛圍有點像某種地方,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喂?請問哪位?”

“阮小姐,我是宴安。”

哦,宴安,北航的宴總,前段時間用這個號碼聯系過她。

“宴總您好,找我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我就想問問,你去世航報道了嗎?要是沒報道的話,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他說話的時候帶着幾分痞氣,介于吊兒郎當和調侃的中間地帶,和傅明予嚴肅冷漠的音調完全不一樣。

聽着像是開玩笑,所以很容易讓人放松下來。

“不巧了,我現在正在人事處,已經錄入信息了,宴總,謝謝您的好意。”

“唉……”

宴安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麽惋惜的嗎?

阮思娴不知道宴安和傅明予兩人一直看對方不順眼,只覺得自己竟然這麽搶手,早知道多訛傅明予一筆了。

說不定開個三倍年薪都能接受呢。

“那阮小姐,我真的好奇,我記得當時你明明都要跟我們簽合同了,你是為什麽最後又選擇了世航呢?”

為什麽?

阮思娴簽合同的時候專門數了小數點,數了三遍。

現在的薪資光是交稅都快趕上她做空姐那會兒的工資了。

誰會跟錢過不去?

更何況其中有一半是走的傅明予的賬戶。

想到他拿錢求着自己的樣子,阮思娴覺得渾身的細胞都舒暢了呢。

雙倍的年薪,十倍的快樂。

但不能這麽跟人說,俗氣。

“這個……”

宴安緊接着又不着調地問:“傅明予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是不是他靠美色誘惑你了,嗯?”

反正人已經被搶走了,宴安不做無謂的掙紮,只是對這個女人本身有點意思,說話的時候也不自覺帶上頗些調侃的味道。

阮思娴大概也是聽出了宴安的意思,笑着說:“宴總為什麽這麽說?”

電話那頭的人越發放松,撚着酸說:“不是麽,傅明予這人平時就拿着那張臉招搖撞騙,沒少禍禍小姑娘。”

可不是,他肯定每天早上起來照鏡子都覺得自己帥爆了。

阮思娴腦海裏莫名出現了傅明予在鏡子前顧影自憐地樣子,忍不住想笑,“傅總嘛,畢竟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氣宇不凡……”

話說到一半,她看着LED屏幕倒映出浩浩蕩蕩一大隊人,而為首那個……

但阮思娴腦回路沒有斷,她嘴裏還在吹。

“溫文爾雅、儀表堂堂……”

身後的人影站着不動了,十幾道目光刷刷射過來,以其中一道最為灼烈。

阮思娴聲音越來越小。

不。

這不是她想象的重逢畫面。

她本來只是想跟宴安一起諷刺一下傅明予,但是這下被人撞見了,指不定這人又要腦補她在表達愛慕之情了了。

現在急需一個急轉彎。

“風流倜傥、灑脫不羁——這些都跟他沒什麽關系。”

“……”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突然轉折,打得駐足垂聽的人措手不及,一時集體希望自己聾了。

他們迅速轉身,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然後繼續朝前走,只不過腳步略微僵硬罷了。

而玻璃長廊只剩下面對牆面的阮思娴和背後面對她的傅明予,以及眼觀鼻鼻觀心的柏揚和四個助理。

冗長的玻璃長廊,似乎有一道道陰風吹過。

阮思娴想起來了,她之前就覺得這裏陰冷得像停屍間。

電話裏,宴安的笑得放肆,跟鵝叫一樣。

“阮小姐,你可真是說了大實話,我就喜歡你這種眼光獨……”

耳邊的通話突然戛然而止,聽筒裏傳來機械女聲:“請稍等,對方通話中,請不要挂機。”

同時,身後一道男聲響起。

“宴安,最近很閑?”

不用想也知道誰在說話,阮思娴還沒回頭,先見到地上一道被拉長的影子。

粼粼日光下,他拿着手機,逼上前一步,與阮思娴并肩而立,視線卻沒有落在阮思娴身上,直直看向窗外。

他聲音裏沒什麽溫度,和這玻璃長廊有着微妙的契合感,“如果你沒事做,先考慮一下怎麽處理你剛剛分手的那個網紅在微博罵你的事情,別沒事來騷擾我的人,更別想挖牆腳。”

說到這裏的時候才看了阮思娴一眼,輕輕帶過,又收回目光,“麻煩遵守一下行業規則,否則我不介意截胡你手裏的巴厘島旅游合約,到時候你也可以看看你家老爺子會不會讓你提前幾十年入土為安。”

話畢,電話挂,傅明予轉身看向阮思娴,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仿佛宴安随着電話一起挂了一樣。

他聲音柔和了許多,“阮小姐,初次見面,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若是換了別的女人,看着傅明予這紳士的眼神,感受到他語氣明顯轉折中流淌出來的偏心,可能真的要當場淪陷。

而阮思娴只想翻白眼。

什麽叫做初次見面?

狗男人難道你忘了泰晤士河畔的阮思娴了嗎?

你忘了那個你等了一晚上的女人了嗎?

看着阮思娴一臉疑惑又不解的模樣,一旁憋了好大一口氣的柏揚終于有機會釋放了,他上前一步,道:“這位就是傅總。”

“呀!”阮思娴故作驚慌地退了一步,“您聽到剛剛的話了?不好意思啊,我都是聽說的,不知道傅總本人是這麽的……”

“嗯。”傅明予猜到阮思娴接下來又要重複那七個成語展示她的詞彙量,于是及時打斷她,“誰說的?”

阮思娴頓了頓,“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朋友。”

——她姓阮。

似乎是看透了阮思娴的做作虛僞,傅明予自動歸罪于宴安又在背後說他壞話,懶得計較。

正好柏揚提了下時間,傅明予擡腳就要走。

要走了?

阮思娴好氣啊,怎麽就把她忘了呢?

那她打誰的臉啊?

她就是你曾經看不起現在花錢求來的泰晤士河畔女郎啊!

“傅總!”

阮思娴突然叫住他。

傅明予停下腳步,回頭道:“還有事?”

算了。

喊出來的那一刻阮思娴就後悔了,感覺自己像個傻逼一樣,不過她向來會急轉彎。

“剛剛對不起啊,我不該聽了風言風語就說您壞話,我應該先真實了解您的。”

——然後繼續說你壞話。

他表情稍松了些,“沒關系。”

聽聽,多麽大氣,多麽紳士啊。

不知道的又要拜倒在他西裝褲下了。

阮思娴道:“那我先走了,還要去領制服。”

制服……

傅明予腦海裏突然出現那張照片,阮思娴穿着飛行員制服,筆挺的襯衫在腰間驟然收攏,不盈一握,曲線忽又婀娜伸開,下面黑色褲子修長利落。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說到制服,阮思娴沒想到恒世航空又貼心地改制度了,發了春夏冬各兩套,堆一起足足有一大包。

幸好飛行員們身體素質都很高,即便阮思娴是女生拎起來也不費力,只是不太好看罷了,感覺自己在一群來來往往的靓麗空姐旁邊對比更加明顯。

于是貼心的柏揚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他笑着接過阮思娴的袋子,“我來吧。”

兩人在飛行學院見過,阮思娴對他挺有好感,覺得他作為傅明予的秘書一點也沒沾上那些臭毛病,于是也對他笑。

“謝謝啊。”

“不客氣。”

柏揚引着她往外走,“傅總叫我來的,說制服多,女生拎着費勁。”

阮思娴:“……傅總真好,我好感動。”

柏揚:“嗯,我會替你轉達謝意的。”

……

誰要你轉達了???

看來這腦補的臭毛病他還是沾上了。

兩人一起出了電梯,柏揚把阮思娴送上車才轉身回公司,這一幕恰好被開完會出來的倪彤撞見。

倪彤拿手機拍下來,發給江子悅。

“你看,就是她。”

遠在西班牙的江子悅放大照片看了會兒,下了定論。

“不是她,她怎麽可能跟副總的秘書關系這麽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