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禦駕一路往西,入駐陽安山行宮。內侍府把随行的各位王公大臣安頓好了,原本靜寂的行宮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蕭翊時忽視了喬梓期盼的目光,吩咐她好好呆在寝宮裏,和蕭铎、蕭锴去了行宮後的校場,想必是為明日的春獵熱身去了。

剛才還讓她上馬車近身伺候,現在又把她丢在一旁,喬梓對蕭翊時這樣忽冷忽熱的也習慣了,只求明日不要把她丢在行宮就好。

閑來無事,她和留在寝宮的馬德唠起嗑來,打聽那個莫名出現的蕭承瀾到底是個什麽角色。

馬德在宮中混了将近三十年了,經歷了三朝,對這些八卦自然了若指掌,這蕭承瀾論輩分講是蕭翊時的堂叔,蕭承瀾的父親當年是晉德帝的繼皇後所出,繼皇後深得寵愛,蕭承瀾的父親也很得帝心,一時之間便起了廢長立幼的心思。

期間如何雲谲波詭不得而知,到了最後徳帝病危,滿朝文武有一大半懇請徳帝遵循禮制,傳位于先皇後之子,也就是蕭翊時的祖父,徳帝無奈之下,令蕭翊時的祖父也就是後來的文帝立下毒誓,這才傳位于文帝。

後來蕭承瀾的父親一直偏居于京城一隅,沒過幾年繼皇後便去了,而他不知是奪位失敗積郁在心還是因為不容于文帝,早早地便過世了,蕭承瀾當時才不到十歲,承襲了王位,默不作聲地偏居于京城一隅。

晉武帝繼位後,對這個不起眼的侄子也不甚在意,沒想到這蕭承瀾聰慧過人,年少時便四處游歷,結實了衆多能人異士,成年後回到京城,在三年前的洛陽花會上将牡丹珍品花後魏紫一箭射入大長公主發髻,一箭成名,被譽為京城四傑之一。

他接人待物溫潤有禮,言談博學多才,這幾年下來,頗受京城中王族世家的擁趸,贊其有乃祖之風,硬生生地将當時迷醉于酒色的大皇子壽王比了下去。

只是蕭承瀾意外地和壽王走得很近,也多次受武帝召見,叔侄二人看起來芥蒂皆無。後來新帝登基時,蕭承瀾托病沒來參加登基大典,後來更是纏綿病榻了兩個月影蹤皆無,蕭翊時忙于接手朝政也沒空去琢磨他這個小皇叔葫蘆裏賣得什麽藥,今日他主動送上門來,難免讓蕭翊時十分意外。

喬梓心裏感慨萬千,這蕭翊時和蕭承瀾的身世簡直就是異曲同工啊,這把龍椅上的血光,想必是要世世代代地承襲下去了。

聽完八卦,她按照蕭翊時的吩咐,在寝殿裏打了個盹,眼看着天色将晚,前廳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以為蕭翊時回來了,興沖沖地迎了上去:“陛下,奴才已經想好了,蕭大哥若是沒空,能否請陛下恩準奴才親自去捉一只……”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來的人不是蕭翊時,卻是那蕭承瀾。

和剛才車隊中見到的不一樣,蕭承瀾已經換了一身衣袍,依然是周身雪白,渾身上下除了腰間墜的一塊玉佩,別無他物。他看起來比蕭翊時大了幾歲,長得有三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雙眸子是漂亮的鳳眼,比蕭翊時更添了幾分風流蘊藉。

單就氣質而言,蕭翊時深沉內斂,而蕭承瀾矜貴自傲,容昱墨清俊雅致,顧青衣則是灑脫飛揚,京城四傑名不虛傳,四個人不分伯仲,難辨上下。

這四個人中蕭承瀾最是年長,俊美中更添了幾分成熟男性的儒雅氣息,這讓有些叔控的喬梓忍不住心生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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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岳王爺……”她有些口吃,“陛陛陛下還未回來……”

蕭承瀾凝視着她,微微一笑:“無妨,本王稍候片刻就是。”

那聲音渾厚磁性,笑容溫柔和煦,和蕭翊時那時不時的冰山臉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喬梓的臉又紅了起來,垂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暗自唾棄自己:喬梓啊喬梓,你這也太沒出息了。

蕭承瀾往裏踱去,喬梓只好跟了過去,請他到廳中奉茶,只是平時的伶牙俐齒到了這個時候卻一下子失了蹤,她很想和這位王爺聊一聊,卻想不出來說些什麽才好。

“你叫什麽?”

“喬梓。”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好姓,好姓。”蕭承瀾贊道。

喬梓趁機多看了他幾眼,越看越覺得他儒雅清貴中帶着英武,簡直糅合了容昱墨和蕭翊時的優點。“多謝王爺誇贊,奴才慚愧。”

“多大了?”

“回王爺,十七了。”

“我那侄兒向來謹慎,居然會用上你這般年輕的,也是你的本事。”蕭承瀾眼中一道戾色一閃而逝,語聲半帶譏诮。

看來這王爺和蕭翊時的确不對付,喬梓小心翼翼地回道:“王爺謬贊了,四通殿裏和奴才一般年紀的有好幾個,并不稀奇。”

蕭承瀾輕笑了起來,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趣事,半晌才止住笑聲正色道:“你就不必自謙了,陛下一路都留你在車內伺候,豈是旁人能比?以後還望小公公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喬梓賠笑道:“王爺叫我小喬子就好。陛下面前,奴才萬萬不敢妄言。”

蕭承瀾頓了片刻,這才擡起頭來雙眸斜睨:“本王和你開玩笑呢,瞧你怕成這樣。”

喬梓摸了摸鼻尖,尴尬地道:“奴才膽小,王爺莫要吓我。”

“瞧你這模樣,的确眉清目秀甚是可人,”蕭承瀾仔細地打量着她的眉眼,頗為遺憾地道,“不知怎的,本王看了也甚為歡喜,要不是陛下親随,我還真想向陛下要了人回府呢。”

他一邊喝茶,一邊和喬梓說話,喬梓不知道他葫蘆裏買的什麽藥,想一句回一句,很是吃力,幸好,沒一會兒他便不再提蕭翊時了,而是聊起說了一些京城和陽安山的趣聞,話題輕松自在了起來。

一開始那個古怪而狠戾的蕭承瀾仿佛就是喬梓的幻覺,随着那日頭漸漸西斜而消失無蹤;此時的蕭承瀾和喬梓心目中曾經的夢中情人一模一樣,語聲溫柔,意态風流,偶爾凝神看人的時候,那目光專注而幽深,仿佛情意綿綿得能将人的心都看化了。

喬梓忍不住心頭又一陣小鹿亂撞,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她這才恍然驚醒——蕭翊時正站在廳門前看着他們倆。

蕭承瀾立刻上前見禮,叔侄倆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話,約了明日的時間,蕭承瀾便告辭而去。

應珞早就備好了便服,替蕭翊時換下了那身黑衣龍袍,遞上了帕子讓他稍作擦洗,馬德在外面喚人傳膳,喬梓樂不颠颠地跟了過去,準備為蕭翊時布菜。

蕭翊時面沉似水,連理都沒理喬梓,渾身上下好像攏在一層陰雲之中。喬梓這才覺出幾分不對來,噤聲站在他身後不敢吭聲了。

“你和他聊了什麽?”半晌,蕭翊時終于發了話。

喬梓立刻一五一十地把兩個人的對話大致都說了一遍。

蕭翊時的臉色稍霁:“你以後離他遠些,這人可不像表面上那麽好相與的。”

喬梓心裏暗自腹诽:還能有誰比你難相處的?忽冷忽熱,陰晴不定。

“心裏念叨什麽?”蕭翊時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想,“朕好心提醒你,朕的這位皇叔厲害着呢,小心被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陛下放心,奴才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就算岳王殿下是神仙下凡,奴才也不可能被他迷惑。”喬梓大義凜然地表忠心。

蕭翊時倏地擡起頭來:“真心話?”

“比真金還真!”喬梓有些心虛,嘴上卻毫不遲疑地回答。

蕭翊時盯着她,嘴角緩緩地上揚,形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那輕淺的笑容沖淡了他臉上的冷峻,在燈光的渲染下,仿佛一張網,将喬梓的心髒細細密密地包裹了起來。

喬梓猝然捂住了心口,她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對着蕭承瀾芳心萌動,現在居然對蕭翊時起了色心!這一定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怪只怪這些人都集合了俊男美女的優點,讓人難以把持,蕭翊時要是能多笑笑,只怕滿京城的女子都會為了他瘋狂了吧。

“怎麽了?心口疼?”蕭翊時詫異地問。

喬梓搖了搖頭,笑着道:“奴才還等着明日看陛下獵場上的英姿呢,關鍵時候,身上哪樣東西敢掉鏈子?”

蕭翊時心頭大喜,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地輕斥:“就知道油嘴滑舌。”

聖心大悅,喬梓伺候晚膳十分順暢,末了領了一碗紅豆沙羹的賞,心滿意足地告別蕭翊時。

這行宮的規模雖不能和京城皇宮相比,但精致的程度幾乎和皇宮不相上下,時值初春,花影疏斜,月色下的小徑分外詩情畫意。

路旁有人走了過來,喬梓沒留神差點一頭撞了上去,連忙賠禮道:“對不住沒瞧見……”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心裏忍不住打起鼓來:這人正是和她略有過節的內常侍唐庭禮唐公公。

唐庭禮停住了腳步叫了她一聲:“小喬子。”

喬梓恭謹地一躬身回道:“唐公公好。”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有點詭異。

喬梓只好往旁邊一讓:“唐公公你先請。”

唐庭禮卻沒動,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悠悠地道:“靜心殿的假山,空閑了好一段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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