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那是個擁有完美陽光的秋天。西西裏島擁有藍寶石一樣瑰麗的海景,秋天的時候園林會變成彩色,而那些或細膩或抽象的藝術品則巧妙地融入自然風光中,随便哪裏都美得像一副油畫。
在這裏度過的每一天,我都盡量地去欣賞這些。無論人類如何,美永遠是美,即便是短短一瞥也能抵達永恒。但那天我實在沒這個心情,因為我哭得快吐了,世界的色彩和溫度在我眼前只剩朦胧混亂的一團。
我在給托托下葬。托托是一條金毛,是我的狗,盡管教練讓我殺掉它的時候告誡我這不是我的狗,而是家·族·財·産,是專門用組織經費購買的、用于訓練我這樣被看重的人才的寶貴資源,所以我對它并不享有任何所有權乃至使用權,畢竟嚴格定義上我自己也只是組織的財産。
我在心裏說mmp,表面只說“哦”。
然後為了保住托托,我奮力和教練打了一架,後果是被倒吊在大門口一整夜,最後被放下來的時候整個腦袋都成了紫色。教練說有兩個選擇,問我選哪個。我很蠢地問是不是托托和我只能活一個,那要麽讓托托活下來吧,我不介意提前上天堂。
教練翻個白眼說你個黑手黨還想上什麽天堂,我振振有詞說我随時可以放下屠刀那為什麽不能立地成佛。然後教練又把我揍了一頓,說這是頂撞上級的下場,下次再犯就要了我的小命。
“你只有兩個選擇。”他這麽說,“要麽殺了那只狗,你活下來,要麽我宰了你,再宰了那只狗,聽明白了嗎小鬼。”
“好的。”我說。
所以我殺了托托。
秋陽和煦,天空藍得不可思議,家族附近的樹林都融在金色的暖光裏。我抱着一只身體僵硬的大金毛,穿過灌木和草叢,在一條波光點點的小河邊上給它挖墳。
我本來想給托托找一個漂亮的大盒子當棺木,可當時我才來到彭格列一年,是個負債累累的打工仔、還沒開始出回報的長投,囊中羞澀得緊,實在無錢負擔一只狗的棺材。退而求其次,我找了個木片,拿粉筆在上面寫:這裏埋葬着Toto,1991-1993,一只很愛人類卻沒有被人類好好愛過的金毛,死在一個垃圾混賬敗類手裏。願她在這裏安息。
當時我11歲,意大利文學得破破爛爛,可能犯了很多拼寫和語法錯誤,但我真的寫得很認真。
斯誇羅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當我把托托的墳墓填平、墓碑——那塊木片——放好的時候,他出現在河流對面。
“喂!!那個從剛剛開始就擾人清夢的人渣!!!你到底在幹什麽!!!!”
人在傷心過頭的時候是不會理睬別人打擾的,何況還是這麽不順耳的打擾。
“喂人渣!!說你呢!!!”
而且要說“擾人清夢”的話,你這大嗓門兒才最合格吧。何止擾人清夢,弗萊迪的夢都能被你給攪黃了。
“喂!!!宰了你啊混蛋!!!”
伴随着他震破天際的大嗓門一同襲來的,自然是無數道寒光凜凜的劍影。能在頃刻間刺出疾風暴雨般劍招的人,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只見過斯誇羅一個。當然也不排除只有他有事沒事就揮着劍大聲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劍士似的。
我說了,我當時心情很不好,不好到都提不起興趣跟這個半路殺出的煞星生氣。劍風掃來的時候,我只是想不能讓這貨毀了托托的墓。
所以我一邊頭都沒擡繼續哭,一邊截斷了斯誇羅的攻擊。
稍微介紹一下我的能力吧,在唠叨了這麽久以後,有必要讓人明白我的被拐賣以及被家族看重都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自由操縱空間吞噬現時存在的東西,包括物質和能量。教練說或許我連死氣之炎都能吞噬,後來被證實的确可以,盡管剛開始我還沒強到那一步。
不過,要對付11歲的斯誇羅随手揮出的劍綽綽有餘。
直到很多年後,我都能回想起當年那個秋陽流金的下午,斯誇羅的劍招被我的空間吞噬了前鋒,剩下一片劍氣落在河裏,激蕩起一片同樣流金的水花。我記得那清爽的“嘩啦啦”的水聲,還有我終于擡了擡頭,透過紅腫的眼睛和模糊的視野,看到對岸一小片耀眼的銀色。
當然也包括他的大嗓門。
“嘿?你這人渣做了什麽,看上去竟然還不賴啊!!!怎麽,這幅表情是看不起我嗎?看我把你剁成碎塊!!!”
饒是心情悲痛,我也情不自禁心想:個傻逼。
公正地說,斯貝爾比·斯誇羅這人自尊心和好勝心比天還高,從來受不了別人一丁點輕忽,有這反應情有可原。也是因此,後來我旁觀他多年如一日地在XANXUS手下忍辱負重、含辛茹苦養大(?)一衆巴利安的不良分子,還一片癡心向明月般戰戰兢兢、無怨無悔,不得不生出一身雞皮疙瘩,以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感慨。
但剛遇到他的時候我并不了解他,所以我堅持了自己的判斷:個傻逼。
他認為我是人渣,我認為他是傻逼,尤其我自認身負保護托托的墓這種重任,那麽理所當然地,我們打了一架。
是的,我和斯貝爾比·斯誇羅的認識,是以打架作為開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