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吵死了。

「人為的壓力?你的意思是說,這全都是政府所屬的醫療團隊在搞的鬼?」

簡單說明完畢之後,羅德看着眼前大皺其眉的莎多蘭點了點頭。他也是一邊跟莎多蘭說話,一邊才弄清楚,他一直很在意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麽。

「對。這雖然只是凱醫生的推測,但我覺得應該就是這樣沒錯。」

羅德的手就放在電腦桌上,他握緊雙手,壓抑自己不去觸碰鍵盤,但即使他握得死緊,卻還是無法掩飾手上的顫抖。

随機抽樣的表格與數字已經完全從螢幕上消失了。

「傑德·法魯德那好像曾經接受過一種催眠療法,那些細節的東西我們先不談。總而言之,那些家夥似乎特別針對法魯德那的恐懼症稍微刺激了一下。不只如此,第二次的候補選拔名單當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曾經接受過這樣的治療。」

「這是怎麽回事?」

粗嘎的嗓音,讓羅德整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目前的凱伊,就像只神經質的貓兒,即便是船體輕微的震動,都有可能會讓他彈跳起來。因為凱伊正繃緊了所有的神經,努力不讓自己失控。

「我們之前不是提過有關壓力研究的話題嗎?那不是由一個人單獨進行的,而是一個具有組織性的研究計劃。」

「但為什麽——」

他沒有辦法把話說完,因為聲音的震動在他體內纏繞不去,使他差點失控顫抖。

羅德大概已經知道,他是用什麽方法把三四郎給救出來的吧。

那是經由意識探索所進行的心理治療。他必須深入探究三四郎的感情世界,才能填補三四郎的傷口,而這種觸碰他人感情的能力,只有月人才辦得到。

不過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去觸碰三四郎的心……他也沒想過他可以。如果今天換成是三四郎的話,應該就不會有這麽多猶疑與顧慮了吧。

一想到三四郎将會丢給他的嫌惡表情,凱伊只能自嘲地在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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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高漲的情緒,讓他的氣息都熱了起來,但凱伊的身體比他的氣息還要熱。

已經變得很敏感的肌膚,連對自己的體溫都感到煩躁,但是感官方面卻越來越靈敏,甚至産生疼痛的感覺,一掃之前的無力與倦怠。

他的身體知道要用什麽方法才能冷靜下來,那是個再簡單不過的辦法。

他只要找個人上床就好了,直到身體不再有任何反應為止。

他會拉高他喜悅的叫聲,他會讓男人進入他的身體,他會一邊激烈地喘息,一邊抱住那男人的背脊…一想到自己将會如何的瘋狂,就讓凱伊恨不得當場咬舌自盡。

他想要被填滿,他想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男人。

一擁而上的厭惡感瞬間冷卻了他的理智。

看吧,這裏有一個欲求不滿的月人。

你就只是個月人而已。凱伊一邊嘲諷着自己,一邊放任手上傷口崩裂流血。

接下來,他該怎麽做才好呢……

幹淨的繃帶微微地顫抖着,凱伊注視自己傷口的表情,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樣。

他試過安撫自己的欲望,但那只是火上加油。

他的身體與意識都在需索着那個男人,但他根本就不會碰他一根手指。

他很煩躁,為了自己的饑渴而感到煩躁,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又再提醒自己一次。

他會像個孩子一樣地對他咧嘴笑,以及因為安心而筋疲力盡的摸樣,都是因為他還沒完全清醒,而且也太過疲勞的關系。

他實在不認為那個連自己手指都不願觸碰的男人,還會有想要抱他的欲望。不過如果此刻三四郎因為憐憫而對他伸出手,那麽他大概會馬上将所有的理智都抛到腦後,立刻奔向他的懷抱吧。

凱伊擡起頭,他那雙已經略泛水氣的眼,正好與羅德一臉的擔心相對。他該開口嗎?說實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羅德應該可以幫他吧。看着眼前體格比一般文宮還要壯碩的羅德;反正他以前也做過同樣的事,當初已經向他解釋清楚了,所以現在完全沒有再次說明的必要。

他的人格或許已經扭曲變形了吧,凱伊自嘲的想,不過這不是現在的他最在乎的事。

再來就是近衛凱了。凱伊想起那個在醫療室裏進行治療的醫生兼官員——三四郎年長的弟弟。

如果是他的話,或許就有足夠的精神力量可以支撐我,又能夠保持自己的平衡吧……

至于其他的人,通常都對他懷有不良企圖,他們才不想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不過他也只會從他們身上尋找與三四郎相似的地方,或許還可以來一場拟似戀愛。

強韌的精神、一模一樣的臉龐與身體。舔了舔唇,凱伊想到的是凱的身影。

決定了,去找那個男人好了。

現在不是尋歡作樂的時候吧?他聽見斥責自己的聲音。

不過他不在乎。他不怕到時會有什麽後果……他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突然那麽需要被誰拯救。

手邊突然響起的哔哔聲拉回了他的思緒,那是船內聯絡用的對講機,但因為凱伊一動也不動的,所以莎多蘭便伸出手拿起話筒。

出神地看着機器,凱伊的意識還是陷在一片迷霧當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要做什麽。

「——因為……所以三四郎清醒過來了……但是……凱醫生說……」

太好了。聽到最重要的片段,凱伊的嘴角默默露出一抹帶着自虐意味的微笑。這樣我就功德圓滿了。

然後凱醫生會過來這裏,然後我就可以請他救我了。

「……所以………就是說……所以……」

莎多蘭說的那些話,根本就無法拼湊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吧?

不過凱伊在心底重新燃起希望,他就快脫離這場夢餍了,只要眼前的門打開……只要他等待的人出現……

會議事的門突然被打開,但因為用力過猛,所以彈到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所以我說這太勉強了——」

「吵死了!」

聽到那還有些氣虛的高聲斥責,凱伊反射性地擡起頭。

他不自覺地站起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凱,與……

「三四郎……!」

大概是因為還在治療中的關系吧。三四郎赤着腳,上半身什麽都沒穿。

他的長發披散在他半裸的胸前…痛苦的彎着腰,還把手撐在大開的門上,氣喘籲籲,配合肩膀劇烈地上下起伏着。他的臉色很差,看起來相當憔悴。

重新整理好自己紊亂的呼吸,三四郎揮開想要扶住他的凱。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後,撥開自己的長發,然後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凱伊。

「怎麽搞的?三四郎,你連站都還站不穩耶!跑出來幹嘛啊?」

「三四郎,你現在還不可以下床……」

完全沒有理會羅德與莎多蘭焦急的語氣。三四郎的雙眼散發出與他的憔悴完全不符的光芒,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茫然伫立的凱伊。

消瘦不少的三四郎,連臉頰都凹陷了,鋒利的感覺也更加鮮明。三四郎就是用如此銳利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凱伊。然後他的視線逐漸緩和下來,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抹足以震懾人心的微笑。

從他咧開的嘴角,露出了尖銳的犬齒。

「我來了。」

三四郎朝凱伊伸長了手臂,需索着他。

「你、你在說什麽……」

三四郎與他,一個靠在門邊,一個站在艦橋中央。他們之間其實是有一點距離的……但他還是因為三四郎的逼人氣勢,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

「你覺得你對我有義務嗎?或者你是在同情我?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我——」

「你別說話。」

簡潔地打斷凱伊拒絕的話語,三四郎默默地看着他,然後開口說道:「我想要你,想要的不得了。」

聽到三四郎直接了當的告白,完全猜測不到三四郎真正心意的凱伊移開了目光。

「你不用說那些好聽話……」

「有什麽問題以後再說,你就在這裏把襯衫給脫了吧。」

滿臉認真的态度,三四郎大步走到凱伊身邊。

怯怯的,凱伊只得渾身僵硬地任由三四郎拉起他的手。

「不相信的話,你就自己摸摸看吧。」

他知道的。他知道眼前的三四郎是什麽狀況……

那雙定定地望着自己,不許他逃離的眼,以及堅決地牽起他的手。

壓抑自己早已倒向三四郎的心,否定了三四郎給的所有一切,凱伊別過臉,像是要強調自己的拒絕,他咬緊了唇閉上眼,肩膀微微地顫抖着。

但就算閉上眼睛,還是感覺得到三四郎那獨特的情感奔流。凱伊搖了搖頭,仍然很難就這樣全心全意地信任三四郎。

「騙、人……」

退回自己所築起的堅固堡壘,凱伊不願輕易付出自己的信任……

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因為他的想望所産生的幻影?如果真的觸碰對方,他會不會就此消失?這種種的思緒在他的腦海裏翻騰,凱伊的內心很清楚,他想要相信三四郎,但他卻強迫自己壓抑這樣的渴望。

「你要是敢選擇我以外的人,我就把那個家夥砍成兩段!」

聽見三四郎帶着一絲危險氣息的威脅,凱伊那雙美麗的眼睛便散發出微微的光亮,僵硬的身體也整個放松了下來。

身體的線條改變之後,就像有光從身體裏投射出來一樣,一股妖異的氛圍,整個圈住凱伊四周,然後凱伊那形狀優美的唇,綻開了一朵美麗的微笑。

三四郎看着仍然無法完全抹去躊躇之意的凱伊,性急地對他張開了雙臂。

啊啊……身體裏裝滿了與旁徨絕望完全無關的情感,面對三四郎所散發出來的熱度,凱伊只能輕嘆一口氣。

已經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對三四郎的渴望了。

凱伊搖搖晃晃地踏出不穩的步伐。

「不要讓我等太久。」

在他倒入那個寬闊胸膛的瞬間,三四郎便念念有詞地向他抱怨了起來。

「你好慢……」

回敬了三四郎一記,然後為了讓三四郎能夠輕松地抱着他,凱伊雙手摟住三四郎的頸項,緊緊地将他抱在懷中。

「不夠……」

凱伊一邊讓那落在胸膛上的長發滑過指間,一邊繼續向他需索着。

仿佛夢呓一般,凱伊不斷地重複着他的低喃。伸手,他環抱住眼前這擁有一頭舒服觸感長發的男人。他抱住三四郎頭部的動作,充滿了愛戀之意。

趴伏在他胸口的背部上下抖動,三四郎的臉頰不經意地觸碰着凱伊的胸膛,他的笑聲就這麽四散在房裏。

「你剛剛不是高潮了嗎?你還暈過去了呢,對吧。」

聽到三四郎刻意逗弄的話語,凱伊原本打算滑過三四郎背脊的手指,轉而狠狠地在三四郎的背上留下印記。

三四郎不假思索地擡起頭,他一邊笑着,一邊輕蹙了眉心。

「我還是個病人哪,你好歹也手下留情一點吧。」

不理會三四郎的讨饒,凱伊迳自把手指穿過三四郎的長發,将他的頭按到自己胸前,接着收緊自己的懷抱……

「你這個自私的人。」

嘴上抱怨着自己還是個病人,身下卻再一次地開始了動作,三四郎單手捉住凱伊在自己背上游移的一雙手,将他高舉過頭,然後單手環抱住凱伊已經有了反應的腰,輕輕往上提。

雖然所有燈光都已經熄滅,但是夜視能力極強的三四郎,還是沒有遺漏凱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緊皺着眉,凱伊的額際滿是汗水,胸口則因為急速喘息的關系微微隆起,而一雙纏繞在三四郎腰部的大腿不安的晃動,連帶他的下腹也跟着劇烈起伏。

凱伊那雙半張的薄唇才剛溢出一絲氣息,接着三四郎的背部便感到一陣疼痛。

「還沒有、不要離開我。」

趁着呼吸的空檔,凱伊把自己的視線從三四郎身上移開。

這是第幾次了呢……?他不知道,但是凱伊很清楚,他的欲望還沒有得到完全的滿足……

凱伊急切地脫下自己及三四郎的衣服後,幾乎是迫不急待地想要把三四郎埋放進身體裏,他靠着體重的壓力将三四郎撲倒在地,然後急躁地推開三四郎那雙愛撫他身體的手,為了立刻得到那最深遂且最鋒利的快感,凱伊使勁地搖動着自己的身體。

而現在他那瘋狂需索着三四郎的身體,總算稍稍平息下來了,終于有餘裕可以好好思考的凱伊,開始嘲笑起自己。

「你一定正在心底嘲笑着我吧?無所謂。這個連我自己都沒辦法控制的生理欲望……」

伴随着滿嘴自我厭惡的話語,凱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你啊,就是頭腦太好了,所以不時會說一些蠢到有剩的話。你是念過書的人,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我的那家夥有可能因為同情而勃起嗎?」

「那、那是……」

凱伊的雙眼原本是空洞的遙望遠方,但在聽到三四郎這一番發言後,為了确認語意的真假,他便轉而望向三四郎,沒想到此時三四郎竟又趁機發起另一波強烈的攻勢。

随着那一聲細微的慘叫,凱伊失神的閉上眼,睫毛上還沾了些許淚珠。

而在一番激烈的肉體交纏之後,凱伊的下身也有了反應,一邊随着三四郎的動作搖擺,一邊曲起手指,兩人馬上就達到情欲的頂峰。

三四郎為什麽肯再抱他一次?

不知為何,只要他一開口,話題馬上就會被岔開。感覺到自己身體不曾間斷的濕潤,凱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你知道我剛剛所說的都是真的。」

不耐地低語,三四郎又再一次往上突刺。

汗水從凱伊纏繞着三四郎腰部的大腿上滴落,凱伊已經懸空的下半身根本無法支撐他的重量。現在的他完全被三四郎所掌握,随着三四郎起舞,而凱伊最後的一絲清醒,也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他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但他仍舊想要三四郎。

他的身體是多麽的貪得無厭,一直渴求着被占領,而且是被那個可以奪走他所有思緒的男人……

「三、三四郎、三四郎……」

凱伊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他試着搜尋記憶中的幼年時期,那一句對他而言沒有意義,他也以為永遠都沒有機會說的話。然後凱伊開口了:「我、我……」

對他而言,說那句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卻是一句方便又有效的話語。

「不要說。」

三四郎突然停止了動作。

那種沖擊就跟被甩一個耳光差不多。凱伊睜開眼,看着眼前的三四郎。

他的口氣并不十分強硬,甚至還帶着一絲溫柔,但是之前三四郎不願觸碰他的事實,此時卻硬生生将凱伊拉回現實世界。

「不要說。這樣就可以了。」

用力地握着凱伊被高舉過頭的手腕,三四郎對凱伊說。

那雙濡濕得更為豔麗的眼瞳,此刻正帶着一絲怯懦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當時那個拒絕凱伊的男人,擁有一張沉穩的臉孔,但現在他也跟凱伊一樣沉浸在激情當中。

并且用非常溫柔的眼神,安撫着凱伊不安的心。

放開凱伊的手腕,三四郎就像要幫他取暖似地,将凱伊收進了懷裏。

「除了那個以外,不論你說什麽謊我都無所謂。」

一邊在凱伊的耳際低語,三四郎一邊将凱伊已經自由的手腕,環過自己的肩頭。

就像在告訴凱伊他有多麽渴望他一樣,三四郎先慢慢地動,然後愈來愈激烈。

面對好不容易恢複健康的三四郎,凱伊卻只能用他一貫淡然的态度回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三四郎想抱他,而且是用一種幾乎要把他的身體折成兩半的力道……凱伊的恐懼出自本能,但也因為如此,他更是緊緊地依附在那人的背上,不願離開。

那是他幾乎無法承受的快感。他叫喊索求着三四郎,甚至更用力地擺動自己的腰部,滿溢着汗水的身體一再被沖擊刺穿,連意識都消失在這樣的激情當中。

「啊……還要、我還要……」

凱伊一心一意地訴說着。

「我想要你。快點告訴我,你有多麽想要我……」

人在失去意識時,所說的話反而更為真實。

不帶一絲虛假,凱伊絮絮叨叨地開了口,而且好像停不下來一樣。

「難得你會說這種話……聽到你的臺詞,讓我覺得……」

即使汗水淋漓,三四郎還是邊喘息的笑說:「這樣你就不會變得很奇怪了,太好了。」

連震動身體內部的笑聲都成了快感,凱伊緊緊地抓住三四郎的肩頭。

三四郎睡着了。

臉上還帶着安穩的微笑,規律且正常的呼吸,配合着肩胛骨的起伏,還有一點微微的鼻息聲。眼前的景象,讓凱伊那雙美麗的眼中浮起一絲心安。

不是不可能。凱伊看着三四郎趴伏的背脊,一邊心想。

那是攸關性命的大病,可是三四郎還沒恢複完全就先抱了他。

而且那不是一般的性愛,而是月人式的瘋狂性愛。

三四郎回應他的,是他月人式的渴望,三四郎給的,也遠遠比他要的更多。

但此刻三四郎那仿佛沒有止境般的體力,大概也到極限了吧。

他的臉貼在已經皺掉的床單上,雙唇微微地開啓,一臉的天真無邪,看起來就像個玩累而熟睡的孩子。

凱伊伸手想把三四郎額前的頭發撥開,這才發現自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或許他也同樣到達極限了吧,凱伊的唇邊逸出一絲苦笑。

不只如此,他全身上下的氣力,也已經宣告消耗殆盡,撐起身體,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四郎。

看樣子,三四郎一時半刻應該還不會醒過來。

如果可以的話,凱伊心想,他希望暫時保持現狀。

小心翼翼深怕驚醒三四郎的凱伊,打算随便沖個澡就獨自前往艦橋。

其實他并沒有特別的任務需要到那裏去,他只是想找一個人多的地方……只要三四郎醒來的時候,不會只有他們兩人獨處就行了。

三四郎會怎麽看他呢?光是想到三四郎重新取回的正直,凱伊便膽怯了。他不知道當三四郎醒來時将會對他說什麽。

他知道三四郎不會羞辱他,如果三四郎看不起他,那麽打一開始他就不會這麽做了。

他怕的不是這個。

三四郎曾經拒絕過他,還離開他身邊,雖說剛剛他們再一次地相互擁抱了,但他不認為三四郎已經忘了這回事。

不管他再怎麽自欺欺人都必需承認,他們兩人剛剛那如同野獸一般的性愛,并不是出于純粹的欲望。

感謝、義務、同情,這類的詞句,只會讓凱伊更加喘不過氣來而已。

他已經受不了再次被三四郎疏遠忽視了。

「如果倒下去的是我就好了……」

那段除了滿足身體上的欲望,什麽都沒辦法想的時間,已經如焰火般被鎮熄了,如今冷靜下來的凱伊,只能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沒有三四郎那樣的體力,也沒有與死亡對抗的力氣。如果是他,大概會選擇繼續沉睡下去吧,那比對抗要來得輕松多了。

MEMENTO-MORI——思考死亡。凱伊總覺得,這句話帶了點多愁善感的意味,但聽起來又是如此的甘美。

背靠着三四郎的體溫,凱伊的唇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對現在的凱伊來說,有時間停下來好好思考,或許就是一種不幸吧。

「是你要去恨你自己的,不要拿我當藉口。」

突如其來的話聲,讓凱伊那雙美麗的眼睛瞬間凍結起來。

凱伊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連身體都僵硬了起來,感覺到三四郎搭上了他的肩,凱伊轉過頭看着眼前應該熟睡的男人。

「不要去想那些無聊的事。說吧,不管你有什麽問題我都會回答。」

在那一瞬間,三四郎應該有感覺到從凱伊身體散發出來的殺氣吧,看着身下的凱伊,三四郎毫無芥蒂的笑了。

「你啊,就是只想着自己的事,才會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吧。」

「——你為什麽會突然想抱我?」

……三四郎就是能夠看穿他在躲避的東西,然後毫不在意地一語道破,這是三四郎的殘酷。在感到害羞以前,凱伊就先發飙了。

看着三四郎還是一臉蠻不在意的笑容,凱伊知道對性愛既慎重又有潔癖的他,絕對有足以滿足對方的體力。可是就算他也樂在其中,他的內心深處,應該對這樣的性愛也抱有相當的嫌惡感吧。

因此凱伊更加不明白,三四郎為什麽不拒絕他?

「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我想要你吧。」

毫不畏懼地直視凱伊那雙仿佛燃燒般的深紅色眼眸,三四郎微微地噘起雙唇,看起來略帶些稚氣,沒有半絲虛假。

但三四郎的誠實,卻意外地更加激怒了凱伊。

「我應該說了我不要同情吧?或者你想把那個當作你的醫藥費?」

看着眼前的凱伊用幾乎接近喊叫的方式說出這些話,三四郎呆了一下,然後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氣。

「喂,你是明知道還裝傻吧。你不是可以看穿人的心嗎?你應該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不是在說謊。但是你卻只顧着懷疑我、貶低自己,我不知道原來你竟然是個被虐待狂啊。」

聽到三四郎沒有正面回應的答覆,凱伊只是把視線從三四郎的身上移開。

他的怒氣一下子就萎縮掉了,但接着卻被倦怠感給層層包圍。

聽到凱伊嘆息一般的言語,三四郎抿緊了唇。

「——因為我就是那種只顧自己死活的男人,所以我絕對不會蠢到去背負別人的煩惱。我只要每天領薪水做事,然後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就可以了。我不會想太多,我弄不懂的東西,就算想破頭了我還是不懂。」

三四郎的視線在室內游移,接着淡淡一笑露出唇間的犬齒。

「……但是待在你身邊,卻讓我看到一些我并不想看到的東西。」

沒有責難凱伊的意思。三四郎的語氣很沉穩,但凱伊似乎不想聽他說話,他不斷地在他的腕間尋找一個可以逃避的場所。

而他也只能對凱伊的逃避抱以苦笑。捉住凱伊縮起的肩膀,三四郎把凱伊重新拉回他的面前,皺緊眉心。

「你應該很想知道吧。盡情的問沒關系,我保證知無不言。」

看到凱伊把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三四郎不禁加深了臉上的苦笑。

「——那時候,其實我就快被你看到的那個黑暗拉進去了……我非常非常害怕,到現在都還很害伯,但是就在那個時候,你讓我看見了那個。」

聽到三四郎的溫柔語調,凱伊簡直就快無地自容了。咬着唇,淚水在他的眼眶中浮動。凱伊搖了搖頭,像個孩子一樣。

那是他期盼好久的話語,但是此刻的他卻無法回應,三四郎的殘酷告白,讓凱伊感到既震驚又無法置信。

而三四郎述說的口氣,就像是要再次确認自己的存在一樣,在那樣無聲的壓力下,凱伊也只能抱着自己的膽怯,繼續傾聽三四郎的告白。

「一開始我以為那是你……後來我終于知道,那其實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我想過如果我就這樣逃離你身邊,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你,所以我下了一個決定。」

「……什麽決定?」

……那是什麽意思?把話吞進嘴裏,凱伊不安地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三四郎。

「也就是說……其實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我們沒有辦法改變它。」

邊說三四郎邊将額前礙事的長發撥開。

「反正所有的事情都亂成一團了,所以我才說我最懶得多想……簡單來講,我希望能夠跟你更親密,大概就是這樣吧。」

眼前的男人似乎想用這句話當作結尾。

凱伊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裏頭滿載着迷惑。

原本他是已經打定主意,就算三四郎告白的內容跟他的身分有關,雖然很痛苦,但他還是會強撐過去,可是眼前的男人說的這番話卻把他給搞迷糊了……

「你原本打算我們分手後,就一輩子不再見我?」

「因為只要見了面,我就很難堅持下去,不過因為這次的事情,所以我好像對那個病免疫了,之後應該都沒關系了吧,我是這麽想啦。」

三四郎幹脆地說道。然後他的臉上浮起一抹帶着些許天真的微笑。

「我這個人沒別的好處,就是耐打。」

三四郎一臉蠻不在乎地說完這些話,讓凱伊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三四郎應該也很煩惱才對,不過三四郎的調适功力一向都很讓人瞠目結舌,像這種程度的煩惱,他兩三下就能夠抛諸腦後。

想當初三四郎就是用像孩子一般純真的笑臉,讓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同居這件事。

好整以暇地等凱伊調整好自己的心情,三四郎又開口了。

「你之前不是說過嗎,『要吃毒的話,就連盤子一起舔幹淨。』」(譯注:喻一不做二不休)

「我是毒嗎?」

「嚴格說起來,你是盤子。不過不管哪個都好,反正都會吞進同一個肚子裏。」

聽着三四郎煞有其事地回答,凱伊一時之間居然辭窮了。

要說什麽呢?該問什麽呢?凱伊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麽了。

「你別奢望我會開口道謝喔,因為如果道謝得太癟腳,你可是會生氣的。」

擡頭,凱伊一臉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三四郎,他知道三四郎已經想起來了,有關他對三四郎所進行的心理治療。

問問看吧。凱伊心想,但在此同時,凱伊只感覺到一股疲憊感滲透全身……看着三四郎一臉饒富興味的表情,凱伊也決定跟他賭了。

他要回答三四郎。然後他要……

安靜地深吸一口氣,凱伊擡頭看着這個不久前還和他瘋狂做愛,現在則緊緊抱着他的男人。

「我不愛你。」

「然後呢?」

相較于一臉嚴肅的凱伊,三四郎看起來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在乎,他只是繼續催促凱伊,想要追根究底。

「還沒、呃、接下來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至少現在對我而言,你還是很重要的……這樣我的誠意夠嗎?」

看着那雙美麗眼眸中的不确定,與那張似乎無所依憑的臉,三四郎有點呆住了。

「——這就是你的決定?」

「我應該就是那樣了。你呢,你可以嗎?」

「說得也是,那是你自己決定的嘛。」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三四郎只是直接把問題打回來。對于眼前這個不懂得善待自己的男人,凱伊滿懷遺憾與安心地嘆了一口氣。

「……你真是個冷淡的男人。」

「你根本就是個連哭都不會的孩子嘛。」

三四郎像是覺得很有趣地笑着,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暖。

「我之前應該有跟你說過吧,雖然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但是我并不讨厭這樣的你。」

說罷,三四郎抽回撐着身體的手臂,轉而把自己的頭臉貼在凱伊的胸前。

「既然你也承認自己是個利己主義者了,那你就要拿出利己主義者的樣子,不要管別人怎麽說,你哪有時間管別人腦子裏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啊。」

因為把臉貼在凱伊胸口的關系,三四郎的話聽起來很模糊……他說完後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而身型比較單薄的凱伊,則因為承受了三四郎全部的重量,而皺緊了眉頭。

「……好累喔。為什麽我們做完後已經累個半死,還要這樣講個沒完啊……」

都是你害的。他幾乎可以聽見三四郎這樣抱怨,凱伊無聲地笑了。

「我要睡覺了。你啊,也別淨想那些有的沒的,還是睡飽一點吧。」

幾乎是話音剛落,三四郎就進入了夢鄉。聽着三四郎沉穩的呼吸聲,凱伊有點愣住,又覺得很感動……

「睡成這樣,不會是把我當作床鋪了吧?」

搖一搖承受三四郎部分體重的肩膀,凱伊試着喊醒三四郎。

「三四郎醒醒,不要睡在我身上。」

可是凱伊的心裏很清楚,三四郎的體溫讓他感到安心,他也知道,其實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如此樂于承受三四郎的重量……搖晃着三四郎的肩膀,沒多久凱伊便留意到,三四郎的發滑過了他的指尖。

他嘆了一口氣,氣息中沒有苦悶,沒有不豫。

那是相當甘美的嘆息。

把玩着三四郎柔順的長發,凱伊溫柔地抱住三四郎靠在他身上的軀體。

閉上雙眼,他那已經累斃了的身體,随即就輕易地讓睡魔進駐其中。

連夢都沒有,凱伊就這樣睡着了。

聽到自己臉頰下的胸膛所傳來的心跳聲,三四郎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微微擡起頭,三四郎偷瞄一眼凱伊看來相當疲倦的睡臉,他慢慢地把氣力灌入手足,然後動了動四肢,确認自己的手腳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動。

注意到凱伊把手掌貼在他的胸口——這是為了要确認他的心髒還是一如往常地跳動吧……苦笑着,三四郎輕輕地握住了凱伊的手。

随着一聲無言的嘆息,他感到一股倦意襲卷而來,三四郎轉身把臉貼在冷冷的床單上。

伴随着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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