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封面照在寧波當地一所重點中學裏拍的。
雖然是周六，但學生們并未放假，溫寧坐着雜志社提供的金杯面包抵達時，還能聽見課堂裏學生半死不拉活的朗讀聲從敞開的窗戶飄出來——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魂千裏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
“念的什麽玩意兒？哼哼唧唧，跟和尚念經似的。”李福祥站在操場揉着微疼的太陽穴。近期帶新人也是累壞了他，目前手裏的“老人”只剩下周紅一人。周紅年紀大，也有心眼兒，平日裏事情雖少，但洽談合同時他這個經紀人也必須在場。昨天，周紅新簽了一個電影，導演特事逼，本來十分鐘就能完成的事，愣叨叨了一個多小時，氣得李福祥都想抽他。把周紅叫出去，李福祥說：“還簽合同嗎？現在就這麽事兒媽，等電影開拍了他還不得說死你！”
周紅雖然過氣了，回國五年只拍了電視劇而沒有電影作品，但也不至于被制作方欺負成這樣。
這部電影的制作方來自一家小公司，沒什麽名，但答應周紅讓她作女主角。
“就算受氣我也想演。”周紅苦笑了一陣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真實年紀，能在大熒幕混個女主角多不容易，這導演雖然事媽，但劇本真的不錯，人物形象飽滿，結局又出乎意料，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獲獎。”
“我看夠嗆！”李福祥憤憤地說，往包間裏瞅一眼，戴着一副高度近視鏡的“事媽”導演正拿着鋼筆修改劇本，老學究的樣子。其實他年紀不大，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據說拍攝的短篇還在捷克一個電影節獲過獎，是挺有才的，但李福祥真不喜歡他婆婆媽媽的勁頭，吃個飯，筷子反複擦了三遍，有病！
“随便你吧。”嘆口氣，他最後對周紅說，“想演就去演，不過醜話說在前頭，簽了合同可就沒有回頭路了，到時候他欺負死你，咬緊牙關你也得繼續演，靠！片酬不多，違約金還挺高！”
周紅笑了，雖然她出道早，但朋友真心不多，李福祥于她不止左膀右臂那麽簡單，他是她的兄長，也是他的家人。“放心吧，祥哥，我心裏有數，若是放在十五年前，這人我早不搭理了。但現在不同了，我已經老了，又是一個二線，委曲求全也未嘗不可。”
忙活完周紅的事已經晚上11點多了，後來投資方的幾個高層又跑了過來，非要帶着他們去唱K。李福祥從公司叫了四個專門負責陪酒的女孩兒過來，跟着幾位“人老心不老”的高層去了崇文門一家KTV。
本來不想去，但是他怕那幫孫子借機占周紅便宜，所以扛着心髒病複發的未下李福祥也咬牙去了。一幫人鬧騰到淩晨四點還不見收手，李福祥要趕飛機，沒辦法只得把徒弟從被窩裏call起來。不為別的，保護好周紅安全就行。
“祥叔，您喝點水吧。”
李福祥坐在操場旁休息，溫寧打了一杯熱水走過去遞給他。
“謝謝小溫。”喝一口，他詫異：“從哪兒打的熱水？”
溫寧笑笑，回手一指校門口：“管傳達室老大爺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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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祥連連點頭，感概道：“小溫啊，就你這點機靈勁兒分出三分之一給師哥師姐們就好了，那幫孩子一個比一個笨，嘴巴木讷，腦子還不靈活。到了劇組就挨欺負，自己不知道解決，一個個回來找我哭，拿我當媽了！哎！”
喝着熱水，李福祥恨鐵不成鋼。想溫寧這孩子真挺好，就是沒後臺，至今金華影業也沒跟她簽合同，人事部說了，就溫寧這樣的橫店一抓一大把，今後混好了也就是女四號。金華沒必要在這種毫無前途的新人身上浪費時間。但李福祥沒有放棄，他想好了，如果溫寧成功考取電影學院他就再跟人事部商量商量，如果沒考上，溫寧就算他自個兒帶的演員。報酬，角色都由他來找。
惟獨可惜的是，溫寧進入大劇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混好了，也就是三線。
虧嗎？
但這就是現實。
娛樂圈殘酷的地方就在于此。有人一步登天，有人熬了一輩子卻還是三四線。這裏沒有論資排輩，這是一場大混戰。誰運氣好誰就脫穎而出。可運氣通常跟後臺挂鈎，沒後臺誰給你撐腰展現才華的機會？
李福祥無奈地嘆口氣，對溫寧今後能大紅大紫不抱有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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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學生看的雜志，所以溫寧不需要化太濃的妝。她皮膚本身又好，淡掃蛾眉，只描一個眼線就挺漂亮。化妝師笑着說：“小姑娘是南方人吧？”
“不是，我老家河北邢臺。”
“是嗎？”化妝師不信，仔細又瞅瞅溫寧，還是搖頭：“不像。”
溫寧笑了：“不像什麽？”
“不像北方人。”化妝師挑了一個櫻花粉的口紅一點一點刷在溫寧飽滿的嘴唇上，“你皮膚白，骨架小，五官長得清純又秀氣，如果把頭發染一個栗子色，會顯得更洋氣。剛才看見你時，我以為你是上海人或者蘇州人。”
化妝師的誇贊讓溫寧笑得紅了臉。“謝謝您，其實......我挺土的。”
““嫌棄自個兒土嗎？”化妝師開始整理溫寧的頭發，“沒事就買幾本時尚雜志瞧瞧，《瑞麗》《昕薇》《Ella》《都市麗人》都不錯。再不濟就看看我們的《青春無極限》，一年以後你品位就上去了。”
溫寧眨巴眨巴眼，從鏡子裏看雜志社為她提供的幾套衣服。雖然她沒品位，但那幾件粉嫩粉嫩的日本櫻花妹衣服還是讓她在心裏苦笑連連。跟同齡人比，溫寧自認成熟的早，沒經過青春期直接就長成人了。十四五歲時，團裏女孩人手捧一本《天是紅河岸》，惟獨她捧一本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後來又迷上了看武俠，金庸古龍都喜歡，梁羽生的也看了不少。晚上做夢還在紅牆綠瓦上飛。
雖然長相清純可人，但溫寧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可愛的女孩，說話不嗲，也不懂得如何撒嬌。所以看見粉粉的泡泡連衣裙，她有點想吐，還不如再拍一遍護腎寶呢！
除了拍封面照，溫寧還要做服飾版塊的模特。
那裏面的衣服比封面照好很多，九月了，編輯選來的衣服都是清新的秋裝，牛仔褲搭配不同款式的長T恤和套頭衫。
服飾不同，溫寧的發型也不同。一會兒沖天撅，一會兒麻花辮，一會兒披肩發，一會兒又是雙馬尾。九月的天，寧波還是挺熱的，溫寧腦袋上噴了一堆發膠，黏黏糊糊，一流汗就嗆眼睛，爬在草叢裏拍時，一只螞蚱還撲到了她腦袋上，因為發膠的緣故，小家夥被粘的不能動彈。工作人員一使勁，它的一條腿就留在了溫寧發間，想想都覺得惡心！
拍照進行到三分之一時，正趕上午休。學生們一湧而下，雖然有工作人員勸阻，但他們依舊站在外圍看溫寧拍照。
看就看吧，居然還邊吃邊看，不知道姐姐早上沒吃飯嗎？過分！
溫寧一直在橫店拍戲，沒遇到過群衆圍觀這種事，所以還是挺尴尬的。
除了四周圍，遠處操場上以及一側教學樓的窗前，都擠滿了看熱鬧的學生。小孩就愛起哄，而平面照跟普通照在拍攝時又很大區別，模特必須擺出特別擰巴近乎于自虐的造型才顯得好看。
就在一個對柔韌度要求超高的造型擺出來後，溫寧用餘光分明看到幾個學生把嘴裏的菠蘿汁吐了。
周圍有起哄聲，口哨聲，還有笑聲。
溫寧想罵人！
“不用緊張，自然一點。”攝影師大哥很有經驗地勸道。“還有幾張就拍完了，下一組我們去學校禮堂拍就沒這麽人圍觀了，所以堅持一下。”
《青春無極限》雖屬小本經營，但高層卻不小氣。封面照拍完後，主編還請李福祥和溫寧去學校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吃了牛排。
無憂草，31歲，《青春》雜志社主編。
如果只看臉，溫寧覺得無憂草也就二十出頭，白淨的臉，乖乖的學生頭，鼻子上架一副哈利波特式的黑框眼鏡。只不過人家的有度數，而她的是平光鏡。無憂草的眼睛很大，看着你的時候很有壓迫感。
溫寧不敢和她對視，主要是覺得無憂草有點奇怪，怎麽講呢，就是文藝得過頭兒了。挺熱的天，穿了一件道袍似的寬松灰色長衫，裙擺一直拖到地面，她坐下時，溫寧特意看了一眼，才發覺她居然穿了一雙草鞋。
是真的草鞋，麻繩編的，很舊，但不髒，很有歷史感。
溫寧咽口吐沫，覺得無憂草不會是從唐朝穿越過來的吧？
比起忐忑的溫寧，見多識廣的李福祥顯然淡定許多，幾句簡單的開場白就跟無憂草暢談起來。雖然是雜志社主編，但無憂草也算半個圈裏人，從三年前開始搞文學創作，目前已出版三本小說及一個電影劇本。
“這是我新寫的書，上個月剛出版，就當禮物送給二位吧。”飯吃到一半，無憂草忽然從書包裏拿出兩本710 x 980開本的書遞給李福祥。“鄙人才疏學淺，不過北大一個研究生，若是書中有何不妥之處還請二位海涵。”
“來！小溫，看看大作家的書。”李福祥眼睛都沒眨一下轉手就把兩本書遞給了溫寧。開玩笑！他可沒功夫看書。
“瞧您說的，我算什麽大作家。”無憂草捂嘴淺笑，只顧聽李福祥捧她，而沒看懂他動作裏的潛臺詞，“我就是一個小小的研究生，比起胡适，柏寒，老舍，巴金那些前輩，我微茫的不值一提。”
就在無憂草暢談自己是如何崇拜幾位老作家時，溫寧翻開了這本叫《夢非夢，情非情》的書。封面上寫的這是一本青春文學，大概意思是一個女孩愛上了一個男孩，可是人家不愛她，人家愛着另外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卻也心有他屬。簡單來說就是我愛你，你愛他，而他愛着她的故事。
好亂啊！
難道他們不學習嗎？
随手翻開一頁，就看到裏面寫到——
“俞寧，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了。”
“卓亞，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的真喜歡你！”
卓亞抱住俞寧。
俞寧一把推開她：“不要這樣，卓亞，我們都還小，剛剛十九歲，談喜歡，談愛情都太早了。請你，請你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啊！溫寧看得嘴抽，對于一個7歲就收到小男孩情書的人來講，她很難理解什麽叫“剛剛十九歲談喜歡太早”難道裏面描寫的故事屬于特殊年代，大家對感情都羞于啓齒？還是男主發育過于遲緩？
算起來溫爸溫媽也成長于特殊年代，但十幾歲該戀愛時不也戀愛了。
随手又翻開一頁，溫寧的眼睛又直了。
那個叫卓亞的女孩懷孕了。
“是俞寧的孩子，我愛他，我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使所有人都反對，我也要把ta生下來。因為，我愛俞寧。”
“可是他不愛你啊，他跑了！”朋友對她大吼道。（溫寧也想大吼！）
“不，他沒有跑，他只是，只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這一頁大致意思就是“雖然是一夜/情，但卓亞相信俞寧總有一天會回到她身旁。”
原來是一夜/情。
還是在男主喝醉酒不省人事的情況下。（不省人事還能幹那個？人才啊！）
那女主應該算QJ吧？
難怪男主會跑，溫寧想若是她，她也得跑，麻利兒地跑！人家沒報警把女主抓起來告QJ罪就不錯了，居然還想讓人家娶她？！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