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景玄英的瞳孔在瞬間收縮, 收縮至好似如針芒!

木葉蕭蕭、烈風飒飒。

樹下站着一個人,一個黑衣人。

他似乎一直都站在那裏,影子被落日的餘晖拉得很長, 人卻一動不動,好似能在那裏屹立至天地毀滅之時。

在曲紅绡的紅唇之中吐出如此殘酷的言語後, 景玄英才忽然意識到了這個人的存在。

之前,他竟是渾然不覺那棵樹下有人!

黑衣人,自然就是傅顯。

傅顯緩緩地擡眸,緩緩地走近他, 緩緩地把右手搭在了劍柄之上。

他就那麽随随便便地站着,神态悠然, 一只手搭着劍柄, 另一只手随意地垂下,渾身肌肉放松,并沒有什麽面對敵人的緊張感——當然, 這敵人也實在不值得他去緊張。

但他冷漠的眼神只是往景玄英的身上那樣一掃,景玄英的心裏就免不得覺得發冷,甚至都冷到了骨髓裏。

他恨得發抖, 不是恨傅顯,是恨自己,恨自己如此怯弱, 只是被這男人看了一眼,就如此害怕。

傅顯呢?傅顯顯然并不關心這少年此刻在想什麽。

他只是冷冷地道:“出你的刀。”

景玄英的手在發抖, 傅顯的目光掃了一眼他握刀的手,長眉皺了皺, 面上露出了幾分冷诮的譏笑。

這笑容足以刺激得任何被他嘲笑的人發狂!

景玄英的雙眸幾近鮮紅, 牙齒都恨不得要咬碎, 他意識到曲紅绡是認真的、傅顯更認真得要命,他的性命會凋零于此地、他、他……

曲紅绡并沒有看他,在她冷漠地宣判了他的死刑之後,她就飄然而去,去搜尋冷玉微的下落了。

他在她的心裏一文不值,他的性命在她的眼裏一文不值!

她的性命其實也不值錢,她只是一個符號,一個阻礙着景玄英“長大”、令他永遠都只能恥辱于自己弱小的符號,他早不知道想了多少回,要是能把她從天上拽下來、若是能殺了傅顯,打斷她的脊骨,他就能擁有這個女人了吧。

景玄英隐隐有種感覺,傅顯其實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忽然對傅顯厲聲道:“你也認為我該死?!”

傅顯:“…………”

傅顯早八輩子就開始盤算着怎麽弄死他了好麽!

他懶得和這種将死之人多費口舌,冷冷地盯着他,屠戮的眼神毫不掩飾。

一股血性忽然直沖景玄英的頭頂,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對着傅顯斥道:“你這麽喜歡當女人的狗?”

傅顯仍一動不動,好似根本就沒聽到他說話似得。

半晌,他的面上才忽然浮現出一種酷烈而詭秘的冷笑,景玄英被他刺激地渾身發抖,猛沖過來,一刀劈下。

傅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白光只一現。

血光漫過了白光,他的眼皮動了一下,反手揮劍,劍上的血被揮出一串血珠,深深地浸入了地面,使泥頭的顏色變得比周圍深了些。

景玄英雙目暴突、眼內有血絲,他恨恨地盯着傅顯看,傅顯漠然地自他身邊走過,他便保持着這個姿勢倒了下去,鮮血如箭般自他的咽喉上湧出,他的手顫抖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用力地将那傷口堵住,但殷紅的液體仍然不住的從他的指縫間湧出,直到他的手再也捂不住脖子……

傅顯殺人太多,這幅死相已然很體面,激不起他的任何興趣,他漠然地走過,順着曲紅绡離開的方向去尋找她。

而曲紅绡……當然是沒尋見冷玉微的。

他們二人能殺掉謝問舟,殺一個景玄英當然是不在話下的。

冷玉微不可能不知道景玄英擋不住。

其實在追殺時,曲紅绡與傅顯就有很注意隐蔽氣息了,沒想到冷玉微一個廢人,身上帶的寶貝還不少!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發現了他們二人,巧言令色,只令景玄英一人留下禦敵,自己不知道跑去什麽地方了。

曲紅绡:“…………”

曲紅绡剛剛一看見景玄英獨自一人準備禦敵之樣,其實心裏大抵就明白了,追過來只是心存僥幸——萬一呢?萬一冷玉微是個傻子呢?哈哈!

結果人家不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去。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一股濃郁的血腥氣也随着風飄溢過來。

來的人自然是傅顯。

他殺人殺得巧妙,雖令景玄英血出如箭,但自己身上卻是一點兒也沒染上,至于血腥氣,那是很沒辦法的事情。

曲紅绡沒有回頭,只是憑江遠眺,傅顯定定地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伸手扯過了她。

她的面容依稀有些憂愁、有些煩悶。

這種憂愁與煩悶通常很少會出現在她的臉上,然而自景玄英出走之後,就時常出現,傅顯瞧着她,有些若有所思,曲紅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身子靠在他充滿熱力的胸膛之上,鼻子又輕輕地嗅了嗅,才道:“他死了?”

傅顯哼了一聲,十分不屑地道:“不自量力。”

一個人若是肖想本就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的下場自然不會太好。

景玄英就算再天賦異禀,如今充其量不過是個剛剛入門的武人,他算什麽東西?還敢叫嚣什麽“那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飯桶一個,活該死透。

這道理固然是極其野蠻的,然而這世間許多隐藏在錦繡繁華之內的道理,本就如此殘酷、野蠻。

傅顯只是更直白地揭示了它們。

他毫無疑問是個壞蛋,因為一個“君子”無論做什麽,都會使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去粉飾太平。

曲紅绡沒什麽所謂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傅顯的臉,傅顯略微垂下了頭,額前的碎發落到了她的手上,又十分随意地抓過了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裏落下一個吻。

他剛殺完人,他走到她身邊,他安靜地吻她。

曲紅绡的手指輕輕地顫抖起來,又忍不住倒在了傅顯懷裏,傅顯從善如流,摟住了她,問:“你沒追到?”

問的是冷玉微。

曲紅绡的眸色暗了兩分,恨恨道:“她倒是實在能跑,滑不溜手。”

傅顯道:“要我幫忙麽?”

他懷裏的美人歪了歪頭,茫然道:“怎麽幫?”

傅顯淡淡道:“以前,有一些朋友……”

曲紅绡:“噗!”

傅顯:“?”

曲紅绡已笑了,擰了他一把:“你有朋友?你這臭脾氣還有朋友?”

傅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補充道:“打服了的‘朋友’。”

曲紅绡眨着眼睛笑他:“所以你的好朋友全都是你打服了的?”

傅顯殘酷地笑了一下,并不多解釋。

其實是殺服了的,在魔界大光明境,一個不服他他就殺一個,一雙不服他……他會在一個的面前剁了另外一個,還是慢慢剁,任那另一個牙呲目裂、痛不欲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生來就是毀滅之人,就是要給所到之處帶來痛苦的。

曲紅绡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他想要她開心、高興的人。

他從不會讨好別人,更不會溫柔行事,遇見曲紅绡之後,他實在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許多,但還是顯得笨拙——她不開心,他就總想着把這些讓她不開心的人和事全解決了。

這是一心都撲在她身上了。

古往今來的風月事,都講究一個欲拒還迎、你來我往,情人之間的交鋒,也是一種極微妙、極兇險的短兵相接,真心換真心這事兒雖說在小說裏見得多,可現實之中,這樣做卻是極傻的。

……他這樣傻。

曲紅绡又怎麽舍得用那些欲拒還迎的手段去折磨他?

況且,冷玉微這一次會去哪裏,她心裏全然沒數,與其這樣浪費時間,不如多發動些人去找,到時候一刀捅死冷玉微,也免得夜長夢多,那家夥的粉頭越來越多,給她添麻煩。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環住他的脖頸,嗔道:“那好,你的朋友們……還請你的那些朋友們,幫我找找人吧。”

傅顯淡淡道:“很好,他們不日就來,你且等等。”

曲紅绡看着他,又忍不住道:“你說……她、她真的有那樣好?”

傅顯垂頭,微皺着眉看她,有些不解其意。

曲紅绡把頭埋在傅顯懷裏,叫他看不清楚自己的神情,語氣也悶悶的,帶着三分幽怨、三分恐懼、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撒嬌求安慰的意味。

“謝問舟要她、景玄英也要她……”

她有些茫然,手心又有些發冷:“我伴在謝問舟身邊二十五年,她一回來,謝問舟要殺我取丹,小景……小景是我救的,我平日待他不好麽?他為什麽一瞧見她,也不要命一樣的往她身邊去了呢?你……你以後會不會也一瞧見她,也要這樣對我?”

傅顯緊緊地抱住了她,只覺得她的身子在發抖,心裏愈發把謝問舟和景玄英恨到了極點。

平心而論,謝問舟不要曲紅绡,對傅顯來說是件好事,然而此刻,他心中仍恨不得把謝問舟再刨出來戮八十回屍,那狗東西錯把魚目當珍珠,又如此磋磨于她,将她吓成今日這個樣子,死得那麽簡單,實在太輕放他了!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