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老班帶衣服來了, 大家快換衣服!別弄壞了哦, 這可是我辛辛苦苦租來的。”紮着馬尾的女班長走進來, 手裏提着兩大袋衣服,唠唠叨叨打斷了姜明沁的思緒。
大家立刻一窩蜂上去,拿了自己號碼的衣服換上,男孩們被趕去廁所, 女孩們留在教室裏,拉上窗簾換上了。
每到運動會走方陣, 都是各大班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了, 難得的狂歡讓全校的積極性高漲, 今年他們高一五班也不甘示弱,打算走民國風主題, 女孩們穿藍色校服, 男孩們穿大褂長衫, 誓要憑借一身清隽的書卷氣,把隔壁班的格格和阿哥們比下去。
“大家都換好了嗎?”女班長連連催促,臉色十分緊張, “動作快一點!我們要入場了, 就按照我們之前彩排的位置走!我們是新生, 要在全校面前走方陣, 大家可不能在學長學姐面前丢臉哦!”
有人哀嚎道:“班長你別說了,越說我越緊張了!”
“沒辦法,我也緊張啊。”女班長捂着心口,左顧右盼道, “打頭陣的殷明麓同學和姜明沁同學呢?還沒有換好衣服嗎?”這是她上高中以來,第一次組織活動,可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來了,來了!他們換好衣服了!班長,我們可以出去了!”
“牌子、牌子!鄭江寧同學,牌子舉好!”
一陣手忙腳亂後,有前天的彩排經驗,班級很快恢複了井然有序,在嘹亮的廣播聲中,他們走了出去。
“秋高氣爽豔陽高,運動場上彩旗飄。在這個風輕雲淡的日子裏,現在朝我們走來的是高一五班的民國方陣隊伍,他們的口號是: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看我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未來是屬于我們的舞臺!”主持人的聲音高揚,将臺詞娓娓道來時,也充滿了熱情激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即将走出的方陣給吸引了,觀衆席的人也是。在看了一群阿哥格格甚至還有太監、皇上老佛爺的方陣之後,大家的興致徹底被吊了起來。
殷仲元對這些年輕孩子折騰的什麽叫“cospy”的玩意兒不感興趣,他穿着西服,懶洋洋地眯着眼,直到聽到“高一五班”的字眼,才捅了捅自家老弟的胳膊肘提醒道:“寶貝兒要出來了,我的相機呢,快拿過來!”
聞言,殷雲裘目光遠望,果然在人群中一眼就發現了小兒子的身影。
他們班的孩子很特別,女孩皆穿青藍色的上衣,黑色長裙,白襪子搭配黑皮鞋,頭發或是俏麗的短發,或是兩根麻花辮兒,說不出的清麗婉約。而男孩們是大褂長衫打扮,或身穿一身筆挺的黑色中山服,透着一股朝氣蓬勃。
為首的少年長相唇紅齒白,十分出衆,一身深色長袍,黑發下的眉眼十分柔和,臉上戴着一副老式西洋眼鏡,臉上帶着笑容,幾乎像黑夜中的螢火蟲,只需一眼,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人當即發出了驚豔的呼聲。
而他身旁的女孩也十分美麗,身穿一襲淡紫色旗袍,執着一把紙傘,眉峰輕蹙,神色憂郁,仿佛從課本裏走出來的“丁香般的姑娘”。兩人渾然天成的時代氣質,引起了光大好評,老師們也贊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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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殷明麓的俊俏吸引了大多數女孩的目光,那姜明沁那弱柳扶風、不施粉黛的清純嬌美,則讓觀衆席上的男孩們眼睛都直了。
人聲鼎沸的運動場中,殷雲裘眸光內斂,始終注視着那個為首的少年,直到對方帶領着身後的同學,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心下一片悵然,心想當年那個小小一團,活潑時會手腳并用在他身上爬,安靜時會将小臉蛋貼在他胸膛的孩子,真的長大了,他還記得将那孩子抱在懷裏,肉乎乎、暖烘烘的觸感,相擁着仿佛歲月靜好。每次看着那張像是聚攏了陽光的笑臉,他工作了一天的疲憊都會一掃而光。結果一轉眼,那孩子褪去了稚嫩,個子如柳條抽枝般逐漸拔高,如一枚溫潤的玉石,在人群中綻放着光彩。
對方的生命中,漸漸的出現了很多人,有朋友、同學、老師和各種形形色色的人物,他這個父親的存在逐漸縮小,他不是不失落,但孩子長大了,他總是要慢慢放手的,這也許是每一個家長的必經之路。
——高大的父親保護弱小的孩子,孩子逐漸成長起來,遲早會攙扶那開始衰老的父親,這是一種歲月相互呵護陪伴的力量。
他想,現在這孩子未滿十六歲,他還放心不下,他起碼要活到六十歲,為那肩膀還稍顯瘦弱的孩子撐起一片天空,親眼見到那孩子娶妻生子,才能徹底放下心。
仿佛心靈感應,察覺到觀衆席上殷雲裘的目光,殷明麓忽然擡起頭,朝父親的方向看去。見到人後,他嘴角彎了彎,擠眉弄眼了一番,還撅起嘴,送了個飛吻給他們,一下子那蔚然深秀的書卷氣質全無,反而像是個調皮搗蛋的壞孩子,把正在拍攝的殷仲元逗笑了,殷雲裘本來抿直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想提醒小兒子,班主任和校領導都盯着他呢,地方電視臺的攝影機也把他剛才的表現錄進去了,回頭估計要被老師喊去辦公室喝茶了。想到那孩子也許會被老師訓得低下腦袋瓜子的可憐模樣,他眼中就漫出淺淺笑意。
見到這一幕,坐在殷家人附近不遠處的姜家夫婦也忍俊不禁。
本來他們注意力都在這些年出落得更加明豔的女兒身上,可漸漸的,目光卻被女兒身旁的少年吸引,見他優雅地背手而走,見他風度絕佳,言談舉止風度翩翩,見他儀表堂堂、眼神清亮,仿佛真如一個滿腹詩書的民國美少年,氣質如郎朗日月,心中不由湧上一片喜愛。
他們心想,女兒這位男同學也很出色呢,站在女兒身邊不僅沒有半分遜色,反倒是更勝一籌。都說優秀的人總惺惺惜惺惺,女兒跟這樣的人相處,想必日後會更加優秀吧。
唯有姜明堯皺着眉頭,驚疑不定地看着那戴着眼鏡的少年,他總覺得對方驚人的面熟,剛剛有一瞬間,對方回頭微笑的面容,讓他好似看到了父親年輕時候的影子。他們家的相冊中,姜父姜母年輕結婚時,也曾拍過一組民國時期的婚紗照,當時姜父打扮十分儒雅溫和,竟真跟少年有幾分相似。
他手中的水杯一抖,差點灑出水來。等回神後,他揉了揉太陽穴,嗤笑一聲,心想難道自己是被這陽光給曬花眼了不成。
于是不敢多想,但少年的臉龐到底還是印進他心底了,泛起絲絲漣漪。
第二天熱鬧忙碌的運動會上,整個學校都知道了,那個叫殷明麓的高一少年十分彪悍,看着清瘦,但身體素質實在驚人,跑個五千米都氣定神閑、不帶流汗的,看上去頭發絲兒都沒亂。
投标槍,好家夥,還破紀錄了。那彈跳力更是驚人,比體育生還跳得高,一項項記錄刷新下來,看着那家夥被好幾層女孩包圍着,不少人都在懷疑人生。
整整三個白天,那個少年都在大出風頭。姜明沁看得失神,見到對方出鏡了地方電視臺無數次,心頭一片煩躁。每次少年高光表現出現,攝影機都寸步不離,根本沒了旁人的影子,而她則差點被同班女生的尖叫聲刺破耳膜。
那些女孩又叫又跳,激動得不行,争先恐後地去給對方遞水解渴。有時候還拖着她一起去,美名其曰我們是一個集體。
天知道,誰想給對方送水?她恨不得把水潑到對方身上,心裏不斷詛咒着,對方為什麽跑步的時候不摔一跤,怎麽還越跑越快了,這還是人嗎?對方不僅沒有發揮失誤,甚至表現越來越好。
都怪她那沒用的親媽,居然因為水性楊花跟其他男人來往,被殷家趕出去,不然像上輩子那般,把對方養廢了多好?何至于竟讓對方有了比上輩子還要健康的身體,跟她不同,一看就是長壽命。想到這裏,姜明沁心口就跟堵了一口氣似的。
所有人都看着對方,包括她目光一直留意的市長公子,也經常将目光停駐在少年身上,仿佛不自覺地被吸引,這讓姜明沁很不安,生怕這段時間自己的努力作廢,于是絞盡腦汁想找話題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令她慶幸的是,殷明麓還是個凡人,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不會迷魂術,一人包攬十個比賽項目已經很令人咋舌了,并沒有再接更多的項目。
随着熱鬧的運動會落幕,中秋彙演也開始了。
不少家長和領導都坐在臺下,地方電視臺的攝影師應校領導要求,如約而至。校長面前放着三個獎杯,準備到時候頒發給節目表演得最好的冠亞季軍。
姜明沁志在必得地笑了笑,她的時機終于來了,她從小辛辛苦苦練的那些技能,就是為了在這些萬衆矚目的舞臺上,她能夠一鳴驚人、脫穎而出。
在前面幾個不倫不類、純屬湊數的班級表演後,她的表演曲目很快就到了,在火辣的音樂聲中,她搖擺着自己的裙子,攜着男伴的手踏上舞臺。
姜明沁跳的是拉丁舞,她其實也會芭蕾舞,但是她覺得芭蕾太過高雅,不适合調動氣氛,同學們也許會覺得無趣煩悶,于是左思右想一番後,還是選擇了熱情活潑的拉丁。
拉丁舞是一種體育競技舞蹈,風格強烈,很考驗舞者的技巧,還需要極強的爆發力,她天生體弱,身體素質不如殷明麓,跳完整場後她很可能就體力不支,但她不在乎。
她想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屬于她,眼中只有她!想着今晚一舞過後,她很可能全校揚名,陳公子看向她的目光也許會滾燙火熱,再沒有殷明麓半點影子後,她就心潮澎湃、難以抑制。
臺上的少女确實吸引了全場所有的視線,她身穿着一身暴露的緊身黑裙,搖晃的下擺如花朵般綻開,随着熱情的舞步,兩條白皙筆直的大長腿和那盈盈一握的纖腰,牢牢占據了所有人的視野,讓人幾乎忘記了那如木頭樁子般毫無存在感的男伴。
更別說,少女那巴掌大的小臉,大而水潤的眼眸,波浪般的長發,五官如何的精致,在夜色中就像一只性感的妖精,完全不同于白天那不沾脂粉、容易令男性升起強烈保護欲的清純,伊人這強烈的雙面反差,令臺下口哨聲四起,起哄聲不斷,連校領導在場都鎮不住。
“咳咳。”校領導的咳嗽聲,如一顆小石頭投入大海,瞬間被排山倒海般的叫好聲給淹沒。
一曲節奏明快的拉丁熱舞,徹底讓這個美人一舉成為了男生心目中當之無愧的校園女神,最美的校花。
舞畢,姜明沁喘着氣,被男伴攙扶着,幾乎沒有了力氣,小臉泛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見到周圍的人幾乎都盯着她看,仿佛被她絕世的舞姿給征服,為她的容貌所驚豔。
在同齡男孩的愛慕和同齡女孩的嫉妒中,她心中說不出的得意,這才是她該得到的。
“沒事吧?”陳公子溫和地關心道,語氣比白天柔和了三個度。
她搖了搖頭,面頰上帶着病态的紅暈,她嬌怯一笑道:“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實在是太勉強了,以後別逞強了,你們班級的榮譽怎麽老是指望你,你就是心太軟了,才什麽要求都答應。”陳公子不認可地道,神色冷然,為少女的堅強心疼。
“你不要這樣說,班級的榮譽人人有責,我也是班級的一份子呀,他們也是實在沒辦法,派不出人手了,只能拜托我。”
陳公子無奈地搖頭,為少女偏袒同學的俏皮言語,既溫柔善良又惹人憐愛。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班級榮譽跟跳舞毫無關系,這耗費體力的舞是對方自己要求跳的。一開始班長號召班裏有特長的人主動站出來,為班級争光,可是無人站出來,于是姜明沁便假裝在閨蜜的慫恿下“毛遂自薦”,大家都知道她會彈鋼琴,于是都欣然答應了。
誰料對方竟然打算跳舞,真真是驚掉了他們的眼睛,無數次擔心對方會不會跳着跳着,在舞臺上暈厥過去,紛紛勸說少女改換節目,卻不知為何,對方死活不答應。
姜明沁心裏想的是,我雖然三歲就開始彈鋼琴,但中途有一段時間放棄了,八歲才撿回來,因為她平時還要專注跳舞、插話、繪畫和學習,根本無法專精鋼琴,所以鋼琴水平其實一般。
當聽到高三的校花學姐要在中秋彙演表演鋼琴,且對方出身音樂世家,飽受熏陶,鋼琴專業水平幾乎快十級後,她果斷就放棄了彈琴的打算,改為跳她拿手的拉丁,省得到時候自取其辱。
結果如她所料,她成功地一鳴驚人,想必那高三的校花學姐再表演,也奪不過她的風頭。
而殷明麓呢,又在哪裏?要知道你曾經的追求者,如今可坐在我的身旁,對我噓寒問暖,你人又在哪裏呢?少女低着頭,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嘴角的笑容透着一絲自得,再次揚起時,又變得柔和無害。
她現在實在想看對方此刻的表情,是不是如失敗者一般,只能仰望她在舞臺上的表現,于是找了同班的女同學,裝作無意地問道:“殷明麓同學呢,怎麽沒見到他?”
女同學道:“哦他應該在後臺準備表演吧。”
什麽表演?他居然也要表演,她怎麽不知道?姜明沁臉色一僵,有種事情又即将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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