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幹完杯後,兩人又各自沉默一陣。
夏夜在思考明晚到底該不該去KTV拉項目投資,這聽起來太離譜了,在燈紅酒綠的地方去介紹項目?
就算再迫切,他又何必這麽作踐自己,作踐團隊裏其他兩個人的心血?
可是不去的話,一個難尋的機會就擺在他面前,也許有奇跡,也許劉總也是有了急事所以迫不得已。
去的話,至少還有機會争取……
這麽想着,夏夜默然擡眼看向鹿安甯,卻發現鹿安甯也在看着他。
視線交彙在空中,兩人都笑了出來。
“在想什麽呢?”鹿安甯笑着問。
“苦悶——”夏夜喝了一口酒,勾着嘴角說,“我在想我的苦悶。”
鹿安甯兩只手抓着啤酒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問:“可以跟我說說你的苦悶嗎?”
這沒什麽不能說的,只是這件事太無力了,之前不說是不想鹿安甯跟着他一起沮喪而已。
夏夜又喝了一口酒,語調緩慢地将自己的難處、掙紮、無奈與無助都傾吐出來。
是的,傾吐。
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負面情緒,也不粉飾自己的脆弱與怯懦,甚至将一些很自私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裏,只有他一個人在講話,不斷地剖白,像一場虔誠的告解。
鹿安甯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的目光始終凝固在夏夜的眼睛上,流露着溫和又慈悲的神情,宛如故鄉秋日鋪滿田野的月光。
Advertisement
起初夏夜還有些拘束,時不時回避着鹿安甯的注視。
說得多了,他也逐漸卸下了心裏的戒備,迎上鹿安甯的視線,接受着月光的洗禮。
等把憋在心裏的苦悶都掏空了,夏夜感覺全身放松,他甚至覺得開心。
浸透在心髒的苦全都變質成了絲絲縷縷的蜜。
但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
酒是個好東西!
夏夜笑着舉瓶灌下一口,總結說:“這就是我的苦悶。”
鹿安甯眨眨眼,“說出來是不是就沒有那麽苦了?”
“還行,”夏夜想了想,“可能明早起來發現生活還是一團糟,就又開始難過了。”
他笑笑:“但及時行樂吧!”
鹿安甯也笑,深以為是地說:“嗯,是要及時行樂的。”
“你覺得我明晚應該去嗎?”夏夜問。
鹿安甯一怔:“你問我啊?”
“啊,我跟你說了那麽久,你不得給我出一出主意啊?”夏夜也靠在靠背上,笑着說些孩子氣的話。
“我覺得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鹿安甯的手指細長,交握在啤酒罐上,食指不斷滑弄着罐身。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夏夜覺得那食指上正泛着盈盈的光芒。
他輕笑,否認說:“我哪知道答案,我要知道答案就好了!”
“那算是我聽出來了,要我告訴你嗎?”鹿安甯輕聲問。
夏夜颔首。
鹿安甯說:“你會去的。”
“為什麽?”
“你很迫切,也很自信。你不可能不去。”
“自信?”夏夜低下頭,自嘲道,“我們的公司馬上就要倒閉了,我哪來的自信?”
“你知道你能成功,你也知道這個項目的前景廣闊,”鹿安甯堅定地看着他, “你不會真的放棄它的。”
“哪輪得到我說的算?”夏夜擺着手,舌頭都有點發木了。
“你去了不就有說的機會了?”鹿安甯朝他笑。
夏夜捂着臉樂:“在這兒等我呢是吧,你這通勸可是繞了好大的彎兒。”
鹿安甯抓着啤酒罐,跟夏夜放在桌上的酒瓶碰了碰,“祝你好運!”
夏夜悶着頭笑了一陣,暈乎乎地看着鹿安甯:“那你呢,你為什麽苦悶?”
鹿安甯朝他眨眨眼:“你猜。”
“我猜啊……”夏夜靠在椅背上,仰着頭看着房頂的吊燈,“我猜……你失戀了。”
耳邊傳來鹿安甯的笑聲,“你挺了解我的啊?”
夏夜坐起來,揉了揉頭發,“之前你搬家的時候,我聽房東太太說的。”
鹿安甯也沒打算瞞着他。
挺奇怪的,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跟人吐露心聲的人,因為他一直沒有什麽交好的朋友。
他唯一的“朋友”是他的爺爺,爺爺身體不好,鹿安甯一放學就得跑回家去照顧他。
後來爺爺去世,他來到這座城市裏求學,救了索前山,認識索赫,一門心思撲在那段自以為是的愛情裏面。
可夏夜有點特殊,他像一個運行在銀河系之外的小小星球。
他們偶然相識,夏夜的坦誠與信任令他格外放松。
他自然而然地想要掙脫所在星系的束縛,朝着這樣未知又舒服的星球不斷靠近。
對鹿安甯來說,夏夜像是一場反叛。
他坦誠道:“是,我失戀了。”
“其實也不是失戀,就是我單方面的好感被否定了。”
“那你還好嗎?”夏夜問。
“不好,”鹿安甯噘着嘴,賭氣地說,“好的話也不會深更半夜地出門買酒了不是嗎?”
夏夜溫和地笑了笑,“會過去的。”
會過去的,愛也好,失意也好,都會過去的。
人生就是不斷地擁有與失去。
“可是好難啊……”鹿安甯終于肯放下那罐啤酒,捂着眼睛說,“真的好難啊。”
“我付出了時間、付出精力、付出那麽多的期許……那麽多的愛。”
“他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些東西要我放在哪裏呢?”
失戀是一件很孤單的事,有那麽多的真心惶惶不得其終。
最後只能飄啊蕩啊,籠罩在鹿安甯的頭頂,遮住他的陽光,将他推入一片黑暗裏。
“那我來替你保管吧。”
夏夜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鹿安甯錯愕:“啊?”
“我來替你保管。”夏夜碰碰鹿安甯的啤酒罐,酒瓶上的水汽落在他指尖。
夏夜笑着說:“我替你保管着,你的真心和你的愛。”
“這事兒聽起來還挺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