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美人易碎

和姜平南見面的地點是方曜選的,在一家私密性很高的茶室。

他先到,興致不高地坐在桌前,比起上午去星霁時像是變了個人。他在白謹明跟前雖然臉皮極厚,情緒也高昂,但那只是特例,平日裏的他其實對周遭一切都冷漠。

連方曜自己也說不清哪一個自己才是真實的。

他看似百無聊賴地等着,實則心裏在想周六晚上做的夢。

說是夢,但現實裏發生過的片段也混入其中,讓他難以分清。夢裏的白謹明依舊對他坦露了那個秘密,連說的話也一樣。說什麽期望有個人能走進自己的生活,毫無芥蒂地接受自己的全部,而他剛好是第一個這樣做的,所以有了特權。

方曜記得前天聽到這句話時,雖然自己心跳的确漏了一拍,但心理活動再劇烈也沒有表現在臉上。

而夢裏的他似乎徹底不要臉了,興奮地跟白謹明求婚,而白謹明竟然答應了,還說等他一滿二十二歲就去領證。

那場面很是荒誕滑稽,兩個人仿佛都被奪舍了一樣,演着什麽弱智爛片。

然後時間就快進了,他在短短一場夢境裏過完了二十二歲的生日,和白先生訂婚再結婚。他從沒見過白謹明穿着那樣一身白西裝,帶着滿足而真心實意的笑,眼裏只裝着他一個人,比以往更美一百倍。最後也不知哪兒來的花瓣漫天飄下,襯得那場婚禮夢幻極了,他們兩人就一同站在花雨之下,交換戒指再接吻。

然後方曜就驚醒了。

醒過來之後再也睡不着。

他心跳很快,渾身都沸騰着一股陌生的情感,忍不住走到陽臺,試圖向下去看白謹明的家,想知道白先生的房間是否還亮着燈。然而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他只能獨自吹着初冬冷風,久違地思考人生。

方曜以前不屑于思考人生,覺得這種事太沒意義,人活着就那回事,想做什麽就去做。然而經過這兩次的夢境他卻有些迷茫,白謹明像是他人生中的變數,一旦遇見就打破了他給自己設定的既定軌道。

二十一樓的風是真的大,他被吹得身體都冷透了,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對白謹明動了真心思。

緊接着,他又做了個決定——想要完全得到白謹明,就必須用點手段。

畢竟不努力的人是追不到對象的。

方曜将那個夢境又翻來覆去回想了五六遍,姜平南終于到了。

姜老爺子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帶了兩個不知道是保镖還是秘書的男人,一進來就要對他搜身。

然後成功地從他身上搜出了一支錄音筆,還順帶将他手機也拿出來擺在桌上。

姜平南靠坐在他對面的中式木椅上,将近花甲之年卻保養得像是四十多歲,穿了一身改良唐裝,手腕上還盤了一條手串,看起來像是小葉紫檀的料。

“年輕人,你最好坦白一下自己的目的。”姜平南垂眼看着桌面上的錄音筆,語氣悠然,“把我叫來,難道就是給我看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嗎?”

方曜摸了摸自己新買的黑色耳釘,無所謂地答道:“以防萬一呗,誰知道你們有錢人會不會突然把我綁架走?”

他在試圖利用姜平南的高傲自大,試圖蒙混過關。對面搜出這一支錄音筆之後果然就放松了警惕,忽略了方曜藏在其他地方的設備。

“其實只要你把錢給夠了,我不僅可以離開,還可以幫你勸他。”方曜道。

他把玩着桌上的一只空茶盞,時不時弄出輕響,這種行為在談判桌上顯然是大忌。但很符合方曜現在的人設,年輕氣盛,輕浮高傲,并且渴望得到一大筆不義之財。

姜平南完全不信,“你有那麽大的本事嗎?白謹明可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是嗎?

方曜想了想,覺得白謹明反而挺重情的,不然也不會對姜朔的往事如此諱莫如深。然而這不是一個适合讨論白謹明感情的場合,他只能繼續談判下去,在暗中一點點給姜平南下套。

“我現在已經是他男朋友了,在我之前那幾個人有過這個身份嗎?”他向後靠在椅背上,“錢翻一倍,對你來說只是小錢而已,而我可以把白謹明送回你們姜家,解決你的後顧之憂,你不會連這點錢也不願意出吧?”

姜平南的表情始終沒有大的波動,讓人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麽,只是擡手讓那兩個人先離開了房間,之後才用毫不掩飾的目光将方曜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只要你能讓他在協議上簽字,我給你三倍都可以。”

方曜的意外帶了幾分真心實意,問道:“什麽協議?”

姜平南撥弄着腕上的手串,“為了姜家的顏面,白謹明不能再有任何一段感情。姜朔是我的獨子,他去世了,白謹明作為他的伴侶,必須要替他承擔起姜家的責任。相應的,他也可以得到本屬于姜朔的東西。”

這不就是守寡嗎?

方曜心中的煩躁感又蠢蠢欲動了,他雖然善于僞裝情緒,但姜平南這種人過于奇葩,連他都快被氣笑了。

難以置信,社會都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了,竟然還有人會抓着扯着牌坊不放。

他突然對方永年産生了一點感激之情。多虧方永年當了他這麽多年的爹,讓他知道這種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有多麽不可理喻,也讓他習慣了與這種人相處,不然他現在做不到穩穩當當坐在這裏,喜怒不形于色。

方曜笑了笑,還算平靜地反問道:“責任?包括給姜朔守寡嗎?”

“你這話說得有失偏頗,但也可以這樣理解。一切都是為了門楣,個人的情感并不重要,當初答應姜朔與他自由戀愛已經是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了,他當然應該為姜家犧牲點什麽。”

姜平南原本不打算來的,畢竟打發白謹明的情人只需要助理幫忙轉賬就行了,但方曜在電話裏說要和他談個交易,他這才抛下了手裏的事情臨時決定過來。

在見到方曜的一瞬間,姜平南就有些後悔沒有事先去調查這人背景。他這半輩子見過太多追名逐利的人了,但很少見到方曜這樣的,明明有野心卻藏了起來,裝成不學無術的浮躁青年模樣,實際上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

這種資質最适合接替他了,但很可惜,不是姜家的。

青年又玩了一會兒茶盞,名貴的瓷器在盤沿磕出來一個坑,随後被随手扔在了一邊。

“外面關于白謹明的傳言,我猜有很多是姜家散布出去的。”

姜平南眯了眯眼,“換成誰都會這樣做,人言可畏四個字可是最好的利器。”

“姜老爺子你也別急,我只是出于好奇才說的。”方曜道,“你既然想讓他回到姜家,那為什麽還要損壞他的名聲,這于你也不利吧?”

他被這問題惹得發笑,很是暢快地笑了兩聲才道:“浪子回頭的戲碼從古至今都讓人百看不厭,我姜家自然也大度,歡迎他浪子回頭。”

方曜忽然傾身,擡眼認真道:“既然姜老爺子也認同人言可畏,我倒是有一個好辦法,可以讓白謹明在外面顏面盡失,只能躲回姜家的庇護之下。”

姜平南卻沒有立刻答應,反而問道:“這樣看來你并不只是為了錢,你想要什麽?”

方曜知道,在這場談判之後姜家一定會去調查他的背景,姜平南自然會懷疑他的目的。

然而有一點可以将姜平南的疑慮都打消——瘋子的心理活動是不需要被理解的,無論如何都自洽。

“琉璃易碎,美人也一樣。”他挑眉道,“我很想看白謹明那樣的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崩潰,很有意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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