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這好像是摩斯密碼。”
珊德拉正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時,凱伊卻先放下了耳機說道。
“摩斯……是什麽?”
錯失了問話的機會,珊德拉只好注意聆聽凱伊的話。而凱伊就好像剛剛什麽事都沒有過似的,很平靜地再度說道。
“摩斯密碼,這是非常早期的人們所使用的通訊方法。這種信號不是聲音,而是以一定的規律區分電波組成語言。”
“那麽,這是什麽語言?你知道它說的是什麽嗎?”
珊德拉立即反問道,凱伊卻沉着地搖搖頭。
“我曾經上過古代通訊術的課,可是這是我第一次實際聽到。現在我将訊號送到圖書館去,我想待會兒就會馬上翻譯出來了。”
“摩斯密碼啊?如果沒有你,我們就不可能這麽簡單就破解的。”
珊德拉望着可能正在确認目前位置的凱伊那仿佛雕刻品一般端整的臉部線條,同時走向文官的座位。凱伊看也不看站在自己旁邊的珊德拉,手指頭靈巧地在儀表板上躍動。
“……過度的警戒心反而會對對方造成攻擊的。”
珊德拉沉靜地說道,凱伊并沒有回答。
“尤其對三四郎那種人更是,你必須了解他總是容易浮躁的。”
“此事跟你無關。”
凱伊的語氣相當強硬,珊德拉輕輕地聳聳肩,可是并無意就此打住。
“你們對彼此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啊!三四浪不是那種會因為你對他提出像對洛德的那種要求就會把你當月人看的人呀!你怎麽會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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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凱伊表面上假裝對焦躁的珊德拉沒有反應,其實內心正痛苦地喃喃說道。如果向三四郎提出這種要求的話,他可能會二話不說就配合我吧?他會毫不猶豫地對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的。三四郎應該會很自然地接受我吧?
而且,等事情結束後,他應該會像以前一樣對我的。如果對象是三四郎的話……。
凱伊的嘴角輕輕地浮起自嘲的笑容。
可是這麽一來,我就顯得太凄慘了。
無論如何,我希望跟他之間能處于對等的地位。那個沒把我當成月人看的男人。那個只把我當凱伊這個人對待的傭兵出身的武官。
才覺得他是一個粗野而快活、單純得驚人的人,沒想到下一瞬間,他就又顯示出直切人心的敏銳洞察力。這個男人只要得空就睡覺,可是只要一行動起來,卻又不知道疲累。
他喜歡萬花筒之眼,總是搶走護目鏡,像觀賞珍貴的蝶紋一般看着。他總是随随便便地觸摸我,看着我的眼睛,靠得比誰都近,可是卻從來沒造成我的困擾過。他是那麽單純、粗野,可是卻又深不可測。
那使得本來看起來就嚴厲的臉龐更形尖銳,散發出強烈光芒的黑眼睛,盡管被他恣意糟蹋,卻仍然光澤耀人的東方人特有的直順黑發。 他的笑容看起來竟然是那麽地稚氣,而那從單薄的嘴唇底下露出來的犬齒并沒有改變他給人的印象。 還有那仿佛被陽光曬過的木棉一般的幹爽感情觸感。
“凱伊,你不要把三四郎所說的話放在心上哦!那不是出自他本意的。”
大概是聽到了一些三四郎辱罵凱伊的話吧?珊德拉很擔心地窺探着凱伊的表情。
“他可是傭兵哦!對于争鬥之事已經司空見慣了。只要他想傷害對方,就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針對對方最脆弱的地方下手,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
珊德拉說的沒錯,在三四郎的字典上根本就沒有公平競争這個字眼。
對三四郎來說,戰争根本就不需要規則,而運動精神之類的東西更是想糯米紙一樣脆弱而沒有必要。他為了獲勝會不擇手段。而且他也不以為恥。
三四郎所說的話确實有大部分都是在發洩自己的焦躁,達到傷害凱伊的目的。他知道不用痛毆、腳踢等原來的暴力方式,而以企圖強暴凱伊的方式更可以達到凱伊的效果,他只不過是選擇了這種方式。
可是,三四郎說過。他說,那只不過是一種單純的性欲處理。這句話比任何一件事都傷凱伊,深深地挖蝕着凱伊的心。這句話是三四郎的本意。
凱伊最不想讓三四郎知道的事情,對他而言也不過是這樣而已。
思想的溫度差異是已然決定的了。
自己想要和三四郎立于對等地位的希望,好像被自己的心情所背叛了。凱伊越發地自嘲。
好累……。
凱伊忘了珊德拉還在場,靜靜地吐了一口氣。原本利用精神力使自己振奮起來的凱伊在這個時候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緊繃的力氣,他的憔悴已經很明顯地浮顯在大家面前。
“……伊…凱伊!” 凱伊被珊德拉輕輕觸摸的手驚醒了過來。凱伊回頭一看,珊德拉正滿臉擔心地站在他背後看着他。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什麽事?”
“……圖書館的電腦在呼叫了,大概是把剛才的信號翻譯出來吧?”
凱伊聞言把視線落在儀表板上,只見圖書館電腦上已經閃着結束作業的燈號。從珊德拉的樣子看來,信號可能已經叫了好一陣子了。
凱伊低下頭按了鈕,不想再讓珊德拉發現他的不穩定。在電腦開始作動之間有一段短短的空當,然後人工合成聲音特有的單調聲音開始在寂靜的艦橋裏響起。
翻譯結束。開始做聲音結果報告。……不要進入這塊空域。微小的黑洞相互影響,将磁場和空間扭曲了。覆誦,不要進入這塊空域!我是青。不要進入這塊空域。微小的黑洞……"它說青!“電腦不斷地重複簡短的文字,珊德拉聽完不禁尖叫起來。原本默默地聽着翻譯的凱伊在護目鏡底下的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青!這就是搜尋司令尋找的青的真正身份!” 凱伊關掉按鈕,停止無機質的人工合成聲音的覆誦,快速地站了起來。
“凱伊?”
“這裏是艦橋。洛德、三四郎,請馬上到艦橋來!”凱伊感覺得到珊德拉站在他背後倒吸了一口氣,他又繼續對另外兩個成員說道。
“我是凱伊。我們可能已經找出青的真面目了,請趕快到艦橋來。”
凱伊說完也不等對方回複就回過頭來,珊德拉擡頭看着他。
“凱伊……”
“不用擔心。我跟三四郎都是專業人員,不會做出妨礙工作的行為。”
凱伊從珊德拉的眼神知道她想說什麽,因此他用那仍然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回答珊德拉,不讓她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可是……”
“我不會原諒他,他也不會再跟我扯上任何關系。事情就是這樣。”
凱伊若無其事地說完,便轉過身去。
凱伊端坐着準備迎接可能會急奔而來的那兩個人,同時開始在腦海裏檢讨善後策略。該做的事堆積如山。
正在作業途中的新電腦的程式設計、持續呼喚着的青的真面目,以及明知道有危險,卻仍然被吸靠過去的太空船。每一件事都是太過嚴重的問題,凱伊一邊分析、分類,靈活地決定優先順位,一邊思索着作業程序。
一邊轉動着腦袋思索着将要進行的工作,凱伊一邊自問自答。
我真的希望這個作業成功嗎……?
凱伊豎起耳朵聆聽自己的內心,可是沒有任何反應。
凱伊把手伸到被扯掉徽章的制服胸口,用力地甩甩頭,企圖甩開一切,然後咬咬牙,專心地投入相繼打出來的數字堆中。
“……也就是說,塞仁是存在的?”
三四郎繞到電腦後面,整個人淹沒在散亂的器材和電纜堆裏,盤腿坐着,手邊的工作也沒停下來,一邊問道。
“就是這樣。我不知道塞仁這種說法妥不妥當,不過,太空船确實是朝着這個通訊的發訊地逐漸加速前進的。”
在同一座電腦前面作業着的凱伊回答道,在巨大的電腦阻隔下,兩人看不到彼此。
他們兩個人在側面甲板艙裏,他們從堆積如山的器材中選出認為必要的東西,然後打開來,堆在甲板的一個角落。這裏成了緊急成立的中央控制室。
電腦因為某個目的而将太空船的主導權從他們手中搶走,而現在,他們兩人正默默地進行着将主導權拿回來的作業。
“青……憂郁的塞仁啊?還不知道它的真面目嗎?”
“距離還太遠!我們的雷達收不到訊號,所以目前沒有任何具體的資料。”
兩人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和平,乍見之下似乎什麽事都沒有。可是,事實上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兩人什麽話都沒交談,即使在一起作業、即使在通道上擦身而過,也無意對彼此表示關心。
甚至彼此都不想看對方一眼。
“不過那個摩斯密碼啊……怎麽會用這麽古老的通訊方法呢?”
三四郎一邊擦着從領頭上滴落下來的汗水,一邊皺起眉頭說道。
“可能是一種暗號,也可能是因為只需用到極少量的電力就可以了,推測有許多種,不過事實如何就得看到真面目之後才能得知了。”
或許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吧?凱伊對這件事好像不怎麽關心。
“暗號?是想讓某個特定的人聽到嗎?可是,光是看通訊的內容,聽起來不像是針對某個人,而是對所有經過這裏的船只發出警告嘛!”
三四郎好像想到什麽事似地,停下手喃喃說道。
“如果說不是給某個特定的人聽,而是要讓某個特定的人知道他是誰呢?這種想法怎麽樣?”
“通訊主人自稱為青啊!”
“難道沒有哪個人跟這個名稱相符的嗎?使用摩斯密碼這種大時代性的通訊方法本身不就等于是青給某個特定的人的訊息嗎?”
“這種想法倒是很有趣,我就從這個方向來進行檢測吧!”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我們跟時間的一場比賽。”
“說的沒錯。”
凱伊說完,兩人之間便又陷入沉默當中!
當來自青的訊號跑進他們的搜索網之後,船速就更加快了。大部分的動力都被轉向推進力,電腦仿佛忘了要關照在焦耳伯爾努中的人似的,連他們四個人維持生活的道具和設施都相繼被切斷動力了。
根據洛德的計算,他們距離黑洞張大了嘴巴等着獵物到來的未經探查的星系,以地球時間計算為120個小時,大約有5天。最後的時限突然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只剩5天。凱伊站起來的那一瞬間起了一陣暈眩,他把兩手扶在電腦上撐着,同時在心裏想着這個時間。
或者該說還有5天呢?所有的精神集中在眼前的難題而忘了其他的事情的時候還好,每當緊繃的神經突然切斷時,就一定會襲上來的虛脫感,使得凱伊跌坐在椅子上。他勉強激勵自己,把力氣注進就要無力地跪下來的膝蓋上。
凱伊無意識地正要将頭發攏起時,發現這個動作跟三四郎很像,便緊緊地握住舉起的手。或許是常常看三四郎這麽做吧?竟然在不知不覺當中被他給感染了。
凱伊為攏起青灰色的頭發這個動作所具有的跟自己不搭調的粗野感發出了苦笑,随即又将表情繃了起來。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想這些事情。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告訴自己,沉重地襲上全身的虛脫感是因為太過勞累之故。然後他用力地擡起頭,重新開始作業。
和電腦之間的感應就這樣消失了。珊德拉和洛德開不了口問這件事!而三四郎更不可能提這件事的。
至于凱伊,他不認為以自己現在的狀況還可能做到這個需要非常集中精神的事情!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力氣做了。
做了又怎麽樣?每次這件事掠過腦海時,他總會這麽想。
和電腦感應,接觸它隐藏的感情。然後我打算怎麽做?
如果失敗了,事情也就這樣了。就算成功地感應到了情感,也不見得就找得到密碼。再說不管失敗或成功,自己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了。
凱伊緊緊地閉上眼睛,不願去想三四郎看着他的那種眼神。
這原本就是個成功率很低的賭注。就算我沒有這麽做,也沒有人會責怪我的。
真是諷刺啊!
凱伊那幾乎沒有任何血色的嘴唇微微地笑了,如果不是正處于這種不能有片刻猶豫的艱難時刻,凱伊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會在乎了,因為這樣,他的笑是苦澀的。
“凱伊。”
聽到三四郎隔着電腦呼喚自己,凱伊擡起頭來正想回應他。就在這時候,那股強烈的感情電波又粗暴地刮搔着凱伊那極度過敏的神經。
“……唔。”
凱伊把正要回應的話吞了回去,拼命地承受這個沖擊。機械性地增幅而突然出現掠過的被安組在電腦裏的感情,仿佛使盡全力地想把微弱的訊號傳進來似的,不停地苦惱着凱伊。
猛烈的悲哀和微微的憤怒。這個凱伊已經非常熟悉的情感,就跟他現在的心情相似,最近,在沖擊過後所殘留的情感也不知道使自己的,抑或是入侵者的了。
凱伊沒有辦法處理自己的心情。他害怕知道自己真正在想什麽?想做什麽?他把逃避一切都歸咎于目前的狀況。
現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對他而言,是一個太過方便的堂皇理由了,而事實上目前的狀況也是這樣。然而,那不知道是屬于誰的感情,用極其冰冷的手刮搔着凱伊的精神,連他想逃避的事情都挖得千瘡百孔。
夠了!
凱伊緊緊握住擱在電腦上的兩手,壓抑住就要狂叫出來的情緒,瞪着那個看不見的對手。真希望這件事趕快結束,不管以任何形式都無所謂。
趁自己還沒發現自己的懦弱和脆弱之前,趁沒有人發現之前。
凱伊死命地不願去承認自己心中有一種期待時間結止的心情。
只剩5天。還有5天。
凱伊念咒似地喃喃低語,同時擡起頭來想要回應等着他回答的三四郎。
……又來了嗎?
三四郎感覺到正要回應他的凱伊突然又哽住氣息不說話了,便隔着電腦窺探着凱伊。
盡管凱伊極力地想掩飾,可是三四郎知道他正拼命地抵擋着随着搜尋司令而來的情感波濤。自從捕捉到來自青的通訊之後,次數不斷增加的情感波濤似乎搶走了僅靠精神力量支撐着肉體的凱伊的力氣。
三四郎要繞到前頭去扶住凱伊其實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他也想到,他至少可以讓努力忍着痛苦,全身僵硬去承受折磨着他的那股情感波動的凱伊輕松地坐下來。 可是,結果三四郎動也沒動,決定等着凱伊自行重新振作起來。因為他了解,自己出手相助反而會使凱伊傷得更深。
三四郎盯着在電腦前面緊咬着牙關忍受煎熬和不耐的凱伊。在短暫的怒氣退去之後,他只剩下被背叛的感覺。 凱伊徹底拒絕三四郎的态度讓他比以前更感到焦躁。
一方面也是因為不習慣去挖掘別人的內心深處思索事情的三四郎,沒有像凱伊那樣被自己的想法觀念所傷,沒辦法理解那種複雜的心情。
所以,他不但覺得凱伊的行動難以理解,而為此感到焦躁的自己也着實不可思議,
傭兵總是超乎常規的。說像一匹狼也不難聽,總歸一句話,這種人可以說是管理社會中超出法制之外的人。由于多半都從事危險性高的工作,所以得到的薪水也相對地高出許多,但是就層次來講,傭兵可以說是相當低等的人。
不管其個人能力有多高,對負責指揮的人而言,對他或任務不能宣誓效忠的人都被視為消耗品。不管科學多麽進步,文明度多麽高,人類的意識和社會構造并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改變的。
三四郎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立場艱難,而他也已經習慣這種待遇了。對他來說,階級或社會中的層級并不重要,所以他對此事并不在意。 他的自尊是在別的方面,對于被規則或人際關系綁得死死的人,他是打從心底感到不屑。 不管是工作時多麽合得來的夥伴,只要工作一結束,他就又回歸到一個人的生活。 對靠一副身軀活下來的三四郎而言,不執着于某個人大概是他在不知不覺當中學到的自衛方法。反過來說,或許就是因為他對人際關系極端地淡泊,因此才能持續做這種工作。
或許是這種性格使然吧?他從來不曾為某個女人而停下腳步。他充滿精力而健壯,血氣剛于一般人,所以愛上一個人很容易,而要和一個人分手更快。在心情的轉換上,乍見之下三四郎比任何人,甚至比看起來冷靜的凱伊都要來得快速……照道理說應該是這樣的。
三四郎和凱伊一樣不關心他人,但兩者之間又有些不同,對三四郎而言,凱伊的存在簡直如同一團謎霧。那個出生在月球上的絕美青年,跟他以前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大不相同。
在決定不再跟凱伊扯上任何關系之後,為什麽會那麽在意他呢?當時為什麽要傷凱伊那麽深呢?三四郎自己也不明白。
三四郎也知道,自己在凱伊眼裏也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像凱伊那樣的人怎麽會如此地在意他呢?三四郎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為什麽能超過其他任何一個人而傷凱伊傷得如此之深呢?老實說,他也害怕知道。
原本一開始跟凱伊就是錯誤的組合,他們的個性差太多了。要不是搭檔系統的撮合,他們甚至是兩種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的不同人種。
可是,為什麽偏偏又這麽在意他呢?明明都還沒原諒他的背叛行為的,明明都用那麽殘酷的方法傷害了極為自傲的凱伊的。
“……思考事情就交給腦筋好的人吧!”
因為開始正經地想事情而感到暈眩的三四郎,以他幹脆的想法将思緒停頓下來。
“不管怎麽說, 5天後應該會有答案的。”
三四郎在心底嘀咕着,将視線落在手上,開始繼續靈活地工作。
再怎麽急、再怎麽不願意,時間就要到了。
想着當時的事情讓自己顯得狼狽不堪,簡直是浪費時間的事。
而且等被逼到無路可退,不能去思考多餘的事情就由身體去決定自己真正想做什麽吧!
與其左思右想去找答案,不如交給身體去行動。這是他獨特的結論。
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什麽是重要的事請了。
從這個意義看來,或許也可以說三四郎在等待時間的到來。
“……什麽事?”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精神的凱伊從電腦後面問道,聲音仍然沒什麽變化。三四郎不得不對他的意志之強大表佩服了。
“沒什麽。我只是想問問,在時間到來之間,可能做得完嗎?”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真是老實的家夥,凱伊若無其事的回答讓三四郎不禁苦笑了一下。
絕不虛張聲勢、冷靜而準确,而且絕對不會亂了步調。
這樣的個性使得旁觀的人反而覺得喘不過氣來。
“5天後就知道了。”
說的沒錯。
所有的一切,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樣自我确認之後,三四郎就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我是洛德。”
好一陣子兩人都沒有再交談,正當他們正專心于自己的工作時,突然內部通訊器上映出了洛德的臉。即便是透過小型攝影機都可以看出洛德的臉色不正常。
“發生什麽事了!”
距離通訊器比較近的凱伊回答。
“圖書館的電腦沒有反應了,暗號解讀機也不動了。”
繞到前面來的三四郎和凱伊聞言對望了一眼。
“大概是主電腦的自我防衛機構作動了吧?”
“可能是吧!”
電腦認為洛德尋找密碼的作業妨礙到它,所以加以阻撓了。這是電腦為保護自己和保護命令的消失,這可以說是思考型電腦的廣義解釋。
“我是珊德拉,我聽到洛德的話了。我這邊也不妙了。”
随着珊德拉的聲音響起,原本映出洛德的內部通訊器也映出了珊德拉的身影。
“因為超乎尋常的加速,引擎機構已經處于超負荷的狀态了。我試着想辦法降低速度,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再這樣下去,推進器保不了5天的!”
珊德拉緊張的聲音在天花板挑高的側面甲板艙裏回響着。
“你說保不了5天?”
三四郎不禁皺起了眉頭,一旁凱伊也咬住嘴唇。
“三四郎,馬上到這邊來……”
珊德拉的聲音突然中斷了,映在畫面上的洛德和珊德拉的臉也随之消失。
“通訊裝置也斷了。”
“看起來像是。”
知道怎麽緊張騷動都無濟于事,因此兩人的聲音仍然非常地平靜。凱伊和三四郎嘆息似地低聲說道,互望着對方的臉。
這時候,平常讓人不至于意識到的船身輕微的振動突然變得讓人難以忍受,兩人不約而同地環視着四周。
“你的意思是……”
珊德拉不安地喃喃說道。
“沒有其他的辦法了,請聽我的指示進行。”
凱伊的聲音很沉着,對待會兒将要進行的事情沒有一絲絲的不安。
“能不能等一下?我希望有一點思考的時間。”
洛德因為疲勞和壓力引發了偏頭痛,他壓着太陽穴,嗫嚅地呻吟着。看來凱伊冷靜沉着的态度似乎沒有辦法消弭洛德和珊德拉的不安。
“你說什麽?現在還有思考的時間嗎?你聽着,我們要切斷主電腦的動力,讓新電腦作動。然後等我們取回了指揮權,就馬上踩剎車,讓船調回頭。一開始的計劃就是這樣呀!”
三四郎眼見洛德和珊德拉如此地猶豫,不禁用銳利的眼神瞪着他們。
“我原先是很贊成的。可是,在沒有檢查程式和試行運轉電腦的情況下,就把新電腦當主電腦來用,這是最初的計劃裏面沒有的啊!”
“原本将調查行星用的電腦拿來當太空船的主電腦使用,就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而且又在沒有進行過反饋作用的确認之下就突然讓它作動,這未免太有勇無謀了吧?”
“最後的時間來得比我們預期得快,我們也沒辦法呀!當我們悠閑地檢查電腦的時候,引擎部分早就燒掉了!”
“所以我主張以兩人為一組,一邊做組裝,一邊進行檢查,你為什麽就是不能認同呢?”
“連接電腦的工作就由我跟三四郎,而洛德跟凱伊則一邊确認程式一邊組裝,這樣應該可以縮短時間的嘛!”
“珊德拉說的沒錯,我也承認沒有時間可以拖了。但是,一旦把主電腦切斷之後才知道新電腦不能用的話,這艘船就完全失去控制了。我覺得非得慎重一點不可。”
“!”
三四郎辯不贏他們,只好粗暴地咋着舌。就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們說的才是正确的,所以真的要議論起來,自己的氣勢就顯得不足了。
“兩位說的沒錯,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如果可以照珊德拉所說的,檢查和操作同時進行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可是,一定要有一組人前往艦橋,在指揮權移到我們這邊來的同時就轉換太空船的方向不可。也就是說,我們沒辦法讓兩組人員同時進行工作。”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看電腦吧!珊德拉負責動力的裁斷和連接,怎麽樣?” 洛德大概是覺得與其交給凱伊和三四郎,不如自己動手吧?他提出了這個方案,珊德拉在他背後猛點頭。
“電腦內部非常狹窄,珊德拉怎麽進得去?你那自以為傲的胸部會堵住的!”
“你說什麽?” 珊德拉柳眉倒豎,三四郎聳聳肩,轉過身去。
“姑且不說珊德拉能不能進得去,實際作業的是我跟三四郎。能不能請你們相信我跟三四郎,讓我們去完成工作!”
“可是……”
洛德還想辯駁什麽,站在他身後的珊德拉突然就倒在地上。
“唔……”
“珊德拉?……唔!”
洛德回頭想扶起珊德拉,頸脖子上卻也遭到一股鈍重的沖擊,當場倒了下來。原本賭氣地站在他們背後的三四郎不知什麽時候偷偷溜過來了。
“……你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
俯視着他們兩人的凱伊非常的冷靜,看不出對三四郎的所作所為感到驚愕。
“少臭美了!你也沒打算阻止我呀!”
“我本來是打算用速效性的安眠藥,那樣應該會比較好一點。”
“這種方式簡單又有效,也沒有奇怪的副作用。”
三四郎一腳跨過兩個不醒人事的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艦橋。凱伊和三四郎并肩急急地趕向側面甲板艙,一邊回頭望了艦橋一眼。
“他們必須馬上就醒來才行。”
“應該在30分鐘之後就會醒來的。不用擔心,在艦橋開始忙碌起來之前,他們一定會醒的。”
也就是說,三四郎放棄說服洛德和珊德拉,強行搶過工作來做。
“一開始就這樣做不就得了!”
“那太粗野了。我不想采用先造成既成事實的作法,可能的話取得他們的了解,這是理所當然的想法吧!”
“哈!說得真好聽!”
凱伊雖然說的頭頭是道,其實剛才也想到了類似的作法,只不過三四郎先行采取行動而已。
和洛德、珊德拉面對面站着的凱伊,看出了不發出一點腳步聲蹑手蹑腳走到他們兩人背後的三四郎的行動和意圖。他卻裝出不知情的樣子,吸引住他們兩人的注意,這等于是他也認同了三四郎的作法。
三四郎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聽到凱伊那種标準的制式答案也只是嗤之以鼻,然後又加快了腳步。
“好,開始了吧!”
三四郎來到臨時的中央控制室側面甲板艙之後,就以最快的速度把必要的東西帶在身上,靈巧地站起來。仔細一看,牆壁的一部分已經被拆下來,裏面的配線和機械類都裸露出來了。
待會兒他就要進占機械內部,切斷将他們推往黑洞的主電腦的動力,然後進行把能量送進臨時組裝起來的主電腦裏面的作業。
“內部通訊器不能用,就用通訊機指示吧!”
三四郎一邊說着,一邊把耳機戴上,把小型麥克風移到嘴邊。
“你過來一下,我還沒有說明完。”
三四郎回頭一看,只見站在儀表板前面進行最後調整工作的凱伊擡起頭看着他。
“你動作快一點!在艦橋的那兩個人醒來之前,我必須進展到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阻止我的進度。”
三四郎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相對的,凱伊卻靜靜地看着高大的三四郎,指着安裝在電腦旁邊的按鈕。
“這是緊急按鈕。一按下這個按鈕,中央控制室四周的合金防護牆會全部降下來,将中央控制室整個封閉起來。”
三四郎看看那個鈕,又看看凱伊。
“……所以?”
“你知道的,一般這是在發生重大的事故時,用來保護主電腦的。就算太空船爆炸了,放射線和宇宙線也透不進裏面。”
三四郎很認真地聽凱伊說明。他知道,在這個時候,根本不需要凱伊還就這種事做說明。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件事呢?
“也就是說,只要按下這個按鈕,那道合金防護牆就會強制地将所有跟主電腦連接的東西都切斷。其中當然也包括供輸能量的電纜。”
“……你到底在想什麽?”
三四郎交抱着雙臂,強行打斷了正淡然地說着話的凱伊。
“這确實是非常有效的完全阻斷方式。可是,真的采用這種強行阻斷法的話,指揮系統就會發生大混亂,連在裏面的人也會被連累。”
這次是凱伊默默地望着三四郎。
“我也知道防護牆的位置,站在那個位置,就會被關在完全封閉的內側。你聽好,是完全封閉,裏面的人只有等着窒息了。”
“所以,由我進機械內部。”
“別開玩笑了!這是我的工作!”
三四郎不禁擡高了音調。可是,現在凱伊不再因為三四郎的怒氣而畏縮了。
“我跟洛德和珊德拉說過了,這真的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工作。臨時組裝的主電腦是否能正常作動,不試過是不會知道的,但是在這之前的問題是,作動中的主電腦的自我防護機能。”
這個危險性三四郎也很清楚。會保護自己和自己接受的司令的思考型電腦是不可能乖乖地任人切斷它的動力的。它非常有可能會對鑽進機械內部的人和企圖取代自己的新電腦采行超過防禦性質的攻擊。
“總之,最好不要讓電腦給找到。還好感應器是紅外線裝置,我可以一邊避開紅外線一邊前進。”
三四郎看着紅外線。
“我的護目鏡只要操作得當,也可以看得到紅外線。”
“萬一發生事故,誰來作動新電腦?”
“很抱歉,只有拜托你了。”
“我只是一個傭兵出身的武官耶!你以為我就那麽厲害,可以将軟硬體都是正規系統,而且已經亂得一團糟的指揮系統重新建立起來,讓新電腦作動嗎?”
三四郎大聲吼叫着,凱伊慢慢地擡起頭看着他。
“你可以的。”
凱伊很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