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致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手中的煙已燃盡,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陷在回憶中的駱扆寒。他緩緩起身,确認身上的煙灰已被抖落幹淨後将房門打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是虎頭虎腦的扆子峰後,臉上立馬堆起笑容,用父親的慈祥将小家夥抱起,“子峰想聽爸爸念故事了對嗎?”

純真的駱子峰拼命點頭,“爸爸真聰明,我想聽迷糊大王呼啦的故事,爸爸快念給子峰聽”。胖乎乎的小手将一本裝幀精美的童話書遞到駱扆寒手上,他的雙眼卻緊緊被封面上“司徒晚櫻著”幾個大字攫住。今天下午的簽書會就在眼前,她的電話還餘音未散,可時間,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竟不知不覺過去了5年。沒人知道這1800多個日日夜夜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對她無窮無盡的思念已經讓他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從來故事,不是熱情,不是懷念,只有歲月。”看着她在童話書的襯頁上留下的文字,他的思緒再一次飄回她剛離開的那段時間。

“別再來糾纏我家晚櫻,她跟你再沒關系。”駱扆寒去過好幾次司徒家,卻一再被司徒宏道拒之門外。有一次,他直接在司徒家門口站了一夜,傻傻看着那個沒有她亮燈的房間發呆。等第二天早起鍛煉身體的林若羽看到,他整個人都已經凍僵。“孩子啊,你這又是何苦呢?”林若羽從他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駱正廷。她想起兩人的往事,感慨萬分。可司徒晚櫻畢竟是她唯一骨肉,做母親首先要保護自己孩子。所以,就算她心有不忍也還是不能做什麽。“以後別再來了。如果你們有緣,總有一天會重逢的。”

他一直記着晚櫻母親的這番話,過去的5年裏,沒有一刻不在乞求老天讓兩人的重逢來得早一些。每一年櫻花開的時候,他都會流連在K大的櫻花林。他記得她曾說過櫻花的花語,是用生命等你回來。可是,一年、兩年、三年……整整五年過去了,那些粉白相間的花瓣都沒有等來他朝思暮想的人。無奈的現實讓駱扆寒有些絕望,開始相信或許錯過才是他們的宿命,他甚至打算就這樣好好跟蘇汀蘭走下去。

可現在,她竟然又出現了。

她離開時,他沒有準備;她回來時,他猝不及防。

胖乎乎的駱子峰已枕着他的臂彎進入夢鄉。聽着孩子均勻的鼻息聲,看着流了一手臂的哈喇子,他有了做父親的滿足感。駱扆寒屏息凝神、蹑手蹑腳地将小家夥放到床上,動作和緩而謹慎,生怕吵醒小朋友。妥當後,他從外衣口袋掏出手機,查找到最新的來電號碼後回撥了過去。嘟——嘟——嘟幾聲後,電話被接通。“明天下午5點,金寶山天堂墓園1號門,我在那兒等你。”他說完快速挂斷電話,根本由不得對方發表意見。

第二天,司徒晚櫻4點半就到了約定地點。5點,他的香槟色CC準時出現。

踏着夕陽歸家的腳步,手持黃色雛菊的她一襲黑色裙裝,駱扆寒則身着黑色襯衣藍色牛仔褲,帶着墨鏡和白色山菊。在山巒和青松綠柏的嘯叫聲中,他們再一次遇見了對方。彼此都沉默了良久,分別5年後的再見讓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司徒晚櫻努力調整着思緒,半晌才艱難地擠出一句——“好久不見。”

對她生疏的客套,駱扆寒充耳不聞。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上去吧”就從她身旁擦身而過。司徒晚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基本保持一米之遙的距離,随他邁上3個層級後左轉在第四個位置上站定。她不經意瞥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看到的結果卻令她錯愕不已——

蔡駿?

怎麽會是蔡駿?!

對于她吃驚的表情,駱扆寒絲毫不感到意外。“是我害死自己兄弟。”回想起當年發生的慘劇,他的心忍不住自責。接下來,他便簡單地描述了蔡駿之所以離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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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司徒晚櫻離開寧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程雪晴都無法從自責、愧疚的情緒中擺脫,覺得自己沒有盡到閨蜜的責任。加上她與蔡駿未婚先孕承受了多方壓力,神經難免有些緊繃,因此她的脾氣變得暴躁、陰晴不定。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跟蔡駿發生激烈争吵,甚至不止一次拿離婚、不要孩子來威脅、刁難蔡駿,搞得他每天都神經緊張,下班後一想到要回家就害怕。

而那段時間,駱扆寒也陷在失去司徒晚櫻的痛苦中不可自拔。順理成章,這兩個失意的男人天天相約着爛醉在酒吧。“說什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好像兩個人牽了手就一定能到老似的。這年頭女人哪,翻臉永遠比翻書還快!”幾杯烈酒下肚,醉意闌珊的駱扆寒哈着酒氣對同樣已經微醺的蔡駿說,“她司徒晚櫻就是個騙子,得到我的真心就玩消失”。

“消失好啊,清淨!天天回家就見着一只母老虎,這日子真他媽不是人過的!”眼神迷離的蔡駿借着酒精訴說自己的委屈。

就這樣兩個各懷心事的男人,在夏沫蓮花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一杯接着一杯,仿佛要把這渾渾噩噩、郁郁寡歡的失意生活喝個幹淨。酒過三巡後,兩人都已經神志不清、全身無力。這期間,好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向他們抛出了魅惑的訊息,酒吧本就是醉生夢死的溫床。失去理智的駱扆寒也真想義無反顧地就跟她們中的一個發生點什麽,以他的條件,找個女人根本不算個事。可司徒晚櫻的身影,就像指甲嵌入他皮膚,尤其是自己活生生逼得她離開,鑽心的疼痛讓他身體忍不住抽搐起來。

“駱扆寒上車,我送你回家。”走路都已經飄飄然的蔡駿,還打算開車将他的好兄弟送回家。“我說蔡駿,你小子到底懂不懂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縱然城市已在他眼前左搖右晃,但這起碼的交通意識駱扆寒還是有的。他拖着被酒精麻痹的身體,搖來晃去,東倒西歪地想要阻止已經在駕駛室點燃發動機的蔡駿。

“哪那麽多屁話,趕緊上車。你信不信,我閉着眼睛都能把你駱大少爺送回家?”凡事對自己充滿信心的蔡駿不忘炫耀一把自己的車技。

“哈哈,我不信。”爛醉如泥的駱扆寒費了一番工夫才在副駕駛座為自己系上了安全帶。他嬉笑着命令一旁同樣神志不清的蔡駿“開車,快點開車!”

☆、重逢(二)

直到現在,駱扆寒都想不起悲劇是如何發生的。當年,等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全身纏滿繃帶躺在寧城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除了一雙眼珠還能轉動之外,身體其餘部位根本無法動彈。“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正換着鹽水瓶子的護士見他終于睜開眼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都昏睡一個星期啦,真怕跟你朋友一樣再也醒不過來了。”長着一張娃娃臉的小護士,湊到他耳朵跟前,用無比真摯的眼神看着他說到。但他顯然只聽到她說的最後那句“跟你朋友一樣再也醒不過來”。

三天後,他搬出ICU住進了普通病床。但他寧願自己這輩子都躲在重症監護室不出來,至少那樣他不用鋪天蓋地接收到蔡駿酒駕喪命的殘忍消息。先是駱正廷夫婦倆,滿臉擔憂地在他病床前寸步不離地守了三天,唉聲嘆氣地叫他接受蔡駿去世的事實;緊接着是寧城五大隊的交警,前前後後來找他做了好幾次筆錄,義正詞嚴地指責他們這些年輕人太無知無畏,在明知自己喝了酒的情況還敢開車闖紅燈,從他們繪聲繪色的描述中駱扆寒大概猜到了事故發生時的慘烈;再後來是寧高8班的同學、朋友,齊刷刷滿面愁容地安慰他不要太自責;最後是雙眼都瘦得凹陷進去的程雪晴,連月子都沒做完的她只咬牙切齒地對着他說了一句“為什麽死的不是你”就哭着掩面奪門而出。

“兄弟,都是我害了你,害了雪晴。”駱扆寒一臉痛苦地看着墓碑上笑容燦爛得能融化冰雪的蔡駿遺像。雖然他帶着墨鏡,但司徒晚櫻依舊看到了他眼神中閃爍的晶瑩淚花。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伸出右手扶在蔡駿的相片上。他的無助牽動了駱扆寒柔軟的神經,她想騰出手去攙扶他。但他顯然并不領情,眼疾手快地朝後退了一步,讓兩個人保持足夠的距離。

“這個給你。有時間去看看程雪晴,她見到你應該會高興。”緩過情緒來的他,将一個正方形的盒子遞到她手裏,點了一根煙放在蔡駿的墓碑上後就留下她一個人走了。

看着他漸漸消失的背影,司徒晚櫻竟有些不舍。她呆呆地朝着他離去的方向出神地望了很久,才想起他給的盒子來。她慢慢的小心将它打開,當初他向她求婚時的卡地亞戒指赫然出現在她眼簾。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們就當沒有你這個不孝女。”時隔五年,再次見到女兒的司徒宏道情緒異常激動,“既然當年能狠心丢下爸媽,丢下這個家,現在還回來做什麽?”耳順之年的父親,耳鬓已綴滿白發。

“對不起,對不起爸媽,是女兒不孝。”司徒晚櫻跪在地上,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

“晚櫻啊,你怎麽就那麽狠心,知不知道爸媽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一家團聚,讓林若羽感慨萬千。她不斷伸手敲打着司徒晚櫻,仿佛只有那樣才能宣洩內心積聚斷腸愁緒。

但那一晚,司徒晚櫻依舊被滿腔怒火的父親趕出了家門。“給你爸爸一點時間,其實他特別想你。”離開之前,林若羽緊緊拉着她的手寬慰到。“我懂得,媽,你照顧好我爸,明天我再來看你們。”她略顯無奈的從家出門,掏出手機撥通了程雪晴的號碼,奇怪的是從傍晚到現在,電話明明是通的但對方就是不接。

漫無目的閑逛在寧城街頭,她四下凝視夜色下的這座城市,5年,足以讓它發生了巨大變化。沿街那些店鋪面目全非,原來的老板老板娘早已不知去向。走着,走着,竟來到了呂智傑的CD店。

“臭丫頭!”她推門而入的時候,呂智傑正端着咖啡杯雙眼凝視着電腦屏幕。大約幾分鐘後,他才注意到眼前的故人。驚訝、狂喜,讓他一下尖叫起來。“我曾經發過誓,再見到你保準不把你打死。”說話間,他一把将司徒晚櫻拉入懷中,右手還不忘使勁捶打在她的肩上。

“對不起,對不起。”哽咽到無法完整說出一句話的司徒晚櫻,只能一個勁重複着這三個字。“我以為你早搬走了。”

“傻丫頭,你還沒回來,我又怎麽舍得離開。”

故人相見,分外熱情,兩人邊品嘗着他煮好的咖啡,邊就着夜色暢聊這麽多年各自的際遇。從呂智傑的述說,司徒晚櫻知道他已徹底擺脫了曾經痛苦的夢靥,從心底原諒也放下了那個深深傷害過他的女人。“我沒有理由不讓過去過去”,他淺笑着釋懷地說,從他從容淡定的神态中,司徒晚櫻知道他真正走出了心魔的糾纏。

“說說你吧,這麽多年躲在哪兒哭鼻子呢?”他一度錯愕她的人間蒸發,但很快便懂得了她離開的迫不得已,既然無法幫她消弭生活的折磨,那就尊重她的選擇,給她一個療傷的安靜之地。“知道嗎,我從沒懷疑過,你會回到這裏,所以……”說到這裏,呂智傑的語速不自覺慢了下來,“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看着他真摯無比的模樣,司徒晚櫻的心融化了。時間飛逝,他依舊溫暖如往昔。

“雲南大理有個叫巍山的地方,那裏有關于白潔夫人與鄧赕诏诏主的愛情傳說。在那個美好的小城,在一個叫理想小鎮的小區,我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每天将自己泡進漫漫光陰。剛開始,還是一天到晚想到寧城,想到你們……後來,我慢慢開始将大家放進一個叫記憶的匣子,只有特別牽挂的時候才把思念之鎖打開。再後來,我開啓那匣子的時間越來越少,漸漸便也習慣了只有一個人的日子。在那裏度過的五年,每一天都波瀾不驚,都很美好。”她語氣和緩地說。

“真是狠心的丫頭!既然如此,幹什麽還回來!”

司徒晚櫻聽出他的埋怨,便一副小女生口吻向他撒起嬌來,“還不是因為太想你了,所以就回來啦!”

“哈哈。”兩人不約而同歡笑起來,尴尬的氣氛也一下緩和下來。“就姑且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可是,總歸還有其他原因吧?”他可不是好騙的三歲小孩。

她也知道肯定不能這麽簡單就糊弄過去,于是,娓娓道出了她之所以重回寧城的真正原因。

☆、重殇

原來,司徒晚櫻陷入了一樁抄襲糾紛。寧城有位作者,一口咬定她最新的一部作品涉嫌抄襲。在出版社幾次與那位作者溝通無果的情況下,只得她親自過來協商。

“那現在怎樣了?”呂智傑關切地詢問到。他對她有絕對的信任,自然相信她絕不可能抄襲。

“白天已經見過那位作者,但似乎溝通的并不順利,可能還是要走法律程序吧。”想起這樁莫須有的鬧劇,司徒晚櫻難免有些無奈。“不說不開心的事,快說說你吧,這五年發生了哪些故事?”

在夜色的掩護下,五年未見的兩人投機地聊了起來……

“晚櫻姐,不好了,你趕緊上網浏覽一下今天的新聞。”

第二天一大早,還在睡夢中的司徒晚櫻便被瑾兒急促的電話吵醒。等她打開電腦,才發現網路上鋪天蓋地報道着她的抄襲事件。那位作者公開在視頻發聲,指責她不但抄襲而且義憤填膺地揭發她在事發後企圖用錢掩蓋真相的可恥行徑。同時,已有無數讀者在她博客、微博留言聲讨,甚至還有人直留言“司徒晚櫻,滾出寫作圈”。很明顯,那位作者違反了與她的協議,擅自将此事的消失透露給了媒體。各類添油加醋的報道後已将此事發酵成一個社會事件,一時間,各界紛紛質疑她的創作能力和誠信問題。更讓她頭疼的,是司徒宏道夫婦也出現在媒體的鏡頭下。他們竟追到她家去采訪二老,如影随形按個不停的快門以及大衆品頭論足的指指點點,巨大的輿論壓力讓鏡頭前的林若羽面容憔悴不堪。一個勁用手捂着臉阻擋每天的訪問。

司徒晚櫻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家。

“爸媽,對不起!”事到如今,她只有先安撫兩老的情緒。但顯然,司徒宏道夫婦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沖擊,身體本就孱弱的母親還為此病倒了。

“滾,你給我滾!”憂心忡忡的司徒宏道決絕地呵斥着女兒。

“爸……”司徒晚櫻焦急地乞求着父親的原諒,但話才說到一半,聽得手機響。一看,是一組陌生號碼。她以為又是哪家媒體,所以直接按下的拒聽鍵。但對方顯然不依不饒,又連着撥打了好幾次。實在沒辦法,她只得按下通話鍵。

“司徒晚櫻嗎?”電話那頭,是似曾相識的女聲。“不知道你可還喜歡我歡迎你回到寧城的方式?”

這一刻,她聽出是蘇汀蘭的聲音,“什麽意思?”她不明所以地追問。

“除非你離開寧城,不然我會讓你這個剛起步的作家聲名狼藉。”蘇汀蘭簡潔幹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麽意思?”她怎麽都無法理解蘇汀蘭說這話的意圖。

“我不想你再出現在扆寒的眼前,哪怕跟他在同個城市生活都不行。只要你離開,我可以讓抄襲事件到底為止,也可以找出版社買斷你往後作品的出版權,版稅随你開。怎麽樣?”

“蘇汀蘭,你是不是瘋了?!”司徒晚櫻聽完她說的,立刻對着電話吼起來。“你有什麽權利阻止我回家,又有什麽權利刻意抹黑我?難道僅僅因為駱扆寒嗎?別忘了,你們已經結婚了!”說完,她憤怒地挂斷了電話。

蘇汀蘭的電話讓她憤怒,情緒激動地趕緊聯系瑾兒協商應對之策。只是,令司徒晚櫻沒想到,自己與蘇汀蘭的通話內容竟被身旁的母親悉數聽在心裏。更讓她後悔,是自己最愛的母親還因此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蘇小姐你好,我是司徒晚櫻的母親林若羽,有關她抄襲的事我想跟你談談。明天下午2點鐘,我在駱式集團馬路對面的咖啡館等你。如果你不想我上去你辦公室的話,最好還是抽空見我一面。”這個馬上就要迎來自己60歲生日的女人,睿智地在電話中表明了這次見面的利害關系。果然,第二天她到咖啡館落座後沒多久,蘇汀蘭婀娜的身影便翩然出現在她對面。

看着眼前這個安靜品着藍山咖啡的女人,她看自己時的犀利目光還是讓蘇汀蘭脊背發涼。“林阿姨,你找我有……”她努力讓自己鎮定,用盡量平和的語氣率先提問到。

“蘇小姐,我知道你不想讓晚櫻留在寧城,是因為怕她去破壞你的家庭與婚姻。她離開的這些年,扆寒那孩子沒少來找我們追問她的下落,你一定從中看到了他的感情,所以才會如此不安。可是,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我女兒,我跟你保證,由始至終晚櫻她從未想過要與你争任何東西,希望日後你再不要做出對她不利的事。”林若羽張弛有度地說。

蘇汀蘭沒想到林若羽會如此直白,她原本還想僞裝客套一下,這下顯得有些多餘,“林阿姨,我不知道你說什麽。抱歉,我要去工作了。今天就當我順便請你喝了一杯咖啡”。冷冷地丢下這一句,她便兀自起身走出了咖啡館。才多出沒多遠,林若羽就追上來攔住她,“我請你不要再傷害我女兒,她已經跟駱扆寒沒有任何關系了,她根本不會威脅到你現在的生活”。林若羽的情緒有些激動,蘇汀蘭敷衍的态度讓她心生怒火。想要保護司徒晚櫻的心讓她顧不得斯文形象,在大庭廣衆下與蘇汀蘭拉扯起來。因為是上班時間,路上的行人有些少,偶有路過的看客不時向兩人投來好奇目光。

“林阿姨,你快放開我。”受不了糾纏的蘇汀蘭急于擺脫,便使出渾身力氣狠勁推了林若羽一把,身體本就虛弱的她一個踉跄被直接推到馬路中間,正待她要站起身來時卻被一輛呼嘯而來的汽車撞了個滿懷。

“啊!”蘇汀蘭驚恐的尖叫聲中,林若羽的身體被巨大的撞擊力高高彈起,如抛物線一般在天空劃出一道弧度,然後重重摔落在地,帶着腥味的液體頓時染紅了馬路……

☆、重殇(二)

司徒晚櫻和父親趕到醫院時,林若羽已奄奄一息。她無比眷戀地看着病榻前悲傷欲絕的兩父女,用盡最後的力氣伸手緊握住他們的手,氣若游絲地低語:“宏道,如果有下輩子,我們一定還做夫妻;晚櫻,不要哭,答應媽媽照顧好你爸,一定……一定要……快快樂樂地生……生活。”這個離死亡一步之遙的女人,幾乎是咬碎了牙才發出最後兩個字音。艱難完成生命最後的儀式,痛苦不堪的林若羽終于離開了讓她頗多挂念的世界。此時,距離司徒晚櫻回到寧城才過了兩天,她甚至沒來得及再吃一頓母親做的油焖大蝦。

“若羽!”“媽!”司徒晚櫻與司徒宏道,幾乎同一時間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們雙雙撲到已停止呼吸的林若羽的遺體上,號啕大哭。偌大的醫院,蘸滿這個曾經無比溫馨的三口之家的痛苦與淚水。而病床外,不知所措的蘇汀蘭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吓到渾身顫抖,倒在地上。而聞訊趕到醫院的駱扆寒,也完全被這副慘淡的景況搞得郁悶不已。

接下來,交警匆匆來做了筆錄,說事件已經進入相關司法程度,将依法對跑車司機做出處理。司徒晚櫻父女這才知道林若羽發生意外時的大致情況。父女倆将全部怒火發洩在蘇汀蘭身上,司徒晚櫻更是瘋了一般死死掐着她的喉嚨,聲嘶力竭地哭喊:“殺人兇手!你還我媽命來!”

駱扆寒見狀,趕緊上前制止。他太急于阻止失去理智的司徒晚櫻,竟一個不小心失手給了她一巴掌,“司徒晚櫻,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不然小心我們告你诽謗。”

“告我?去啊,反正那是你們的拿手好戲!”被父親拖拉住的司徒晚櫻,用盡全身力氣朝他怒吼,“滾!”

如果說前一秒的司徒晚櫻是失控的,那麽當她眼睜睜看着駱扆寒疼惜地抱着蘇汀蘭離開時,她的內心是崩潰的。“駱扆寒,我恨你”,這是此刻她最真實的想法。

“司徒晚櫻,你還有我。”早就來到醫院目睹一切的呂智傑,疾步走到她身邊。看着她眼神中的痛楚,他忍不住将她攬入懷中。他懂得她現在的悲傷與無助,他恨自己此刻的無能與無奈,畢竟除了一個擁抱、一個肩膀,他什麽都給不了她。司徒晚櫻沒有拒絕他的懷抱,被駱扆寒無聲的冷漠刺穿心髒的她,累得好想也有個人給她一份依靠。兩人就這樣默默地伫立着,冷風不時穿過醫院走廊拍打在兩人身上,呼啦啦卷起褶皺的心潮。

從醫院回到家,已經夜深。“晚櫻,你要記得,我一直就在你身邊。”分別前,呂智傑再次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謝謝你,智傑。”對于他的幫助,她心存感激。那一夜,司徒晚櫻幾乎沒合眼,她去司徒宏道房間看了好幾次,備受打擊的父親死死抱着床頭母親的相片遲遲不肯入睡,她好說歹說最後偷喂了一顆安眠藥才讓他安靜睡去。回到自己房間,毫無睡意的她就着微弱的床頭燈,慢條斯理地打開了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那裏面,有厚厚一摞筆記本,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本子上,既有她的家庭合影,每一張照片中的母親都以無比溫情寵溺的目光笑意盈盈地注視着她。想起母親,她一下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不知不覺地,她又翻開了另一本玫粉色黏有哆啦A夢卡通貼紙的日記本。

“做駱扆寒的哆啦A夢,陪他穿越時光的隧道。”

看到第一頁上當年用黑色熒光筆寫下的這句話,司徒晚櫻好不容易封印在心底的與那個人有關的點點滴滴,又像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飄落。想起醫院裏他的無情,想起是他的愛人害死母親,怒不可遏的她一下把筆記本撕了個粉碎。她煩亂地把床頭燈熄滅又點亮、點亮又熄滅,如此反複,來對抗自己如紙片紛亂的情緒。

當然,那時候的她并不知道,其實在她家門口,獨自站立着的駱扆寒也同樣被她房間忽明忽暗的燈火擾亂着思緒。聽着她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他的內心也一片荒涼。

第二天,司徒晚櫻5點半就起床去看望父親。但司徒宏道的房間已經空空蕩蕩,保姆陳嫂說他一大早就去了殡儀館,今天是林若羽出殡的日子。她随即風急火燎地驅車趕往位于城郊的寧城殡儀館。在那裏,她看到一身黑衣黑褲的父親號啕大哭得像個不堪一擊的孩童,憂郁的雙眼在憔悴的臉上深凹進去,訴說着他的巨大痛苦。

林若羽的告別儀式非常簡單,只有少數親朋好友到場,“你媽生前最讨厭排場,這樣安安靜靜的她才走得安心” 。司徒宏道安慰着女兒,同時也像是安慰自己,逼仄的空氣中讓父女倆透不過氣來,就在剛才,他們一起送別了共同的摯愛。

“爸,我先送你回家吧。”一切處理妥當後,司徒晚櫻提議。她認為父親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殊不知司徒宏道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的想法,提出要馬上趕回公司處理一些事務。“放心吧,半輩子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還不至于就這麽被擊垮。”他安寬慰女兒。

可在司徒晚櫻看來,一夜白頭的父親更加蒼老了。但她還是順從地将他送到宏式大樓。在公司門口,他們見到了等候多時的駱正廷。

“宏道,若羽的事還希望你節哀。我想她在天有靈,也希望看到你跟晚櫻能平安幸福的生活。”同樣步入耳順之年的駱正廷試着像老友一樣對他敞開心扉,“我今天來,一是替我們家汀蘭求個情,希望你能原諒她;二是遠東那塊地皮,我希望你能考慮和駱式一起合作開發。”

駱正廷的突然到訪讓司徒晚櫻有些意外,從他對父親說話的口氣,她隐隐覺得兩人的交情應該不淺。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父親竟然動手打了駱正廷。

“駱正廷,馬上帶着你的滿口生意經給我滾,至于你那個寶貝兒媳婦,我發誓要她為林若羽的死付出代價!”

司徒宏道動手的一幕恰好被趕來的駱扆寒看到,護父心切的他顧不得問清緣由便快步上前維護駱正廷,卻因為出手太重猛地将重心不穩地司徒宏道推倒在地,額頭率先着地的司徒宏道,額角沁出絲絲鮮血。

“駱扆寒!”司徒晚櫻眼見父親倒地受傷,她立刻對事件的始作俑者發起進攻,集中全力甩了駱扆寒一個巴掌,“你瘋了嗎,剛害死我媽,現在又要來害我爸嗎?”

清脆的耳光聲,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重圍

這是司徒晚櫻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與駱正廷單獨相處。拜祭完林若羽,兩人走在寂靜的城郊小徑上。

那天,司徒宏道主動向她說起了自己母親與駱正廷的往事。

時光倒退回三十年前的1986年7月5日,青梅竹馬的駱正廷和林若羽同時收到了K大的錄取通知書。他們的愛情在大學校園成長,也在那裏死去。在K大學習期間,兩人鹣鲽情深,每天都形影不離,教學樓、圖書館、櫻花林,甚至校園的每一條羊腸小道,都見證了他們轟轟烈烈的愛情。他們相信,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是他們的最終歸宿。但何淑芬的出現,為這段甜蜜的愛情帶來了無法挽回的影響。何淑芬是駱正廷的同班同學,這個以才女自诩的富家千金從見到駱正廷的第一眼就被他自信陽光的氣質迷住了,很快便對他展開瘋狂追求,只要有駱正廷出現的地方一旁就都有何淑芬的身影。剛開始,駱林兩人都沒有将這個心高氣傲的女生放在心上,覺得無非就是一個好強的女孩想要得到自己的玩具罷了,被駱正廷冷落久了就會自己放棄。可時間一長,林若羽才發覺對方的來勢洶洶。一學期之後,她跟駱正廷開始因為各種小事争吵、冷戰,甚至不止一次說出與其這麽痛苦不如早些解脫的氣話。最終,這段自以為可以至死不渝的愛情因為何淑芬懷上了駱正廷的孩子慘淡收場。

“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就是在駱正廷跟何淑芬的婚禮上。我永遠忘不了那天她在酒店洗手間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從來沒見過那麽絕望、悲痛的哭泣,像能把一個人撕裂了一樣。當時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瞬間就被你媽吸引了,發誓這輩子都要好好照顧她。”幾十年過去了,但司徒宏道依舊對初見林若羽的場景記憶猶新,“你媽是個好女人,能遇到她是我的運氣,能跟她走到一起更是我的福氣”。

父親的話讓她感慨萬千,想不到原來他們竟與駱正廷有過這樣一段愛恨糾葛。司徒晚櫻想到自己的母親,曾那麽熾烈地愛過身邊這個儒雅倜傥的男人,甚至不惜為了他斷絕與家裏的關系,如飛蛾撲火一般投身到他的愛情世界中。而駱正廷,卻丢下了他們愛的戰壕,最終走入了另一個女人的溫柔鄉。“駱叔叔,你愛我母親嗎?如果愛過,又為什麽忍心不和她天荒地老?”雖然林若羽如今已化作一縷清魂随無言的暖風消逝,但司徒晚櫻一想到母親曾經受過的傷害還是有些愠色。

一臉沉靜的駱正廷停下腳步,轉過頭望着眼前這個與林若羽極其相似的女孩,面色和藹地說:“孩子,當你深愛一個人,就會發現比失去她更讓你痛苦的,是每天看到她因為你而生活的提心吊膽。”無論當年有多少人非議他的絕情與狠心,時至今日他都不曾後悔自己的決定,“正是因為我真心愛過你母親,真正懂她、明白她對愛情與生活的渴望與期待,所以最終決定離開,我不想她每天為了我而活得戰戰兢兢、畏首畏尾”。

縷縷清風撲面而來,聽到駱正廷答案的司徒晚櫻,似懂非懂。“丫頭,換你跟叔叔說句真心話,你心裏還有我們家扆寒嗎?”

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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