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許曼栀拿了給林培源準備的一包衣物鞋襪,倆人往初中的方向走，林翹說：“我爸現在住學校宿舍，像現在暑假學校就他一個人,很清靜，還挺自在的。”

許曼栀說話一針見血：“糟老頭子不來你家等着,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林翹笑道：“媽，我爸比誰都更想見你，有個成語近鄉情怯，用在這裏不太恰當,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他想見你但又想法多,人多鬧哄哄的也不方便說話,還是人少安靜的時候見面好。”

“島上的供銷社在哪兒，我去給他買點東西。”許曼栀說。

林翹帶她拐了個彎兒，先去供銷社,許曼栀還淘換了一些全國通用的票，買了香皂、肥皂、皂角粉、洗發膏、衛生紙等生活用品，林翹跟售貨員借了兩個網兜,兩人拎着東西往學校的方向走。

林培源的宿舍在校園最西邊，只有一間，生活起居包括做飯都在這間房,但房間還比較大，有單人床、臨床擺放着桌椅,靠牆簡易書架、煤爐，鍋碗瓢盆都放在書架的最下面一層,衣物放在床下的子彈箱裏,蜂窩煤放在宿舍外搭的鐵皮房子裏。

整個房間有充足的光線,被他收拾得幹淨整潔。窗臺上還擺着兩盆花，一盆三角梅，一盆茶花。

“這宿舍比我想象得好多了。”許曼栀把兩個網兜放到桌上，四處打量着說。

這就說明林培源過得還不錯，這樣她就不用擔心了。

“爸，我媽擔心你缺東少西，給你買了這麽多日用品，她還給你拿了衣服鞋襪，都在這個包裏，是她大老遠從青城背過來的。”林翹說。

許曼栀打開包袱，從裏面拿出一雙黑色布鞋，說：“你試試，我找人做了兩雙千層底布鞋，你看看合适不。”

以前林培源穿皮鞋，要是他還在工地的話就穿解放鞋，但既然現在教書就穿黑布鞋好了，低調又舒适。

除了兩雙布鞋，一身衣服，她準備的襪子內褲背心都足夠林培源穿上幾年時間。

林培源試了試，說：“剛好，正合适，鞋子很舒服。”

他鼻尖發酸，盡量壓抑着情緒，很感激地說：“曼栀，我聽顧凜跟林翹說，你為了讓我過得好一點，東奔西走托了好多關系，你一定很為難吧，這麽多年辛苦你了，我應該感謝你。”

許曼栀說：“你不用感謝我，你一個人吃點苦受點罪沒啥，我實在是擔心你把全家人都連累了，我也是沒辦法才積極奔走，我是為了家人，并不是為了你。”

林培源一腔感激之情被澆了盆冷水：“……”

林翹連忙打圓場，說：“媽，這都六年多沒見面了吧，好不容易見次面，你們就別再嘴硬了。我先回去做飯，你們先聊，我回去做飯。”

看她要往外走，許曼栀說：“你別走啊，林翹，我跟你爸也沒啥話說。”

林翹又停下腳步，笑道：“媽，咱家裏有啥事，你說說，我也想聽呢，爸，你這些年的情況也跟媽說說。”

林培源又說：“曼栀，這些年你看上去還很年輕，沒什麽變化。”

許曼栀說：“可是你老了很多，都有這麽多白頭發了，你還又黑又瘦，我給你準備的衣服你穿着肯定肥大，要不是林翹帶我過來，我都認不出你是誰家的糟老頭。”

林培源：“……曼栀，沒有這麽誇張吧。”

屋裏又安靜下來，林翹只好又找話題說：“媽，我爸平時自己做飯，他現在做飯手藝挺好的，等他回城你就可以嘗嘗他的手藝。”

林培源還沒開口，許曼栀就說：“我不信養尊處優的林老二能屈尊下廚房。”

以前她跟林培源拌嘴總說他是林二少爺，現在直接叫林老二。

林翹插科打诨，說：“爸，我覺得林老二這個稱呼挺親切的。”

林培源說：“這是啥閨女啊！”

默了一會兒他又說：“在閨女家，林老二也可以展示一下廚藝。”

林翹忍俊不禁，說：“爸，那好，我們都想吃你做的飯。”

她看到許曼栀別過頭，也抿着嘴笑。

許曼栀嘴上說不想聊，平時也在信裏知道林培源的情況，但聽他親口說還是很感興趣。

足足聊了有一個小時，雙方都說得口幹舌燥，林翹說：“媽在這兒要呆上十天半個月的，以後有的是時間聊，走去我家吧，等晚飯好了咱們就吃飯。”

三人剛回到家屬院，顧凜後腳就從營地回來，手裏還拎了條十幾斤中的籃點笛鲷，他先跟許曼栀打了招呼，然後說：“媽，爸，今天咱們有口福，捕撈隊平時撈上來的都不是普通魚蝦，今天撈上來一只藍點笛鲷，魚肉特別鮮嫩，我買回來大家都嘗嘗鮮。”

林翹朝廚房喊：“大嫂，顧凜拎回條大魚，趁着新鮮咱們吃了吧，媽最愛吃滑溜魚片。”

賀雲岫從廚房走出來，笑吟吟地接過魚說：“這魚可不經常有，做成魚頭炖豆腐跟滑溜魚片行不？再用一部分魚肉做成爸愛吃的香煎魚片。”

林翹說：“行啊，我都迫不及待想嘗嘗這魚了，你們看着做就行。”

許曼栀看到女婿簡直比見到親兒子還親熱，問他累不累，熱不熱，讓他注意勞逸結合不要太勞累。

她越看女婿越喜歡，高大挺拔，硬朗堅毅，看着就覺得踏實，讓人有安全感，再加上工作那麽繁忙依舊精神威武，跟她閨女特別般配。

顧凜說：“媽，林翹早就想你了，只是我們倆這工作不方便離島太長時間，這幾年娃小，林翹帶娃也不方便去看你們。”

許曼栀說：“我能來看林翹一次就知足，你們不用回去，寫信聯絡也就夠了，你們都好好堅守工作崗位，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就放心，比見着面都高興。”

這些年一直平安無事，可他們家這樣的家庭還是低調點好，生怕啥時候又會被人提資本家的身份，她巴不得林翹夫妻倆就在海島呆着，只要閨女安全安穩，她完全不在意能不能見到閨女。

賀雲岫跟林懷宣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還是顧凜從營地倉庫搬了張餐桌來，才能擠下這麽多人。

除了藍點笛雕做的三個菜，還有陳皮花膠焖嘉積鴨、粉絲蒜蓉蒸鮑魚、白灼斑節蝦、香辣鱿魚圈，絲瓜雞蛋湯，另外還有幾樣爽口蔬菜。

林翹招呼大家吃菜說：“媽，你嘗嘗我大嫂的手藝，擔心你們長途奔波胃口不好，大部分都是清淡的菜。”

賀雲岫說：“媽，海鮮這樣做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跟佳期愛吃什麽跟我說，我按你們口味來做。”

許曼栀說：“這些海鮮可真新鮮，怎麽做都好吃，雲岫的手藝也好，每道菜的味道都剛剛好，我跟佳期都沒有忌口，你按你習慣的做法來，我們剛好吃個新鮮。”

“佳期還吃得習慣嗎？”林翹給她夾了幾片滑溜魚片，讓她多吃點清淡的。

“好吃，這些菜太美味了。”林佳期說。

吃過晚飯，林懷宣喊小樹跟蜜蜜回去，倆孩子舍不得走，林懷宣說：“走吧，奶奶跟佳期路上累了，要早點休息，她們要在這兒呆好多天呢，明天再來玩。”

六個孩子本來想明天上山，但林翹不放心只有林培源跟許曼栀帶這麽多孩子出去，再說林培源也要低調，不方便到處走動，不帶孩子還好，帶這麽多孩子陣仗太大。顧凜于是說安排戰士白天帶他們上山，下午帶他們去趕海，不過只有幾天時間能這樣安排。

“姑父太好了。”林佳期歡呼道。

“媽，明天晚飯去我家吃吧，林翹一家也去。”賀雲岫熱情邀請道。

許曼栀說：“好，明天我們都過去。”

回家路上，林懷宣對賀雲岫說：“你現在不用擔心處不好婆媳關系了吧。”

賀雲岫只覺得渾身輕松自在，點點頭說：“嗯，咱媽可真和善開明，你們林家人都有文化，人也都不錯。”

等林翹拎着倆人行李進北北卧室，許曼栀把顧凜也叫了進來。

許曼栀頗有感觸地說：“這些年我有些老朋友老同事也被下放，林家一直安穩，每個人都平平安安，都是顧凜的功勞。要不是顧凜庇護真說不定會發生什麽，這一點我心裏清清楚楚，多虧我有這樣一個女婿。感謝的話我也說不出口，但媽都記在心裏。”

顧凜說：“媽，這話爸也說過，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林翹給我生兒育女，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這些都是我該做的，況且我做過的事情并不多。”

“林翹，你也得知道好歹，知道感恩，顧凜工作忙，你就要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多關注他，好好照顧他，對他知冷知熱。有顧凜這麽好的對象得好好珍惜，他值得你對他這麽好。”許曼栀又叮囑自己閨女。

“媽，這我當然知道。”林翹說。

“你做到了嗎？”許曼栀問。

林翹語塞，想了想說：“媽，你說的這些顧凜都做到了，我做的不如他好。”

顧凜說：“媽，林翹平時又要上班又要帶仨孩子又要做家務，孩子都黏她，她已經把孩子把家照顧得很好了，再說她對我也很好。”

“我這閨女嬌生慣養，她平時有什麽做的不好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別跟她一般見識，還是多擔待着點。”許曼栀說。

顧凜語氣很堅決：“媽，林翹沒有做的不好做的不對的地方，我媳婦說什麽都對，做什麽都對。”

林翹笑道：“媽，顧凜沒有貧嘴，他就是這樣想的。”

許曼栀看自己閨女，臉上帶着清淺笑容，說得理所當然，能這樣說說明她對他們的夫妻關系一定很有信心。

但她還是嗔怪：“你還笑，他能這樣想你卻不能自以為是，那是他對你寬容包容，哪有什麽都做的好做的對的人。”

她又對顧凜說：“你年紀比她稍大，閱歷比她豐富，思想也比她成熟，平時別慣着她，該說就得說。”

顧凜說：“媽，我年齡比她大，才應該慣着她，我自己的媳婦我就得慣着。”

許曼栀被夫妻倆逗笑，神經松弛下來，說：“好吧，不管你們倆怎麽相處，好好生活就行，我看你們倆關系很好，平時應該過得不錯。”

“媽，你不用擔心我們。”林翹說。

本來想讓許曼栀跟林佳期睡大床，可倆孩子非要親親熱熱地擠小床，很快整棟房子都安靜下來。

本來顧凜安排馮排長帶着六個孩子上午上山，下午趕海，許曼栀跟着，這樣倆人帶六個孩子完全沒問題，但沒想到小碗兒、小勺兒、金豆、鋼镚，還有家屬院的別的孩子都跟着一起去。

這群孩子平時一起上學，放假還要黏在一起玩兒。

馮排長一下帶這麽多孩子就覺得腦殼疼了，平時訓練帶兵可以，這些漫山遍野撒花跑的娃他完全搞不定。

許曼栀跟着跑了一天，腿都快溜細了。

傍晚等顧凜從營地回來說：“這些孩子自由散漫，沒組織沒紀律的，看着亂糟糟的，要不在營地裏組織個夏令營，讓他們接受軍事化訓練。”

林翹說：“那肯定好啊，家屬院長大的孩子很多人的理想就是當兵，他們肯定都樂意去，家長也願意參加這樣的活動。”

“爸，我願意參加夏令營，都有啥項目？”兜兜對爸爸的這個提議非常感興趣。

顧凜說：“咱合計合計，新兵入伍後都先訓練三個月再分到各個部隊，夏令營就跟新兵訓練差不多呗，站軍姿、隊列動作、軍體拳、整理內務、拉練等。”

“那太好了，我要去。”兜兜說。

南南生怕落下她，說：“我也要去。”

不管南南做什麽事兒，北北肯定要一起，她說：“那我也去。”

顧凜說：“那好，大兒子你明天統計下有哪些孩子願意參加。”

“顧團，保證完成任務。”兜兜立正，像模像樣地敬了個軍禮說。

林佳期是最開心的人，她跟北北正蹲在大木盆邊，木盆裏盛了海水，養着兩只刺豚。

刺豚是下午去趕海時撿到的，明顯把他們當做威脅，上黃下白的的身體鼓鼓的，綠的一樣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特別可愛。

林翹走到她們身邊，蹲下來說：“可是你們要去參加夏令營佳期怎麽辦啊，她是來島上玩兒的，你們都不陪她玩兒，天又熱，總不能讓她也去吧。”

林佳期一邊玩兒一邊聽着旁邊人說話，說：“我可以參加夏令營嗎，我想跟大家一起去。”

兜兜說：“你當然可以去，我覺得夏令營比才蘑菇跟趕海更有趣，也更有意義。”

林佳期說：“那我也去吧，只要跟大家在一塊兒，我幹什麽都行。”

許曼栀笑着說：“佳期在家裏可調皮呢，嘴巴也厲害，你看她來島上後跟他們幾個在一塊兒又懂事又乖巧，跟換了個人似的。”

林佳期說：“奶，你別揭我短呀。”

許曼栀仍笑着說：“可能是兜兜跟小樹知道照顧她，她覺得堂兄表兄對她好，就特別乖，跟比她小的弟妹一塊兒玩，她覺得自己是大孩子，就特別懂事。”

被奶奶說中心思，林佳期乖乖地閉嘴不說話。

“走啦，去大伯家吃飯了，佳期。”林翹招呼道。

一群人朝艦船廠家屬院的方向走，包括林培源也在大兒子家吃晚飯。

第二天，一群孩子照樣上山趕海，另外兜兜還要統計哪些孩子想要參加夏令營。

吃過午飯，孩子們又一窩蜂地跑出去玩兒。

林培源要當大廚，中午趁着林翹還沒去上班就過來，詢問大家想要吃什麽。

他先問顧凜，顧凜說聽丈母娘跟媳婦的，他又去問許曼栀，許曼栀說：“我又不挑吃什麽都行，你好不容易做頓飯，當然要問咱閨女，閨女想吃啥就做啥。”

林翹笑道：“那我就不客氣點菜啦。昨天孩子們趕海帶回來了螃蟹，在海水裏養着呢，本來我想做螃蟹雞肉煲，爸，那就由你來做吧。”

林培源詢問了螃蟹雞肉煲的做法，說：“行，主菜咱們就做這個。”

許曼栀質疑道：“要從雞窩裏抓雞殺□□，我懷疑你爸幹不了這活兒，他從來都沒殺過雞，更別提抓雞。”

林翹揚起嘴角笑：“我也懷疑，不過咱們肯定能吃上這道菜，對吧，爸。”

林培源朝雞窩看了看，又轉回頭看閨女，他覺得抓雞殺雞确實很棘手，懷疑閨女故意讓自己做這麽有難度的菜。

許曼栀從屋裏拿了把椅子坐在陰涼處，說：“你們快去上班吧，我就在這兒看你爸做菜，等你們下班就有好飯吃。”

林翹覺得爸媽都在身邊可太幸福了，她挽着顧凜的胳膊：“爸、媽，那我們走了。”

“快走吧。”許曼栀說。

等林翹兩人走後，許曼栀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架勢說：“笨鳥先飛，林老二，你可以早點做飯。”

林培源沒想到許曼栀要像模像樣地看他做飯，明顯就是想要看他笑話，頓時覺得壓力好大，他說：“外邊熱，你去屋裏歇着。”

許曼栀唇角噙笑，氣定神閑地說：“不熱，看戲還能嫌熱，我就在這兒坐着。”

甚至她還端了杯茶出來，邊氣定神閑地喝茶邊催林培源盡快動手。

林培源無奈，在腦中規劃了好幾個抓雞方案，最後選擇了看上去會比較得體不會讓他太狼狽的方案，他拿着竹筐走向雞窩，看着他為難又糾結的表情，許曼栀拿被子擋着臉，差點笑出聲來。

雞窩裏的雞咕咕、咯咯地叫，一會兒擠成一團，一會兒又四散逃開，林培源拿着筐連連撲空，不過雞窩很小是個優勢，在他锲而不舍地連撲幾十次之後，終于扣到一只公雞。

他迅速轉身，看向許曼栀說：“你覺得我的表演怎麽樣？”

突然被抓包，許曼栀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咳了一聲說：“不錯啊，林老二，加油。”

林培源覺得壓根分不清這是誇獎還是嘲諷。

“你開心就好。”他說。

小心翼翼地把公雞從竹筐底下抓出來，殺雞時又遇到麻煩，林培源以為把雞脖子一抹就完事兒，結果剛松開手，公雞就撲棱棱地直往空中蹿，連連撲騰，雞毛亂飛，雞血也灑了一地，完全失控。

“好一個雞飛狗跳。”

哈哈哈哈。

許曼栀直接笑出聲來，看得很過瘾，看着面前的場景頗為滿意地說。

林培源覺得她在借機罵自己狗。

他不想繼續出糗，搬了椅子坐到許曼栀身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淡定地看着公雞上下撲騰說：“不用去抓這只雞，等它力氣耗盡就停下來了。”

許曼栀搖晃着蒲扇，贊道：“林老二，你這個辦法不錯。”

她都快笑死了，原來林培源是這樣有趣的人，只殺雞這一件事她就能笑上一年。

林培源說：“我就當你是誇我呢。”

連過兩大難關，接下來拔毛掏內髒就容易的多，不過對林培源來說還是難，看他把雞胗丢盆裏準備直接做菜用，許曼栀趕緊給扒拉出來讓他把裏面的“餡”去掉，在許曼栀的指導下這只雞才處理幹淨。

“你看你殺只雞都用了仨鐘頭。”許曼栀看了眼手表說。

“你看了仨鐘頭不嫌膩？”林培源拎着雞進廚房，放菜板子上剁成小塊兒。

許曼栀鐵了心不給他幫忙，就在門口看着，說：“看林老二殺雞比看電影還好看呢，我都沒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