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結還是劫

醫院就在小區的前面,十分鐘的路程被周複易壓縮到了五分鐘。

一進醫院就看到窩在門診注射室裏披頭散發的顧九九。

顧九九瞧見趕來的周複易鼻頭一酸,哭哭啼啼地控訴:“我說我有醫院的卡,卡裏有兩千塊錢,我報了名字她們說叫顧九九的有好多個,非讓我說身份證號,我又不記得,我身上還沒帶錢,她們說要交錢才能開藥,我說把手機押給她們,她們說這不符合規矩要請示院長,我問院長啥時候回來,她們說院長出差了!”

顧九九越說越激動,搖晃着周複易的胳膊哀嚎:“這世道天理何在,人心何在!”

緊接着又嗷一嗓子俯下身去,捂着胃部哼哼唧唧。

雖然前言不搭後語,周複易也算是聽明白了中心思想,二話不說先去交錢開藥。

緊接着一切都變得很有條理。

白衣天使終于拿着藥瓶姍姍而來。

最具有挑戰的一刻來臨了。

顧九九怕針,很怕,怕到針紮到手的那一刻恨不得叫出聲。

一雙滴溜圓地大眼睛死盯着護士的手,如臨大敵。

值班的護士的剛剛還披頭散發的,此刻卻是精心打扮過,紮針之前還不忘笑意嫣然地望了一會兒周複易。

顧九九覺得命不久矣。

她不想把自己的命交給一個花癡,于是蹭地一下把爪子收了回去,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我吃藥吧,這點兒小病吃點兒藥就好了。”

小護士哪裏肯:“不行,藥都配好了!”

忽又覺得自己的語氣略有粗暴,因此軟了聲音勸道:“不疼的,護校的時候我成績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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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九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周複易,穿着的還是下午出門前穿的襯衫,領子很板,胸前解開了一個扣子,挺好看的。

她将目光上移對上他的雙眸,眼神透露幾分哀求,她是真的怕,從小到大當真沒進過醫院幾回,即便是進了醫院,也難得趕上如此風高月黑的時候。

還沒等顧九九哀求的時候忽覺眼前一黑,周複易的手就已經覆在了她的眼上。

來不及反應那護士的針也就紮了下去,雖然挺疼可顧九九卻沒空兒顧及。

鼻尖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沒有煙酒的刺鼻,也沒有自然的芬芳,是一種風的味道,一種急急忙忙趕過來,繳費開藥診療室三個地方來回跑而帶來的風的味道。

顧九九咽了一口口水,剛想說些什麽的時候便眼前一亮。

針已經紮了進去,周複易起身将速度調的慢了一些,然而邁開步子向外走。

“你去哪兒?”

說完顧九九就後悔了,他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倒是沒有想到周複易竟然真的回答了:“給你拿毯子,在車上。”

>>> >>>

宋青玉的家裏一片狼藉,桌子上的樣稿被扔的到處都是,地上還有不少被剪爛的衣服,音響聲震耳欲聾。

江脈徑直走向天臺,今天風大,她穿的單薄。

宋青玉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将他剛剛給自己披好的外套扔到了地上。

江脈彎腰拾起,側身安慰:“過生日怎麽還過出了這麽大的火氣,不然出去兜兜風吧,我知道新開的一家茶餐......”

“你煩不煩?我叫你給我訂機票收拾行李,你哪兒那麽多話!”

宋青玉說完之後率先下了樓。

這樓下的一片狼藉是她自己造成的,現在看起來卻鬧心的不得了,順手拿砸了一個杯子洩憤,然後提高音量訓斥:“你耳朵是聾了麽!音響聲音那麽大都不知道關,你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助理!”

這通罵來的冤枉,江脈卻也不生氣,将音響關了以後就蹲下來将灑落一地的樣稿撿起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太過于順從還是因為別的,宋青玉的火氣不減:“我讓你訂機票,你收拾那些做什麽,你到底會不會做事?不會做事就別在我跟前礙眼!”

江脈将剛整理好的樣稿用文件夾夾好,這才問:“真的要定明天的嗎?後天你要跟節目組商讨服裝秀的一些事宜。”

“什麽時候我的事情你也能做主了?”宋青玉打開冰箱,裏面有早上冰鎮好的檸檬水,一大杯直接就灌了下去。

能讓她這麽憤怒的事情大概只有周複易的事情了。

然而他們之間有聯系的事情,大概只有婚事了。

江脈訂好了機票以後又笑着湊到了宋青玉的面前,耐心十足:“事情都辦妥了,你累不累?不如我們出去吃點東西?有一家的提拉米蘇很合你胃口,去試試?”

深夜,繁華的Z市依然燈火通明。

江脈開車的時候嘴卻不停:“你瞧,這世界上的事情就這麽巧,今兒個是你的生日,我專程在那兒訂了個大蛋糕,可偏偏你今天有約,我以為讓你嘗到那個蛋糕是沒戲了,得,這兜兜轉轉,咱還是能吃的着。”

他語氣裏帶着幾分僥幸。

宋青玉鼻子裏哼出一口氣,覺得此刻的江脈就是沒話找話。

“明天就要回法國咯,說實在的,我還是喜歡住在法國,啧,那兒美女可真多,對了,回去以後我先幫你約幾個設計師讨論下一季的服裝,上一季的男裝限量的太少了,不如這一次做一把大的?”

“向來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要是我設計的男裝滿大街都是,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就像你,話多的不得了,聽多了也就厭了。”

江脈笑了笑,通過鏡子看了一眼坐在後車坐的宋青玉:“眼影有些淺了,補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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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九呆在醫院有些睡不着,雖然胃舒服些了,可還是沒有困意。

“今天謝謝你。”顧九九望着正在給自己續熱水的周複易說:“我本來不想麻煩你的,可是到醫院才想起來卡沒帶,胃又疼就沒法兒回去拿。”

“現在好點了嗎?”

“好多了。”顧九九望着自己身上的毛毯說道。

兩個人就陷入了沉靜。

“我耽誤你的事兒了麽?”顧九九躊躇了好久才問出這句話。

“沒有,只是一個朋友回來了,我去接一下,然後一起去吃了飯。”

“是宋小姐吧?”顧九九賊兮兮地對上周複易詫異的神情,洋洋得意地回答:“我聽我表姐說的,我表姐說媒體稱你們是情侶。”

“青梅竹馬的朋友而已。”周複易起身幫顧九九掖了一下被角,然後又坐回了原位。

“嘛,我是寫小說的,可是明白這裏頭的門路,但凡青梅竹馬長大的,十有八九就在一起啦,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說罷笑眯眯地慫恿着周複易,“找個契機就求婚了吧,到時候蛋糕定我家的,我給你朋友價!”

周複易眼睛望着顧九九的胃部:“胃不疼了是麽?”

顧九九憨笑兩聲,再也沒提宋青玉的事情。

“我其實挺少生病的,上次生病是三個月前,我媽給我做炸丸子,吃多了就進醫院了。”

“我特別愛吃炸丸子,總覺得外酥裏嫩的,可讨喜,我爸也愛吃。”

“過年的時候我媽一做就做好多,一年的膘兒都夠了。”

顧九九不知道周複易有沒有在認真聽,自言自語地念叨一會兒之後就收了聲,卻聽見他說:“以後我常常做,你也不用嘴饞到一次吃那麽多。”

“你經常來醫院嗎?”

周複易似乎對醫院任何部門都十分的熟悉,就連看醫生開的處方單都十分清楚。

他看起來身體很好,怎麽也不像常來醫院的人。

“是我父親,他身體不好,早些年我常陪他去看病。”

他聲音沉靜,可百般寂靜下總能找到幾分波瀾。

“他跟母親離婚了,很早以前的事情,外頭包養了一個女人,聽說比他小了二十多,不是個做正當生意的。”

顧九九委實沒有想到他會跟自己說家事,可更讓她想不到的是他的家庭是這樣的支離破碎。

“你恨他嗎?”

他沉默了下來,許久才不大确定地回答:“大概,是可憐多餘恨吧。”

顧九九家境不算富裕,可從小就受父母疼惜,她許是這輩子也體會不到可憐多餘恨的情感,也無法理解他目光中複雜又深沉的情緒,像是深夜中的荒草,風一吹便搖曳。

迷茫,猶豫。

顧九九忽然有些心疼面前的男人,她不知道他身上背負着什麽,卻覺得他從未真正的輕松過。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藥瓶裏的藥緩緩地滴入顧九九的身體裏,像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守在父親身旁,回到那個他再也回不去的時候。

“也不知道他現在身體怎麽樣,大概是過的很好吧。”他收回了目光,唇角扯出笑容輕輕地将胸口壓抑的情感呼氣而出。

顧九九望着他的眼睛,忽然鼻頭發酸,眼淚就噼裏啪啦往下掉。

“是藥打的太快,還是胃疼的不行?”周複易忽然緊張了起來,正準備去叫護士的時候顧九九才搖頭說:“我就是覺得心裏頭堵的慌。”

心裏頭像是壓了一大塊石頭,沉甸甸的讓她無法呼吸。

她說不上是在心疼周複易的遭遇,還是心疼那個此刻不知道在何處的周父,只覺得世态炎涼,即使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液又能如何,誰又知道這是結還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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