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夏夜開車很穩,副駕駛坐着鹿安甯,後座上是兩位喝得微醺的女老師。

“小鹿啊,麻煩你的朋友啦。”其中一位女老師說。

“不麻煩。”夏夜直視前方,語氣柔軟又愉悅,“正好我最近有些失眠,出來溜達一圈,回去也好睡。”

“我還不知道您和小鹿是朋友呢!”

另一位老師是小好的帶班老師,姓王,嗔怪着說:“小鹿也不告訴我。”

夏夜的目光短暫移向後視鏡,跟王老師對上,和煦如春風,“小鹿老師心腸好嘛,本來是鄰居,後來收留了我們倆。”

“小鹿是很善良的……”兩位老師不約而同地認同。

車子駛出繁華的市區,馳騁在環城高速上,後座的兩個老師聊了起來。

“你今年去廟裏祈福了嗎?”

“早去了!初一一早去的,給我兒子求了支簽,說是不錯呢,”王老師笑笑,“其實就是求個心理安慰呗,年紀大了,總得找個寄托,不然不放心。”

她打趣說:“像小鹿老師這種年輕人,肯定就不信這些……”

鹿安甯坐在前面犯迷瞪,隐約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哼了一聲。

夏夜接着問:“王老師,就是從這個路口下去就行是吧?”

王老師的注意力被分散,張望着說:“對對,你們把我送到小區門口就走吧,小區裏很安全。”

哪能這樣?

等到了地方,鹿安甯還是堅持将王老師送進小區,一直送到了樓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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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兩位老師都平安送回家,已經是淩晨兩點多,夏夜載着鹿安甯,安安穩穩往他們家走。

“喝一點吧,”夏夜從駕駛座車門的置物架裏拿出個小號的保溫桶,遞給鹿安甯,“還困嗎?”

剛才睡了一會兒,鹿安甯清醒了好多,無聲搖搖頭。

保溫桶裏是紅糖酒糟雞蛋,明明是酒糟做的,卻溫暖熨帖,是解酒的利器。

鹿安甯拿起挂在保溫桶邊的勺子,毫不客氣,大口吃起來。

“謝謝。”

湯湯水水地吃完了半碗,他才想起來感恩。

夏夜笑笑,“喝醉了?”

“沒有,”鹿安甯彎了彎嘴角,“就是覺得有點兒累。”

“不過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應該會更累的。”

“小鹿,”夏夜打了右轉向,在滴答滴答的聲音裏,重新駛進環城車道,“你還好嗎?”

“好啊。”

鹿安甯理所當然地點頭。

“你最近開心嗎?”夏夜問。

鹿安甯仔細想了片刻,歸納道:“開心。”

“開心,但迷茫。”鹿安甯說。

“迷茫什麽?”夏夜抽空看向鹿安甯。

“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所以迷茫。”

“上學的時候,老師給我們講題,大部分的時候我能聽懂,有時候即使我不懂,也會假裝懂了,這樣比較合群。”

鹿安甯借着暖融融的紅糖酒糟剖白,“就好像,如果我不假裝自己懂了,就很對不起老師的付出一樣……”

然而生活哪有正确答案可言?

一場大雪究竟能悶死整個世界還是能召喚一個春天,全然由一個人的心境來決定。

“我現在的生活就好像一道自欺欺人習題,我能感受到快樂與滿足,但是不能理解它們……我為什麽快樂,又為什麽悲傷?”

夏夜沒想到鹿安甯會這麽認真,他的原意只是好奇鹿安甯今晚的感受。

白天他們聊到這場聚餐,鹿安甯看着有些憂郁。

恰好這晚雲璞和陳蒙來工作室加班,夏夜工作到十點過半,想到鹿安甯一定會肩負起護送女同事回家的責任,心一動,借了車就來了。

“不是讓我純粹一點嗎?”夏夜開導他,“為什麽一定要追究快樂的意義,在你覺得快樂的時候,去享受快樂不就好了?”

這麽說完,他又自嘲,“當然了,我們也難免會瞻前顧後,會被往事絆住腳,也會擔憂着未來,提前開始焦慮。”

“我說實話,那天你跟我說,要我活得純粹一點的時候,我真心地感到解脫。”

“為什麽不能享受當下呢?”夏夜問,“為什麽要給當下的幸福綁上對未來的擔憂,為什麽總是沉湎過去,不能睜開眼睛,好好觀察現在?”

“鹿安甯……”夏夜聲線柔軟,望着車燈點亮的兩方漆黑的道路,“快看,下雪了。”

鹿安甯沒有說話,他睡着了。

夏夜在幾秒種後才發現,調高了空調的溫度,含笑往家的方向飛馳。

鹿安甯睡醒,眼前的場景有些陌生,反應半晌,他意識到他們還在車上。

夏夜在樓下的空地上将車停穩,暖氣烘得人臉頰發燙,心髒都更加緩和地跳動着,他坐在駕駛座上,認真地觀賞漫天的雪花。

“我怎麽睡着了……”鹿安甯覺得有些抱歉。

紅糖酒糟太香甜,車廂裏太安靜,最重要的是,夏夜給人的感覺太牢靠了,像一座安靜又富饒的島嶼。

“下雪了。”視線穿透擋風玻璃,鹿安甯怔怔說着。

夏夜笑着,從口袋裏掏出個小東西,“吃糖嗎?”

鹿安甯遲鈍地看向他,從他手心拿走自己很喜歡的那款牛奶糖,撕開包裝放進嘴裏,“等月底,我請你吃飯!”

“啊?”夏夜有些驚訝,“為什麽這麽突然,要請也是我請才對,謝謝你收留我和小好。”

鹿安甯睨着眼睛,稚态的臉上浮現一絲狡猾,“因為……每月的最後一天,我發工資!”

夏夜一下子笑了:“這樣啊!”

“本來我還想在月底安排一次聚餐呢。”

“為什麽啊?”

“月底我們的應用發行測試版,開放給符合條件的志願者體驗……”

鹿安甯下意識感嘆:“這麽快!”

夏夜微笑着說:“技術上的革新不多,主要是包裝和呈現方式上做了改變,想聽一聽志願者的反饋。”

“說實話,這也不算什麽大的進展。”

“別這麽說。”

鹿安甯反駁:“一定會一切順利的,到時候我們一起慶祝!”

夏夜掩着緊張,和緩地點頭,說“好啊”。

他們先回工作室,從雲璞和陳蒙那裏接小好回家。

進門才發現,桑果還沒走呢。

桑爸爸在來的路上出了點小事故,耽誤了行程。

快淩晨四點了,桑果鬧着不睡,小好也強打精神陪她。

好在雲璞這人有趣,等待桑爸爸和小好爸爸回來的時間裏,他總能想到些小活動轉移兩個孩子的注意力。

夏夜和鹿安甯進門的時候,雲璞正在給兩個小朋友變魔術。

他用一張撲克牌變出奧特曼的小卡,變出夏夜的名片,最後變出一朵塑料玫瑰花,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插在了陳蒙的耳朵邊。

伴随小好和果果驚詫的聲音,陳蒙不甚羞赧,紅着臉警告雲璞,讓他放尊重點。

雲璞圈着小好和果果,前仰後合地笑。

看夏夜和小鹿進來,他流暢地用放在辦公桌上的藍牙音響放了一組舞曲。

彭恰恰,彭恰恰——

雲璞拉着兩個小朋友的手,陶醉地轉圈。

陳蒙坐在工位上,扁着嘴笑他幼稚。

舞曲漸入佳境,小提琴聲合着鼓點,浪漫又飄搖,和黑夜裏肆意飄搖的大雪相得益彰。

夏夜晃着身體,醉了一樣,看向鹿安甯,煞有其事地叫他“小鹿媽媽”:“及時行樂,一起跳個‘純粹’的舞嗎?”

不要不要說拒絕的話,在這個雪夜裏,乘着這一豆燈光,随我舞蹈吧。

快樂如果短暫,就別追問它的意義。

快樂就是快樂,此刻舞蹈的我的飽脹的靈魂,也一并渴求着你的陪伴,渴求着聽你将生活裏細枝末節的感悟,娓娓道來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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