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五周六連續兩個晚上可着勁兒造……不對，“晚上”只是個籠統的概稱而已，實際上都要持續到次日白天，周六早上還罷了，周日……混蛋莫循喪心病狂地賴到傍晚，差不多是童妍的同學進門前一刻才走的！
這樣的頻率和強度，幾乎趕上蜜月，怪不得人家蜜月都要休假，而且好多天才夠！
于是，周一上班時童妍連灌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提神效果比咖啡更強勁的港式鴛鴦，也還是哈欠連連，而且每個哈欠都淚意磅礴十分狼狽，只是人能保證不睡着而已。
讨厭的是後來她實在哈欠太頻繁，眼淚也太多，不得不成功地引起了帶她的譚律師的注意。
就在童妍心裏着急卻又無可奈何、眼看着譚律師就要發聲詢問的關頭，所裏一個突發事件給她解了圍——
随着一陣爆起的喧鬧，一個女人尖銳的哭鬧排衆拔高，由遠及近：“你胡說！我讓你胡說八道！根本沒這回事！我老公不是這樣的！都是那個狐貍精，你這什麽水平啊？還律師呢，重點都抓不住，人話都聽不懂！就知道給我造謠，危言聳聽！”
大家全都被從工作中拉了出來，擡頭回首甚至幹脆站起來湊過去看，只見所裏一位童妍還不太認識的律師被一個女人追着打，不知道這女人是受傷了還是怎麽的，走路姿勢好像有些奇怪，後來大家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只高跟鞋，旁邊跟着幾位助理和秘書都攔不住，而律師捂着前額，俨然已被那只高跟鞋打得頭破血流！
挨打的狼狽又凄慘，打人的也很忘情，顧不上把另一只鞋也脫下來，于是就這麽一高一低地追得一瘸一拐。
好不容易旁人将那發瘋的女人勸走，立刻有人打探了消息帶回來。
其實這家律所主要以做商事而聞名，但民事刑事案件也有團隊。
剛才那位挨打的律師就是做民事的，擅長離婚官司，當然，能找上這麽貴的律師的，也都是有錢人家的離婚官司，剛才那位就是。
太陽底下并無新鮮事，對律師而言尤為如此。這個案子事實十分清楚，富貴夫妻不能同甘，老公另有新歡，要将糟糠掃地出門，但老婆堅持認為倆人有感情，根本沒到那一步，老公對自己還是心軟憐惜的，壞人只是那個小三兒。
可惜小三兒被老公保護得太好，忠言逆耳的律師只好來當那只挨打的替罪羊。
童妍及幾個新來的實習生齊齊瞠目：“這不是《我的前半生》裏剛開始的羅子君嘛！”
幾名律師嘻嘻哈哈地議論：“唉，還是大學生好啊，還有時間追劇，我都幾年沒看過電視劇了……”
“《我的前半生》那個情節聽說過，我同學給我轉了個帖子，我當時就說，羅子君那個反應太真實了，編劇還是有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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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所的工作——尤其是商事項目，往往都有些枯燥，突然來了個八卦，很是給大家減壓。童妍聽着前輩們理論與事實相結合的論證，得出以下兩大認知——
其一，如她所料，不幸的婚姻确實毀人不倦；其二，律師是個高危職業……
這才剛想到這個“高危職業”呢……約摸一刻鐘後，童妍再度懷疑，那個莫循真的沒有在她身上裝監控麽？
而且還是最可怕的，能讀心那種。
因為，他發了消息來問她：“據說你們那兒附近有個所周末剛出了大事？”
童妍隐隐想到他指的是什麽，畢竟這是早上可沸沸揚揚傳了一陣子的一件事，除此無它。
但她又覺得不可思議：他又不在這個圈子裏，怎麽知道的？
她這麽一愣神，也就沒顧上回消息，而他的下文還在繼續發過來：“就那個女律師周末獨自加班，男朋友突然過來殺了她然後自殺，是真的嗎？”
童妍暈菜，他還真知道了啊！
“是啊，我也才剛聽說沒多會兒呢，你哪兒來的消息？”她好奇。
“有學長也混京城律政圈呗，我們一中校友群裏在聊。”
“哦。”她聳聳肩，怪不得了。
“你注意安全啊！”
童妍覺得有些好笑，這有什麽可注意的啊，太小概率事件了吧！你要說是客戶不滿或者對家報複導致的惡性-事件吧，那是得注意，這種事……
她連男朋友都沒有好嗎？
所以……可能……男朋友也是個不安定因素來的，她不交男朋友是做得對？
正想到這兒呢，童妍冷不丁發現幾個新丁都被聊天的律師們cue到了，包括她——啊，尤其是她。
“你們幾個都沒對象呢？”
“我們是沒有，童妍不知道，估計有吧，她這樣的能沒有？”
童妍回過神來，迎上同事們似笑非笑的探究眼神，連忙澄清：“我也沒有，真沒有！”
結果他們都不信：“不能吧？談過，分了？還是挑花了眼定不下來？”
一位女律師有些黯然神傷地勸誡他們：“小朋友們，趁還沒畢業趕緊在學校裏定一個，真的，金玉良言，凝結的都是前人的血淚啊！我知道你們現在怎麽想的，影視劇裏的精英職場，還有面試時見到的人，都覺得特別光鮮，比學校裏的傻小子土丫頭們強多了，對吧？其實等你們真上了一段時間班就發現了，論外表光鮮你們自己也不差，論內在那真是奇葩多多，能看得過眼的全都花草有主了，真的，特別是女孩們，校園是最好的覓偶地，沒有之一！”
幾個尚未畢業的實習生全都笑着誇張自哀自憐道自己是真找了，也是真找不到，然後他們又注意到人群中顯得特立獨行的童妍——就她一個是在若有所思，于是紛紛調笑起來：“童妍這是在緊急盤點到底該接受哪位追求者呢吧？”
幾位律師卻又把話往回拉：“說真的，童妍還真不用着急，她這樣的不愁嫁，就算離開了校園也自會很多人追，頂多就是比校園戀情波折多一點啦，情況複雜一點啦，難取舍一點啦，也可能因此而晚婚，但要說她想嫁不能嫁，那是絕對不存在的！”
幾個小時後，在童妍那番若有所思裏被緊急盤點過的某人給她打電話：“下班了嗎？”
童妍沒明白：“快了……怎麽了？”
“我來送你回家……高峰時段地鐵怎麽擠成這樣……我剛才沒擠上上一趟車，可能要六點過一點才到，你要是下班了等我一下哈。”
童妍這回是真驚了：“你來送我回家？什麽情況？！”
“這不中午才說過讓你注意安全的嘛！剛好我在附近，就說順便過來送送你。”
童妍想說你到底是真順便還是假順便？怎麽會在我這兒附近？學校到這兒的距離外加帝都的交通狀況，明明就算是離得天遠地遠了，你一個讀研黨，又不面試又不實習的，會在附近幹什麽正事？
但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硬憋了回去。
算了，幹嘛要逼他說出什麽她沒法接的話來呢？
既然有這麽多疑問，其實童妍是知道，莫循不是順路，是特意來的。
無論是真不放心她，還是僅僅趁這個借口來找她，只為了跟她在一起，都夠讓人招架不住的了。
講道理，從感情上而言，就算莫循沒表白過，童妍也一直都知道他對她的心思，尤其是站在此時此刻回望三年多以前的大一，那一切都太明顯太直白了，完全不加掩飾的。
用蒙欣欣的話來說，這也是異于常人，他對她，好到異于常人。
這一點讓她難以抗拒地內心柔軟，所以哪怕倆人常常起口角不對付，她對他也能夠輕易原諒。
但從理性上來看，如果他對她好都往往只是讓她覺得能勉強忍受而已，當有一天他對她和對旁人一樣……那還不引發血案了？一個對這個世界太較真不夠寬和的人，當有一天他不再為了你而對抗整個世界，而是掉轉槍頭對準你，你又會是什麽處境？
所謂花無百日紅，好景不常在，童妍沒談過戀愛，但她無師自通得仿佛歷經滄桑的過來人，早早就已認識到衡量一個人，一段關系，不能僅僅看、甚至不能主要看最開始最親密熱烈時的狀态，尤其是他在追你的時候，那必然是有意無意地經過了一定的粉飾，将盡可能好的一面展示給你看。
你最好有一雙透視眼，穿過對方的外表，看到他真正的內裏，到底是不是你想要的。
作為一個十八歲的女孩，童妍的內心确實顯得比同齡人更成熟——有時早慧是因為多慧，普通人糊裏糊塗活到老的智慧，都未必夠得上一位天才年少時的領悟。
就算莫循能一輩子都對她好，人終究是社會動物，兩個人再相愛，也不可能只活在兩個人的世界裏，總要同別人相處。如果你的伴侶總是怼天怼地得罪人，你若同樣遲鈍麻木也就罷了，頂多當一對奇葩夫婦授人話柄，事過境遷之後，無論是旁人還是自己，回頭想想說不定都還能品出一絲異樣的另類之甜來，可問題就在于這一點上童妍不但與莫循毫不相同，甚至簡直完全相反，那就難免總是在親友同僚面前替他下不來臺，又怎麽能過得好？
對全世界都不好，只對你好，還能讓你幸福，這是只在幻想故事裏才存在的神仙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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