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變故陡生,命懸一線 (1)

丹青山,左臨涼都,右延峭壁;因着普濟的傳說,縱山脈綿延上千裏,山間數目郁郁蔥蔥,卻少有人煙。

顧瑾汐氣急敗壞朝前,本只想原離謝逸,卻未注意方向,眼瞧着距離傳聞中的無回崖越來越近。

陡然,從旁邊的石頭飛竄出一道素白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距離懸崖邊不遠的顧瑾汐狠狠地撲過去。

“顧瑾汐,你去死吧!”

變故突如其來。

謝逸雙目圓瞪,本能的失口叫道,“汐兒小心!”

“啊——”

顧瑾汐被聲音驚着猛一回頭,卻只見眼前陰影一片,那人影飛撲過來,自己被那飛撲的力道往後推了出去,整個身子都飛了起來,緊接着是那熟悉的失重感。

“柳曼婷,你敢!”

“小姐!”

剛從林間打獵回來的顧子骞與莫言見狀,手上的野果獵物落在地上,莫言早已經足尖輕點本能地朝着顧瑾汐追過去。

“哈,哈哈;顧瑾汐死了,死了,她終于死了!”

站在懸崖邊上看着不斷往下落的顧瑾汐,柳曼婷笑得異常癫狂;瞧着傷心欲絕的顧子骞,她更是覺得心頭無比快慰,“哈,哈哈。她死了,死了!”

“小姐若是有事,柳家必家敗人亡!”

莫言轉頭惡狠狠地瞪了柳曼婷一眼,身子朝着那深不見底的懸崖畔,縱身一躍。

顧子骞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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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輪椅跌跌撞撞的爬到懸崖邊的謝逸,此刻也極是狼狽,他怎麽都想不到前一刻還嬌俏地與自己鬥嘴的丫頭現在竟然就……

“汐兒,汐兒!”

“曼——婷!”

氣喘籲籲的柳昊追上來,看到站在懸崖盤的柳曼婷,心陡然懸了起來,竟是意味柳曼婷想不開欲跳崖自盡,趕緊壓低了嗓音,連語氣都不由得緩和了些,“曼婷,你先過來。”

“哥,大哥,救我。”

看到柳昊,柳曼婷卻像是陡然清醒過來了一般,整個人身子哆嗦着,看向顧子骞的眼神,像是帶着極大的畏懼一般;蜷縮在地上,雙手喚着腿,将頭埋在腿間。

“顧子骞,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麽?”

在皇家行館,柳昊對顧子骞與顧瑾汐本就心生不悅,此刻見到柳曼婷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更是先入為主地定了他們的罪。

瞧着柳昊那盛氣淩人态度,顧子骞嘴角斜勾,正愁滿腔怒氣沒出發呢,擡手飛快地朝着柳昊的胸口而去,“做了什麽?你怎麽不問問你的好妹妹對汐兒做了什麽?”

“顧子骞,你……”

沒想到顧子骞竟然會直接動手,柳昊本能地反手擋住已經到了面前的拳頭,左臉卻是結結實實的受了一拳,他擡手揉了揉被打腫的臉頰;頓時也是鬧了,擡手運氣,快速地朝着顧子骞的下盤攻去,“你別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哼,你也知道這個詞。”

顧子骞此刻已經氣急,在看到顧瑾汐落入無回崖的剎那,他整個人都懵了。

“你……”

眼瞧着顧子骞手手殺招,招招淩厲,向來養尊處優的柳昊縱使面前能夠應付此刻也是夠嗆;轉眼又生生受了顧子骞一拳,捂着胸口。

“哼,最好祈禱汐兒沒事,不然,就算有祖母在,我也絕對饒不了你們柳家。”

顧子骞深吸口氣努力的吞了口唾沫。

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流楓默默的将謝逸攙扶起來,“公子,您沒事吧?”

“我沒事。”謝逸身子微微顫抖着,心底空落落的;眼睜睜的看着那丫頭落入懸崖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他閉上眼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疼痛,“流楓,別管我,立刻回行館向七皇子要人,汐兒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不行。”對顧瑾汐,流楓說不上什麽感覺。

雖然她有可能能夠治好自家公子的腿,但也只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可能罷了。連藥老都說了,除非能夠找到他師弟藥塵,否則……而藥塵,在三十年前便在整個江湖銷聲匿跡;顧瑾汐,不過一個自幼養在深閨的嬌小姐何德何能。

謝逸怎會不了解流楓,轉頭瞧着扭打成一團的兩人,頓時面色冷凝,帶着怒氣,“顧子骞,你給我住手!”

“哐哐當當。”

此刻已經失去理智的顧子骞哪裏能聽,這種完全不要命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饒是柳昊也有些吃不消了。

“汐兒還等着你去救,你就算打死他汐兒就能回來了嗎?”

謝逸強忍着胸口的疼痛,面色蒼白,出口的話是從未有過的狠戾。

聽到顧瑾汐的名字,顧子骞淩空的身子搖搖晃晃着,跌倒地上;一直處于下風幾乎是被動挨打的柳昊見狀這才終于大松了口氣。

“汐兒,汐兒……我要去找汐兒。”

“你立刻回皇家行館找太子和七皇子幫忙。”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謝逸的面色暗了暗,他現在這模樣,自己哪敢讓他去那人跡罕至的崖底尋人。

顧子骞聞言,神智這才漸漸恢複了些,眼神也清明了,轉頭看向謝逸,深吸口氣,面色凝重,“這,還是勞煩謝公子走一趟吧,我去找找,應該有路下到崖底。”

“不,我跟你一起。”謝逸着急,想要站起來卻是不能。

恨,從來沒有這麽恨過。

謝逸咬着牙,強忍着體內傳來的疼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往下,面色幾乎是瞬間蒼白得好似透明般,隐隐透着不正常的潮紅色。

“公子,快服藥。”流楓的心陡然懸起,轉頭看向顧子骞,“我家公子舊疾發作了!”

“流——楓!”謝逸強忍着疼痛輕喝,擡頭看着顧子骞,眼底帶着濃濃的愧疚,“抱歉,我……”

“不妨。”顧子骞深吸口氣,轉頭看向流楓,“你還是快些送你家公子去行館吧,見到七皇子告訴他,汐兒被柳曼婷推入懸崖生死未蔔。”雖然很不想借用七皇子的力量,但現在卻是別無無法。

柳昊與流楓兩人聞言,徹底的呆愣住。

“曼婷,你……”柳昊眼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

柳曼婷眼底卻是報複之後的快慰,死吧,死吧。哼,顧瑾汐看看你這次還有沒有那麽好命,憑什麽,憑什麽你有了七皇子還要引起謝公子的主意,活該,你活該!

“哈,哈哈。”

“我去找汐兒。”顧子骞轉身冷冷的撂下一句。

始終渾渾噩噩的柳曼婷這才像是終于清醒過來一般,“哈,哈哈,她死了,死了!找不到的,找不到的。”

“柳曼婷,你住口!”

這次确是連柳昊都聽不下去,趁顧子骞發怒之前,厲聲呵斥道。

“她本來就死了,我為什麽要住口。”柳曼婷昂着腦袋,原本豔麗的臉此刻染着蒼白好似鬼魅般,“你見過有人從這裏掉下去能活着上來的嗎?哈,哈哈,她死了,死了!無回崖,為什麽要叫無回崖,因為掉下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嗓音似小孩子一般,整個人神智瘋瘋癫癫,時而瘋狂,時而又好似無害,“呵,呵呵。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說到最後,她歪着腦袋,好似個不懂事的嬰兒般。

柳昊牙關緊咬,垂下眼睑面色沉了沉,“青書,傳我命令,立刻帶人搜查山谷,務必尋着顧小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只礙着顧子骞,後面半句卻是硬生生給吞了下去。

“不要你假好心。”顧子骞輕哼,轉頭看向謝逸和流楓,“謝公子,有勞了。”

“我應該做的。”謝逸捂着胸口,流楓朝顧子骞點點頭。

待三人離開丹青山頂的草坪處,柳昊瞧着柳曼婷,胸口堵着口氣。

“人都走了,別再裝瘋賣傻了。”柳昊語氣不善。

柳曼婷聳了聳肩,癟癟嘴,“那大哥,咱們也回去吧。反正人家也不稀罕咱們幫忙,你幹嘛要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那顧瑾汐,要真死了才好呢!”

“啪——”

話音剛落,柳昊揚起手反手朝着柳曼婷的臉,狠狠就是一巴掌。

柳曼婷整個人踉跄着被柳昊閃過來的力道撞到先前她藏身的石頭處,額頭上立刻一片紅腫,她擡手捂着側臉,直接懵了;愣怔地看着柳昊,“大,大哥……”

“死,死,死!張口死,閉口死,你怎麽不去死一死!”柳昊咬牙切齒,雙目圓瞪,“你這是非要讓咱們安伯候府徹底絕了後路才甘心是嗎?”

“不就是一個顧瑾汐嗎?姑奶奶還沒死呢。”柳曼婷深吸口氣,開口反駁,“更何況,姑奶奶早就看她不順眼了,這次姑姑和表妹被趕走,你當真以為姑奶奶不生氣嗎?”

“姑奶奶,姑奶奶。”

柳昊咬牙切齒,揚起手真是恨不能打死這個不成器的;他深吸口氣,喉頭滑動,“你當姑奶奶還能活幾年?顧家父子對顧瑾汐有多疼愛你不知道?”

“那又如何?”柳曼婷昂着頭,“爹爹可是安伯候,比顧國公也不差了,不過都是沒有實權的爵位,你怕什麽。”

“你……”

柳昊此刻當真恨不能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妹妹給打死了作數;他雙眼微微眯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些話,你留着去跟父親和顧國公說吧。”

“……”

聞言,柳曼婷的心肝頓時顫了顫,身子微微哆嗦着。

“現在知道害怕了?”柳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斜睨着柳曼婷,嘴角斜勾,“你最好祈禱顧瑾汐沒事,不然……”

想到這裏,他眸色暗了暗,搖搖頭,轉身朝着顧子骞離開的方向而去。

……

“莫言,你……”

濃濃的失重感讓顧瑾汐連心都覺得很是不安,在看到毫不猶豫跳下來的莫言時,她眼球猛然凸起,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胸口處好似有什麽東西跳出來了一般;眸底帶着些許的了悟,一直以來被忽略的某些東西,好似終于被搬到了臺面上。

莫言垂下眼睑,眸色沉了沉,暗使內勁讓自己飛快的降落,從腰間拔出一條軟鞭,手腕一抖纏在顧瑾汐的腰上,朝着自己的方向手腕狠狠用力。

“唔——”

順着力道,顧瑾汐被甩到莫言的胸前,整個人幾乎是趴在他的懷中。

“你真傻,幹嘛要跳下來。”顧瑾汐語氣凝重,死死地咬着牙關;心底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卻分不清楚究竟是何滋味。

莫言的懷抱與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樣,沒有自己想象中習武之人所特有的體味,反而帶着一股很幹淨的清香,淡雅卻綿長。

“小姐您抱好了。”莫言并不回答,飛快地掃視四周,無處借力;他頓時心沉了沉,根本不敢低頭看腳下,只能在下落時,不着痕跡地将自己調整到下方的位置。

顧瑾汐何其聰慧,瞧着莫言的動作,眼眶酸澀,“為什麽?”

“人這一輩子總希望有那麽一件事情順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莫言淡淡一笑,“能保護小姐是莫言的福氣。”

不,不是。

顧瑾汐眼眶通紅,眼淚橫飛,如果不是她自己不小心又怎麽會着了柳曼婷的道,她死死地咬着牙。

“小姐不必愧疚,這是莫言自己的選擇。”

說吧,莫言環着顧瑾汐的手臂頓時又緊了緊;或許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能這麽安靜,這麽順從;自己能順着自己的心意去擁抱她;用自己的所有去保護她,雖然……這樣的保護真的很蒼白,也很無力。

背對着崖底,莫言閉上眼,雙手死死的将顧瑾汐的頭摁在自己的懷中,不想讓她看到那深不見底的黑洞。即使是到了最後;他也不希望她害怕和難過。

“咚——”

随着重物落水濺起的水花,長期的擔憂加上急劇降落、落地的沖擊合着那讓人窒息的疼痛感陣陣襲來,顧瑾汐終于還是沒忍住,在失去意識之前還不忘慶幸,幸好這崖底是水潭!

……

皇家行館。

被扔到假山洞中風餐露宿整夜的香草,身上衣衫濕透,面色蒼白卻仍堅定不移地趴在淳于韻的軟榻旁,雙眼圓瞪,直勾勾地盯着淳于韻。

“藥來了。”梅姑端着托盤,上面精致薄胚釉亮的藥盅裏,漆黑的藥汁散發出合着白色霧氣的濃濃苦澀。

秦楠端起藥盅試了試溫度這才小心翼翼地将淳于韻上半身擡起,靠在自己的胸前;自己則雙手環着她的身子,一手端藥,一手喂藥。那溫柔寵溺的模樣,饒是早就聽過太子心儀韻寧郡主的他們,此刻都不由得心驚。

“太子皇兄,喂藥這種事還是交給梅姑她們吧。”秦襄的眼神閃了閃。

“不用。”秦楠俏臉冷沉,語氣自淳于韻被找回後就沒有好過。

秦襄在心中搖搖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心底卻對秦楠有些不屑。淳于泓是寵溺這個妹妹不錯,但他又豈會輕易交出手上的兵權?那可是他們淳于一族賴以生存的保障,所以想要拿到兵權,除非淳于泓死了!

可淳于泓死了,淳于韻還會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嗎?

整個韶華殿內,頓時漾起一股異樣的氣氛。宮女下人此刻都眼觀鼻,鼻觀心,服侍皇家之人最重要的保命準則是不能好奇。

“咚,咚咚——”

殿外猛然一震淩亂的腳步聲響起,秦楠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擡頭剛想呵斥就看到秦襄的貼身侍衛樂陽面色慌張,“七皇子,不好了。”

“什麽事情慌慌張張的。”

聞言秦襄的心也陡然懸了起來,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秦楠,這才開口輕喝。

樂陽見狀,抿了抿唇,眉宇微微颦蹙着。

“七皇弟若有要事,先去處理就是;韻兒這裏有本宮守着足矣。”秦楠動作優雅地将已經喂完的藥盅放到旁邊的小幾上,梅姑很有眼力地将藥盅收走順便又送上一盤精致散發着清香的蜜餞和正冒着熱氣的清茶。

秦襄眸色閃了閃,心底埋怨樂陽沒有眼力,開口輕喝,“有事就說!”

“是。”

樂陽低下頭,“謝公子在丹青山頂舊疾發作,流楓帶回來消息,柳小姐趁汐小姐不注意将汐小姐退下懸崖,生死未蔔;顧公子請求太子與七皇子派人協助搜查崖底。”

“你說的可是丹青山頂的無回崖?”秦楠小心翼翼地将淳于韻放回軟榻,又悉心地給她掖了掖被角之後,這才起身朝秦襄和樂陽兩人快走兩步,壓低嗓音道。

“聽流楓的意思,正是。”樂陽點點頭,面色凝重。

“什麽?怎麽會這樣?”秦襄頓時覺得心好似懸到了嗓子眼兒,隐隐的疼痛自胸口某處傳來,朝樂陽厲聲呵斥,連帶着嗓音都不由得拔高了幾分,“那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帶人去找人。”

樂陽愣怔了下,“是。”

“七皇弟你小聲些,別吵着了韻兒。”對秦襄陡然拔高的嗓音很是不滿,秦楠面色黑沉。

“人命關天,若是汐兒有事,顧國公和顧家三兄弟發起狂來,到時候怕是父皇都頭疼不已,皇兄以為這當真只是小事?”秦襄面帶不滿,連帶着語氣都有些激動。

秦楠低下頭,眸光有些閃爍。

身在皇家自然明白顧家的特殊,比起沒有任何實權的安伯候府;看似沒有實權,實則手握權柄的顧國公府可更不好對付。顧瑾汐與秦襄素有婚約,雖以往顧瑾汐對秦襄一往情深,但秦襄對她卻是不屑一顧,甚至為那婚約與父皇大鬧過;他倒是不擔心。可如今看來秦襄對顧瑾汐似乎也不是傳聞那般,這樣的情況下……

若趁這個機會讓顧家因為顧瑾汐與皇家徹底鬧翻,或許!

“咳,咳咳。”

就在秦楠思考着是不是應該派人提前下到崖底,在衆人之前尋到顧瑾汐并殺人滅口時,韶華殿內頓時響起隐隐約約的咳嗽聲,緊接着是香草那沙啞卻帶着激動的聲音。

“郡主,郡主,您終于醒了。”

香草跪趴在軟榻旁,蒼白的手緊緊地抓着淳于韻的手腕兒,臉上激動的淚不斷的留下,“郡主,您吓死奴婢了。”

“我,我這是怎麽了?”淳于韻只覺得頭疼男人,整個兒身子又冷又熱,肚子裏更是有烈火熊熊燃燒一般,嗓子刀割似的疼。

秦楠快走兩步側身坐到軟榻旁,“韻兒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太子哥哥,我……”

在看到秦楠的剎那,淳于韻頓時心頭一緊;原本就蒼白的面色此刻更是幾近透明;她的嗓音頓了下,猛然響起昨夜之事,心中卻是好奇;自己這是怎麽了,昨夜她明明在偏殿等着事發,可她……她到底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微微動了動身子,只覺得全身酸軟得厲害,那種疼痛簡直讓人只覺得恨不能死過去般。心陡然懸了起來,再看向秦楠,他眼底那好不掩飾的寵溺和愛護,可她卻只覺得滿滿的讓人作嘔,難道她已經被他給……

怎,怎麽會這樣?

“頭好痛。”淳于韻垂下眼睑,掩飾心頭的慌亂,輕輕嘤咛一聲。

“什麽?怎麽會這樣?”秦楠頓時心揪了一下,轉頭朝着梅姑厲聲呵斥,“還不快把那大夫給本宮找來,怎麽治病的?”

梅姑低下頭,“山裏更深露重,韻寧郡主昨夜又被歹人扔進水缸浸泡整夜,想必是受了風寒。”

“本宮不知道什麽時候梅姑也成大夫了?”秦楠面色沉了沉。

“丹青山行館只有一個常駐大夫,剛才謝公子舊疾發作,現在大夫合該在扶搖閣中,若太子執意,梅姑這就去請。”梅姑低下頭,語氣平靜如古井無波。

秦楠聞言,頓時面色沉了沉。

“太子哥哥,韻兒沒事。”

淳于韻聞言,确定自己沒有被秦楠給……這才終于放下心來,只是那歹人是什麽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有經歷了什麽,可現在秦楠在此,她也不好開口相問。

秦楠輕輕地将淳于韻的手握在掌心,低垂的眼睑帶着些許陰影,讓人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片刻,他的貼身侍官常安慌張地走進來,壓低了嗓音在他耳畔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秦楠頓時面色變得鐵青,朝常安使了個眼色,常安立刻會意的退走。

“太子哥哥平素政務繁忙,不必為韻兒擔憂的。”淳于韻頓時眼前亮了亮,趕緊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

轉頭看向淳于韻,秦楠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點點頭,“嗯,你身子現在還有些虛弱,先好生歇着,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給本宮照顧好郡主,若是再發生昨夜那樣的事情,全都給我提頭來見。”

“是。”

“恭送太子殿下!”

韶華殿內,以梅姑為首的十幾名宮女太監全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直到秦楠離開,都已經看不到背影之後,他們這才顫悠悠的起身;小心肝兒砰砰直跳,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都出去吧。”淳于韻面色冷凝,強撐着起身。

香草見狀趕緊眼疾手快的塞了個軟枕在她腰後,淳于韻這才注意到香草的狼狽,頭上發絲散亂,更是因為濕潤而凝成一股一股的;身上的衣衫也是濕得能滴出水來;她面色蒼白,唇上卻已經幹裂的裂開了口子。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們必須照顧好郡主,梅姑會侯在殿外,郡主若是有什麽吩咐,喚梅姑的名字就是。”

梅姑低下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不屑。

淳于韻此刻哪裏有心思關注他們,只無力地罷了罷手,“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梅姑轉頭,朝宮女太監們素手一揮,宮女太監們立刻會意,跟在梅姑身後,面朝淳于韻退出大殿。

見礙眼的人都已經走開,淳于韻這才拉着香草的手,面帶疑惑,語氣也不由得染上三分急迫,“香草,到底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情了?”

因為嗓子疼痛,說話有些艱難,聲音更是沙啞。

“郡主,您別着急先喝口茶潤潤嗓子。”香草趕緊端着茶杯喂到淳于韻的唇邊。

“快告訴我。”淳于韻也是渴了,就着香草的手小口小口飲了好幾口這才道。

香草搖搖頭,面色凝重,“具體發生了什麽奴婢也是不知,今早被發現太子與柳小姐在韶華殿內,郡主則是被發現在玉笙居,昨夜發生的事情,郡主您難道真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嗎?”

“柳曼婷?怎麽會是柳曼婷。”淳于韻的心頓時慌了,“那,那顧瑾汐呢?顧瑾汐怎麽樣了?”

“奴婢不知。”香草搖搖頭,“奴婢和半夏被人打暈了扔到了假山洞中,也是早上事發才被人尋了回來。”

“怎,怎麽會這樣?”淳于韻整個人徹底慌亂了,“怎麽會是柳曼婷的,怎麽會……”

想到昨日自己在大堂與柳曼婷扭打的場景,太子哥哥他們會不會認為是自己算計的柳曼婷;襄哥哥呢,他……他會怎麽看自己?

香草也只覺得頭暈得厲害,可瞧着淳于韻那慌亂還帶着害怕的模樣,又心有不忍。只能強忍着疼痛,晃晃頭這才稍微清醒了些,“郡主,您瞧着這事兒會不會是顧瑾汐做的?”

要知道她們最開始要算計的人可是顧瑾汐,可到了最後顧瑾汐卻完好無損,而與她素來關系不睦的柳曼婷卻是被生生毀了清白不說,還擔上了謀害淳于韻的罪名。可若是柳曼婷當真要陷害淳于韻,為何要将人弄到玉笙居去?

這豈不是上杆子的告訴別人,背後的真兇是她?

“顧瑾汐?”淳于韻艱難的托了口唾沫,貝齒死死地咬着下唇,良久才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能夠被哥哥稱贊的女子,想來也必不簡單,到底是咱們小看了她;可就算是她,咱們沒有證據也是枉然。”

“另外,梅姑在偏殿的蠟燭裏發現了催眠香。”香草說着,語氣冷凝,面色也不由得沉了沉。

“該死!”淳于韻雙手緊緊地抓着被褥,難怪自己昨夜自進了偏殿之後便昏昏欲睡,卻原來是,“顧瑾汐,顧瑾汐!”

香草搖搖頭,“奴婢曾調查過,顧瑾汐是第一次來行館,那催眠香應該不是她下的。”

“就算不是,她也定是知情的。”淳于韻咬牙切齒。

“可是郡主,這件事情光是顧瑾汐一人并不能成事。昨夜七皇子與顧子骞、謝公子喝茶論道至子時也根本騰不出手來。”香草遲疑了下,緩緩開口,這也正是她疑惑的所在。

原本恨得恨不能将顧瑾汐給剝皮抽筋的淳于韻也頓時冷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

“奴婢以為,這件事情未必就是顧瑾汐;她只不過走運一點罷了。可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這背後之人的手段可當真是……”

淳于韻深吸口氣,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死死地咬着牙。

“別說這件事情未必是顧瑾汐,就算是,咱們也不能說出來。”香草的眸色沉了沉,感受到淳于韻投過來帶着不滿的神色,她這才急忙開口解釋道,“郡主您想,若是您将事情抖出來,那不就讓太子明白昨夜你想設計他與顧瑾汐成事;顧家三兄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燈;現在瞧着謝公子對顧瑾汐也是非凡,咱們不能冒這個險;還不如順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先将那柳曼婷給除了去,膽敢對郡主不敬,死有餘辜。”

“可,可是太子哥哥那兒……”淳于韻有些猶豫,到底是承受過太子雨露。以柳曼婷的身份太子妃的位置不夠資格,做個側妃侍妾還是妥當的。

香草垂下眼睑,語帶不屑,“太子殿下可是連負責的意思都沒有,瞧着可是要讓柳家吃個啞巴虧呢。”

“可太子哥哥能讓柳曼婷另嫁嗎?”男人的心思;自己的女人怎麽可能會讓她另嫁他人。

“不另嫁的辦法可不是只有娶回來。”香草語氣暗了暗,“更何況就算她能夠嫁給太子,以太子對她的厭惡,婚前失貞,也頂多不過個侍妾罷了,郡主您擔心什麽。”

“可那顧瑾汐,也未免太好命了些!”淳于韻語氣恨恨地,秦楠如何,娶什麽人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秦襄,可偏偏秦襄與顧瑾汐早有婚約,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想不到她已經安排得那樣缜密都能給她逃脫了。

“好命?”香草聞言,臉上陡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她拉着淳于韻的手,尾音微微揚着帶着安撫的味道,再次道出一個消息,“那可未必。聽說她被柳曼婷推下了無回崖,能不能生還尚未可知呢!”

“此話當真?”淳于韻緊緊地抓着香草的手。

“自然是真的。”見淳于韻的面色終于好看了些,香草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淳于韻這才深吸口氣,臉上頓時浮起快慰的神色,“最好是摔成一灘肉泥!”

“對了,襄哥哥呢?”

香草,“……”

“尋找顧瑾汐去了,是不是?”淳于韻的嗓音陡然變得凄厲。

“我就知道。”淳于韻只覺得胸口好似堵着一口氣撒不出來,抓着被褥雙眼通紅。

“郡主您別生氣,那七皇子與顧小姐的婚約作不作數尚且是個問題;而且奴婢瞧着,顧小姐對七皇子并非傳說中的那般一往情深呢。”香草趕緊安撫。

“可襄哥哥卻向着她。”這才是讓淳于韻不爽的根源。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國公之女,與手握兵權的王爺親妹比起來,七皇子自是明白孰輕孰重的。”香草握着淳于韻的手,“現在也不知道顧小姐到底還記不記得昨夜發生的事情,若是不記得最好;就算她記得也不敢将事情捅出來;所以郡主,您現在最重要的是跟顧小姐搞好關系;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說着,她輕輕一笑,“當然若是那顧瑾汐是個短命的,回不來了最好。”

“你說我們要不要?”淳于韻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狠戾。

“暫時還是不要了。”香草搖搖頭,“七皇子想必已經帶了人前去,若是得手固然是好,可若是沒得手反而被七皇子抓了個正着那可就……”

淳于韻也覺得有些道理,點點頭,腦袋暈沉悶痛,先前因為心中擔着事情,現在放松下來,只覺得整個人都難受到了極致,“我頭好痛,你也先下去休息一下。如果有什麽消息,立刻來通知我。”

“是。”

香草也已經到了極致。

……

只在皇家行館,那讓無數宮女太監都聞之變色的別院內,此刻氣氛沉凝,一切的聲音好似都消失了般,只偶爾能聽到兩聲寂寥而又凄厲的蟬鳴。

“可還有其他消息?”孤冷的嗓音沾染着點點暗色。

“目前沒有。”嗓音恭謹。

仍舊慣常的黑色祥雲紋織錦華袍的男子端坐在桌案後,單手撐着側臉,雙眼微微眯着,泛着若有似無的厲芒。

“傳令暗部隐部,全力搜查。”

“這,爺……”彙報消息的男子明顯帶着震驚,“七皇子已經領了大批人前往,若是兩部全力出動……”

“傳令!”黑衣男子嗓音清冷卻帶着不容違逆的威嚴。

“……是!”

“嘎——吱。”

房門打開,阖上;屋內只餘下一人。

“柳家,柳曼婷。”黑衣男子涼薄的唇微微開合着,嗓音很輕,很涼,幾不可聞,可他眼底卻泛着若有似無的精芒,帶着濃濃的殺意。

看來昨夜的教訓,還不夠吶。

那丫頭……

無回崖,莫說只是無回;他現在的處境比之龍潭虎穴也是不差;若是連這點兒變故都應付不來,死了也是活該!

想到那個義無反顧跳下懸崖的侍衛,叫莫言的?

倒是條漢子。

……

天藍得空明澄澈,白雲悠然在天邊漂浮;清風為拂,柳枝依依。

“咳,咳咳。”痛,好痛。

顧瑾汐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醒來,轉頭望着四周,除了那冒着濃厚霧氣碧波蕩漾的清泉和高聳入雲,看不到頂端的峭壁之位,便是滿是砂礫碎石的河床。

“這,這是哪裏?”

顧瑾汐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快被撞散了,擡手捂着胸口,強忍着那撕扯般的疼痛,急促的呼吸着;腦子裏的意識逐漸回籠,莫言,莫言呢?

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起身,整個人搖搖晃晃;因為莫言始終将她護在懷中,除了因為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覺得疼痛難受,身上有幾處嚴重的挫傷之外,竟沒有其他傷情;倒是意外中的幸運。

幸好,幸好壓低是水潭,倘若是硬物,怕是他們早就已經被摔成了肉泥。

“莫言,莫言!”

起身,踉跄着往前走卻偏又一腳踩空了跌回到水裏;爬起來,強忍着疼痛,在周遭的河床上不斷的尋找着,跌跌撞撞了好久才終于在下游約莫三四十米的地方發現了一半躺在河床,一半仍浸泡在水中的莫言。

“不,莫言。”

顧瑾汐頓時心頭一緊,快步朝着莫言跑過去,河床上碎石極多又滑,摔倒好幾次之後,她幾乎是手腳并用的爬到莫言的面前。

“莫言,莫言,你沒事吧?”

擡手試了試莫忘的鼻翼,感受到那雖然微弱但卻的确存在的呼吸,顧瑾汐頓時長長地吐出口濁氣,捂着胸口,眼眶紅紅的,還好,還好,還活着。

只要人還活着,她就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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