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其君也哉

趙征然幾乎是臨風會館的常客,因為他的領導和張本的副總有交情,所以局裏一應大小應酬,首選臨風,光顧這裏的生意。

一般情況會捎上他。

這晚一如往常,他喝了點酒,領導讓司機送回去了,他稍後出來,這會兒風急,莽莽灌入大堂,起了點涼意。

趙征然剛走出大門,瞧見旁邊石階上坐着個人,他原本無意搭理,卻鬼使神差站住了腳,大概是那身影在暗夜裏顯得太凄涼。

這丫頭向來很會唬人。

趙征然走過去,擡腳踢踢她的腿,“嘿,大晚上的在這兒幹什麽呢?”

張愔愔仰起頭,猛眨幾下眼睛,把那人的長相瞧清楚了,又壓下腦袋,抻着腿松松膝蓋關節,說:“不幹什麽。”

趙征然說:“早點回去,一個女孩子半夜在外面晃什麽?”

張愔愔重新擡起腦袋,拍拍她旁邊的位置,笑道:“等有緣人。”

趙征然搖頭笑,“多讀點書,少看點兒電視劇。”

她問:“讀書有什麽好處?”

趙征然走下兩個石階,想要點煙,但晚來風急,縷縷刮滅打火機的火焰,張愔愔起身,兩只手罩住打火機,幫他擋風。

他擡眼看她,還是馬尾,俏媚的臉蛋過分惹眼,此刻低眉順眼,仿佛天生這麽乖巧溫柔。

煙點上火,她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讀書有什麽好處?”

趙征然夾着煙,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能讓你誤會這個世界,也能讓你看清自己。”

張愔愔盯着他看了半天,又問:“你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好麽?”

Advertisement

趙征然笑,“還成。”

“為什麽?”

“嗯?”

張愔愔背着手,真誠地問:“你喜歡上學?”

趙征然一聽就知道這小姑娘在煩惱什麽,他說:“沒什麽喜歡不喜歡,能力有限,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麽,唯有做好眼前事。”

她說:“我能幹的事情多了,不一定要讀書。”

趙征然撣一撣煙灰,“等你發現天大地大無處容身的時候,你再來說這話。”

張愔愔一陣沉默。

趙征然抽完一支煙,準備要走了。

她急忙叫住,“诶,我能給你打電話麽?”

他頓住,回頭說:“不能。”

張愔愔幾步跑了過去,“為什麽?”

趙征然微微垂臉,神情和這夜一樣隐晦,“要聊天找你的小同學,我沒空。”

她難得顯得落寞,“我從來不和同學聊這些,沒有人跟我聊這些。”

他卻漠然,“和我無關。”

張愔愔看着他夜色中遠走的背影,末了沖他喊了一句:“就是因為和你無關才會聊!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找你?”

趙征然只是一個回頭,目光觸及一個少女,柳條一樣細韌的身段,迎風駐足,裙擺飄搖,一個錯眼就晃了神。

張愔愔在原地站立良久,風一陣陣地猛掀過她。

走出來以後,她打車去了姑姑家。

張從徕還沒休息,經過張昀生這一番動作,她寝食難安,卯着勁兒想出口氣。

這十年來,她就為這一口氣挺着,挨着,挨得她性情不定,都說面由心生,日子一長久,就生了一臉的愁淡孤冷。

張愔愔過來以後,難得看見姑姑在忙,一時也覺得無聊。

張從徕抽空對她說:“你總這麽亂跑,大晚上的來這裏幹什麽?快回去,省得你哥又來問。”

張愔愔對于姑姑和她哥之間的糾葛,算是知道一點,但并不了解,她書都讀不明白,生意上的恩怨完全一頭霧水。

她茫茫然,想找尋點什麽,可是她的生活并不需要她親自去找一個依附,她的領域很安全。大家很關心她,但也無心理會她。

她想起趙征然的話,天大地大,無處容身。

她在這世間,又不在這世間。

忽然,她羨慕起於棠。

她哥把她放在心上,趙征然也把她放在心上,陳司諾願意和她親近,所以她也願意和於棠親近,她想知道為什麽。

……

周末她就去找了於棠,第一次去她的租屋。

屋子收拾得很幹淨,客廳有一扇很大的窗戶,采光充足,臨窗就是沙發和茶幾,於棠把頭發夾起來,一身居家服,白白淨淨。

她說:“我給你煮碗面吧,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張愔愔觀察半天,沒有個所以然。

人還是那個人,很有包容心,沒有攻擊性。

於棠把面端出來,一人一碗,吃到一半的時候,來了個電話,她走到窗口接聽,對方約她出去吃飯,她忽然慶幸張愔愔的到來。

因為不用另外找借口拒絕。

不是借口,所以拒絕的時候雖然帶着歉意,但也理直氣壯。

張愔愔問:“是男朋友約你出去?”

於棠放下手機,“不是,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張愔愔覺得這女人真厲害,被一堆男人惦記着,這會兒又來一個,別人永遠惦記着她,她永遠拒絕着別人。

她妒忌,也崇拜。

張愔愔問:“你為什麽不答應他?你不喜歡他?”

於棠的筷子稍稍一頓,應:“嗯。”

她又問:“那你喜歡誰?”

於棠這回不答。

張愔愔好奇,“沒有喜歡的人麽?”

於棠慢慢吸口氣,說:“有,就是因為有,所以才拒絕其他人。”

“那你為什麽不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他不喜歡你麽?”關于挖掘於棠的內心,張愔愔顯得興致勃勃,畢竟這是她今天過來的原因。

“嗯。”於棠點頭,想要終止這個話題。

“好吧。”

張愔愔回去了。

於棠洗了碗出來,站在客廳怔愣許久。

日子還是這麽平淡,但她似乎沒有恢複狀态,時時刻刻的無所适從,有的時候還會焦慮,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她徑自平淡,卻聽聞滿城風雨。

那日她還在工地,成工說了個消息,正在施工的那個新建工程,工地發生了坍塌事件,有人被困在廢墟裏,目前傷亡情況未知。

她吓得臉發白,問:“坍塌的原因是什麽?”

成工說:“還沒查出來,不過施工方和咱們這邊的工程師,估計都得負責任。”

這個工程她先前負責過,所以沒辦法放任不管,事後她打電話給于橋問問情況。

于橋說得含蓄:“施工隊沒有合理分配材料用量,我們監督不到位,導致這次坍塌事件,致使兩名工人重傷,不過好在救助及時。”

這件事還談不上太嚴重,也該慶幸禍不及人命,但無論對哪一方的企業形象,影響都不好。

尤其是張本這種注重品牌和名聲的大集團,當時就及時做好了公關處理。

這事如何也牽扯不上張本高層,就算是一手将這個項目扶持起來的老總張昀生,最多也就擔個監管不力的責任。

但無奈現在正是高層博弈的敏感時期,出不得半點差錯,就怕有人借題發揮。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張從徕當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誇大影響,把責任全推給了他,先記他一大過,雙方的關系再度僵化,內戰一觸即發。

於棠回了一趟公司,各個部門倒是一派祥和,外人誰知裏面風雲暗湧?

午休時她聽見同事議論,無非是怕上頭易主,牽連自身,或者上頭領導鬧大了,影響公司運營,屆時怕是飯碗難保。

於棠聽得愣神,恍恍惚惚等到下班,她和陳韻一道走,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庫。下得來,陳韻才發現忘了那車鑰匙。

她撇下於棠,自己急急忙忙地返工程部。

於棠站在電梯口等她,眼睛看着顯示屏,上升至22層,停住,不一會兒繼續往上,往上,她的心跳跟着一起加快,再停住時,旁邊電梯兩扇門忽然打開。

大概因為剛才她的注意力太集中,甚至精神緊繃的緣故,那邊門一開,她吓一跳,一臉受驚的表情,望着從裏面出來的人發呆。

張從徕冷冷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身後跟着個助理。

於棠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怔怔發愣。

沒一會兒,陳韻拿了車鑰匙回來,於棠跟着她上車,車繞過一個彎,經過電梯口,電梯有個身影走出來,於棠看得清楚。

仍是挺拔,意氣風發。

陳韻忽然剎車,輪胎沖力的動靜不小,引起了那邊的人注意,張昀生轉身望了過來,於棠的心跟着怦怦直跳。

張昀生見那車一直停着不走,所以走了過去,敲敲主駕車窗。

窗玻璃降下來,降得徹底,陳韻沖他笑笑,“張總,才回去?”

張昀生點頭,問:“剛才怎麽回事?沒事吧?”

“沒事,開着車走神了。”

“小心一點。”

張昀生這才發現了副駕上的人,就算只是個隐約的側臉,他也看得出來,那表情明晃晃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現在有多不自在。

他退開兩步,說:“路上小心。”

之後的兩個星期裏,僵持不下的局面慢慢有了新的變化,這場高層之間持續兩個多月的戰争,在某日的一個清晨,終于塵埃落定。

於棠接到消息時,依然遠在工地。

那天下午陳韻打電話過來,告訴她,今天一早張從徕在會議上,發動一部分股東,罷免張昀生總經理一職。

張昀生,出局。

局勢已然明朗,結果出人意料。

==

作者有話要說:甜甜日常在番外,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結束就完結。

其實不過才十幾萬字,搞得好像寫了幾十萬字一樣。

——

感謝【24412827】投雷

感謝【Ctrl+V】投雷

感謝【都是怪獸】投雷

感謝【15159325034】投雷

感謝【jacetsai】手抖兩顆雷,補昨天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