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的确是沈辭霁的随身侍衛, 聞衍記得。
沈辭霁的貼身侍衛怎麽會在這?方才對他的妻畢恭畢敬。
心中升起霧水,眯眼頓看了會。
趕馬小厮催促,“大公子, 到了。”府上忙有人來迎,喜極而泣, “大公子,您終于歸家了...”
“姑母和祖母現下如何了?”
下人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聞衍大步流星往裏走。
聞府底下的人忙碌奔走,亂作一團。
一時之間也不能想太多, 聞衍只得将方才所見抛諸腦後。
魯老太醫到後,即刻接手了為聞怏生産的差事, 重新換了補血助産的藥方, 有條不紊指揮着裏頭的穩婆給聞怏扶起來,不要叫她躺着生。
聞老太太受驚吓氣急攻心暈過去,吃過藥已經醒了, 放心不下最小的幺女,非要仆婦們攙扶着她到雨馨軒,跟衆人一起在外頭等侯。
上了年紀的人, 兩鬓斑白,手裏攥着珠子,落寞的眼中積滿了淚水。
江映兒看着很不忍心, 期盼聞怏無事,另一方面不由想到, 輪到她生的時候,別會這樣。
“祖母放心, 魯郎中原是汝陽宮中院判, 他醫術出衆, 經手的病人從沒有過治不好的,姑母一定會沒事的。”聞衍在旁安撫。
幾房的女眷們也紛紛點頭,“衍哥兒說得對,母親放寬心,魯郎中到了,小姑和孩子都會平安的。”
見到家中長孫也回來了,聞老太太可算是心立半分,抹去眼尾的淚水,“嗯。”
轉着手中的佛珠,“會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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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氏原本還擔心聞衍回來後發覺自己上當,而今撞上聞怏産子的當口。
倒是好了,該不會計較請他回來的事了吧。
恰好說到魯郎中,盧氏見機提上一嘴,為長房邀功。
“是啊母親,媳婦多年頭疼腦熱,看了許多郎中都不見好的毛病,也是多虧了衍哥兒媳婦尋魯郎中抓藥吃好的。”
“如今她懷着孕不顧自身,自請去為小姑請來了魯郎中,小姑和孩子定然會沒事的。”
三房陪笑,心裏臭罵盧氏上趕着邀功心切。
聞衍的視線在烏泱泱一大家子老小中搜尋了一遍。
他那妻的身量委實太矮了,沒有找到她。
提及江映兒,聞老太太想起她。找不見人,喊叫她過來,衆人紛紛四看讓路。
聞衍見到他那許久未曾見的妻子,她站在最末尾,像是被人擠到了最後。
府門口遙遙一見,匆匆別眼。
今日她穿了件素絨繡花小襖,琵琶襟邊滾了絨絨的兔毛邊,兩只手覆.交.在前頭,一概的眉眼低垂。
額面光潔飽滿,臉頰白潤清透,她安靜清穩,與衆人的焦急躁動截然不同。
聞衍看着她行至眼旁邊,心不自覺緊了幾分。
“......”
“祖母。”江映兒行禮。
聞老太太拉她的手,“好孩子,辛苦你懷着肚子親自跑一趟。”說罷,讓仆婦擡了圈椅給她坐着。
先前受傷的膝蓋骨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傷到筋骨,還是因為懷着孕,站得沒多久,江映兒的腿腳酸了。
幾房叔叔嬸嬸沒有坐,心裏想坐,她是小輩不好不推脫,江映兒裝模作樣推了兩聲。
聞老太太執意,加上盧氏吆喝,“母親讓你坐你就坐。”她才謝過聞老太太坐下。
聞怏不知多久才能生,熬到明早都說不準,江映兒也怕自己站不住,被人挑毛病說嬌氣。
察覺到左邊有道強烈的視線,瞥眼看去,是聞衍所在的位置。
幾日未歸家的男人罩了件玄色大氅。
身骨高大如岳,清冽寒威,高高在上,給人壓迫感與那日無甚差別。
他并沒有在看自己,錯覺吧,江映兒收回視線。
想着方才一路上過來,沈辭霁小厮給她說的事情,派出去尋找的人說在淮南地下賭場,那裏有人曾見到阿弟。
淮南地下賭場,在什麽地方?
阿弟素來不去勾欄瓦舍,賭場更少涉足,他怎麽去地下賭場了?
一直不能跟江聿聯系上,江映兒心中牽挂,難得安寧。
“衍哥兒媳婦?”
憂慮過深,江映兒一時不察旁邊有人在叫她,待被人搖了肩膀。
她才回過神,“嗯?”
幾人就着江映兒得聞老太太讓坐的事,怪裏怪氣誇了她一通,幾房的媳婦兒子都在旁邊,一番對比下來,聞老太太偏看重長房。
二三房的兒媳婦心裏怨上了江映兒,當着面聞老太太也不敢表達出不滿,紛紛說比不得江映兒賢惠,要學的地方多。
盧氏一時沒有收住尾巴,洋洋得意了。
三房嗆聲,“是啊,畢竟衍哥兒媳婦也是曾經的高門貴女,相門出來,江游家的,那江家是什麽門戶,天王老子腳下一等一的大戶人家,自然是我們這些屋田村門媳婦,比不了的豐厚。”
提到身家,戳了盧氏的痛處,她不敢回怼,只能與三房吹胡子瞪眼。
相門嫡女,聞衍怔頓。
不知怎麽的,就想到方才被他抛諸腦後的沈辭霁的侍衛,以及前不久沈辭霁多番詢問他私事的冒犯。
沈辭霁是汝陽來的,記得母親說過,她也是汝陽人士。
相門嫡女與開國郡公的兒子。
二人會不會認識?
眼看着聞老太太不耐,二房慣會出來打圓場。
“大嫂嫂和三弟妹都少說些,家長裏短往後再講,要緊的是小姑和孩子,我們在心裏頭多為她娘倆向神仙真人祈福吧。”
大家子都在嘴裏念念有詞,唯獨江映兒沒什麽動作,二房問她,是不是何處不适?
盧氏一驚一乍,撲到江映兒面前,“怎的了?氣色不都好好的嗎?”江映兒還是沒聲響。
霎那間聞老太太碰了她肩膀,叫她。
“祖母。”江映兒回神,驚覺在場所有人都看着她。
“是不是勞累了?你懷着身子先回去歇吧。”聞老太太發話。
盧氏跟說,“看你臉色蒼白,讓冬春冬紅送你回去休息。”
江映兒不好就走,搖頭。
“謝祖母關懷,孫媳沒事,方才想事入了迷,故而錯漏了嬸嬸們的談話。”想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江映兒已經習慣了。
盧氏怕她肚子裏的孩子有礙,始終不放心,她說話江映兒又不聽,前幾天兩人焦着請聞衍歸家的事,盧氏就見識到了。
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兒子,“衍哥兒,你說管說管你媳婦,叫她回去休息。”
江映兒要在聞老太太寵愛的幺女面前充面子,別累到肚子裏面她的孫子。
聞衍看向江映兒,她也聽到了盧氏所言,下意識看過來。
兩人久違的對視。
聞衍想起那日的情狀,深看這妻的眼睛,被她吸住,“......”
江映兒則是不知道說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挪開了眼睛。
盧氏還要再嚷喃,一聲孩子久違的聲響劃破天際,裏頭的穩婆歡歡喜喜跑出來報信。
“夫人生了!生了!”
衆人喘落了一口氣,紛紛一窩地圍上來,聞衍瞧見他的妻被擠落。
她太嬌小玲珑,面對人群的圍上有些措手不及的呆愣,聞衍下意識伸手往她身邊去,可惜擠過來的人太多了。
跨過去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還是遠。
有人問,是男是女?穩婆說雙胞胎,“跟前一樣,是位漂亮的小姑娘。”
聞老太太喜到打哽,“怏、怏兒呢?”
穩婆答說,“夫人平安,生子力竭暈過去了,魯郎中囑咐,夫人生子損耗自身不小,許得好好吃補将養,若是不急,三年內不宜再要孩子。”
聞老太太徹底心落了,喜極而泣要進門看聞怏,一堆人扶着她,身後緊跟着一家子老小。
聞怏生子,主廳的門只開了兩扇。
一堆人蜂擁而上,江映兒在前被推着走,臂膀都擠疼了,她喊慢點。
聲音太小,沒人聽見。
匆忙當中後背遭人攘了一把,尚且不能留心是否故意,腳跟不穩沒站住,撞上門檻往下摔去!
不可避免了,江映兒緊閉上眼側身,兩只手護住肚子,絕不能讓腹部撞到地面。
她的手腕被股大力給撈捏住,前頭被擠壓的窒息感消失,聽到了慘叫哎喲聲。
後背撞落到一個微有些熟悉的,溫熱的,結實的懷抱當中。
盧氏的撒潑粗魯在這時候得到了最好的發揮,她睜大眼睛喊了聲,“停——”
衆人都被她吓到,動作停了。
江映兒被聞衍抱扶起來,他的手還攬在江映兒的腰側,大掌護住她的肚子,也護住她。
“......”
不知道是不是驚懼過深,後背貼着男人胸膛,左上角那塊地方。
她感受到強有力而極其快速,而不尋常的跳動。
砰砰砰......
分不清是誰的。
“衍哥兒媳婦,你沒事吧?!”盧氏看到江映兒被擠倒,一瞬間魂都要吓飛了。
回過神,她怪江映兒,“我說你是不是存心不要孩子好過啊,非要去請郎中,又跟着人擠進來,差點把我的孫子給摔沒了...”
懷中的妻吓得手腳冰涼,聞衍心口掠過一抹疼感,當下反駁了盧氏,“母親!”
“夠了。”
聞老太太從擔憂失措中回穩,厲聲呵斥衆人沒規矩,盧氏也被吼停了聲,所有人都給聞老太太攆出去外間。
江映兒身上有擦傷,受了震蕩,心緒不穩,自己都說不上來便搖了搖頭。
聞老太太吩咐,“快叫郎中來瞧瞧。”
盧氏不等叫下人跑腿,先奔了裏間,聞衍打橫抱起江映兒往裏走。
魯老太醫才擦幹淨為聞怏接生的雙手,轉而搭上江映兒的脈絡。
“怎麽樣?”收回手,盧氏第一個追問。
魯老太醫瞧她一眼,寫着安胎方子,“胎氣不穩,但沒什麽大礙,這兩日要好好靜息,少走動,切記不要操勞。”
盧氏拍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得知江映兒沒事,聞老太太又問了一遍聞怏的身體,魯老太醫說道,“夫人的身體無大礙,只需要按照我先前囑咐穩婆說的,便沒什麽了。”
“對了,這是孩子的方子。”聞怏的丈夫驚覺,“孩子也得吃藥嗎?”
“夫人之所以難産,是因為補品吃過了,雙生胎太大,難以降生。”聞怏自懷孕後,各個府上送進來的補品炖湯多得不能再多。
江映兒聽罷,不住沉思。
三房擠進來說,“補品還不能多吃啊?先前郎中說小姑一人吃三人補,二房和廚房才每天送很多頓。”她也送,後面懶,就少送了。
魯老太醫點頭,“補多了宜有害。”
盧氏想到之前她逼江映兒吃鮑參翅肚的事情,掩不住後怕,還好江氏不在這時候朝聞老太太告狀。
“孩子也得調理,藥需得磨碎了,小火炖煮由乳娘喝下,通過汁水喂給孩子喝。”
魯老太醫臨走時囑咐江映兒,“夫人莫擔心,仔細些養着,身子沒什麽大礙。”
“謝謝魯郎中。”江映兒虛弱笑道。
聞老太太張羅取來重金答謝,再叫二兒子和三兒子備馬車,親自送魯老太醫回去。
“勞煩郎中留步,再為她的外傷瞧瞧,開些藥吧?”
聞衍忽然開話,衆人紛愣,這才留意到江映兒身上細微的傷口。
擦傷微小,和孩子比起來,微不足道,反□□上有藥,不值得深看。
魯老太醫也沒意識到,他折返回來再為江映兒看。
聞衍起身讓位,溫熱抽走腰間後背擁進冷風。
江映兒這恍惚留意到,方才聞衍似乎一直抱托着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