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仿佛被一盆冰水兜頭而下,渾身的血液剎那間凍結。

“不……”

喬梓嘶聲叫道。

那金箭轉瞬就到了蕭翊時身前,蕭翊時正和兩個黑衣人厮殺,只來得及勉力往側旁一讓,堪堪避過了胸口的要害,金箭“撲”的一聲紮進了他的上臂,箭頭對穿而過。

蕭翊時悶哼一聲,那兩個黑衣人劍勢淩厲,他受了傷身形凝滞避之不及,瞬間就被刺破了發簪和衣襟。

蕭锴怒吼一聲,不顧身後的攻勢撲上來救主,另兩名暗衛也險象環生,身上都中了刀。

蕭翊時以劍駐地,喘息了兩聲,擡手握住了箭尾一拗,金箭斷成兩截,鮮血瞬間便染滿了他的手臂。他仰天長嘯了起來。“喬梓!你——好!”

那聲音悲憤而狂怒,喬梓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想到了兩人初見的那個夜晚,蕭翊時殺了背後偷襲的壽王,那一瞬間也是如此。

是她違背了她永不背叛的誓言。

是她辜負了他殷殷以待的厚愛。

她眼中淚如雨下,不敢再看,背轉身飛快地拽住了正要射第二箭的喬楠。

喬楠急了:“姐,你幹什麽?這是我們報仇雪恨的機會,你快松手。”

“小楠,你看這裏。”喬梓從懷裏掏出了一件東西,哽咽着道,“這裏有個寶貝,是父王留給我的。”

喬楠低頭一看,那是一個薄薄的鎏金小盒,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剎那間,盒子兜頭彈出了一陣粉末,他猝不及防吸入了兩口,立刻閉上了氣怒道:“姐你瘋了嗎?我……”

手中的弓箭“啪”地掉在了地上,他搖晃了兩下,手腳綿軟,一頭栽倒在喬梓的懷裏。

“你……你要做什麽?”他的聲音虛弱無力,滿含着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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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梓使出了吃奶的勁,背着他一路踉踉跄跄地朝外跑去,外面依舊空無一人,洛陽別莊裏的人好像都不見了

“姐你把我放下……你要帶我去哪裏……”喬楠無力地低喃着。

喬梓一聲不吭,這短短的一截路,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一陣血腥味泛了上來,她一咬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大門外空無一人,好些馬車停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別莊中的殺氣,那些馬都不安地躁動着。

喬梓吃力地把喬楠搬上了最近的一輛馬車中,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臉,讓他清醒一些:“小楠,你聽我說,從現在開始,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

她的語聲急促,掏出了一根繩子,幾下就把喬楠捆在了軟榻上。

“害我們平南王府的,不是陛下,父王平日裏最憂心的便是大梁的軍力,那時大梁陳兵邊境,父王絕不可能會因為陛下保存北甲軍實力而起了內讧去告密,陛下也不可能為了父王告密而設計誣陷父王,我可以拿腦袋擔保。”

喬楠憤然瞪着她,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你被人蠱惑要助纣為虐,可你知道你那恩人是誰嗎?他就是岳王蕭承瀾,陛下早已查明,平南王府的滅門之禍,是他和壽王勾結所為,你我被救也只不過是他下的一步棋,喬楠,我是你姐姐,你不信我,反而要去信他嗎?”

喬梓抹了一把眼淚,留戀地看了他一眼,朝後退去。

“你要把我送到哪裏去?”喬楠努力凝聚着力氣,卻依然只能動動指尖,喉中發出的聲音就好像呻吟一般。

“這藥效只能持續一會兒,”喬梓哽咽着道,“喬楠,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珍重,趁着蕭承瀾要對付陛下,無暇顧及你我,你趕緊逃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你如果再要回來,那就是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你我姐弟的緣分也就到頭了。”

“姐……”喬楠好像明白了什麽,“你……你去哪裏?主人已經都安排好了,如果此次行刺失敗,他已經備下了霹靂彈,足以把那半個別莊毀了,你別去送死……”

還沒等他說完,喬梓已經掀開車簾躍下了馬車,擡手一刀紮在了馬屁股上,那馬負痛嘶鳴了一聲,朝前疾馳。她一抹眼淚,轉身朝着別莊發足狂奔了起來。

一定還來得及,蕭翊時身經百戰、武藝超群,身旁蕭锴和侍衛也都是高手,一定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死了!

三年前她和平南王一起來拜會大長公主的時候,曾和大長公主年僅八歲的小孫女一起在別院裏玩過躲貓貓,她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滿院子兜了小半個時辰,居然連那個小毛孩的影子都沒找到。

後來那小毛孩得意極了,偷偷告訴她別院那老槐樹下有個暗道,直通大長公主的寝殿。

算算時辰,她出宮前讓小路子交給西華門禁衛軍守衛的信應該已經到了蕭铎的手中,南衙禁軍的救駕大軍也應該在趕來的路上,只要她能将蕭翊時救入暗道拖延上一會兒,事情就會有轉機。

只要蕭翊時能夠活着,她便能心安理得地趁亂逃走,木槿已經按照從前的計劃離開了京城,如果一切順利,她會坐馬車半路落水,然後假死逃往約定好的地方。

“轟”的一聲,前方傳來了巨響,仿佛一記重錘擊在喬梓心頭,她擡頭一看,只見別院中一團青煙冒起,緊接着又是幾聲巨響。

“陛下!”她嘶聲大叫,腦中一片狂亂,菩薩保佑,蕭翊時是真命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別院中彌漫着硫磺的味道,黑煙滾滾,幾乎看不清方向,喬梓沒頭沒腦地往裏沖去,幾近絕望地叫着,從陛下,到蕭翊時;從蕭翊時到小石子……淚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她一路跌跌撞撞,淚水在臉上縱橫,糊住了她的眼睛。

不知道被絆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最後她筋疲力盡地倒在了地上,淚水仿佛已經流幹,無邊無際的恐懼席卷了全身,剎那間,她萬念俱灰。

“你不是天子嗎?怎麽連這點危難都熬不過?”

“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千軍萬馬中取人首級來去自如嗎?你倒是出來啊!”

她哽咽着低喃着,泣不成聲。

後背上被拍了一下,她一下子僵住了。

“喬梓。”

有個聲音陰冷地響起。

“陛下?”

突如其來的狂喜沖刷着她的神經,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站得太快腦中一陣暈眩,一頭朝前栽去。

“怎麽,還想要騙我去哪裏?”蕭翊時譏諷地冷笑,“殺不了我,你這是準備跑了嗎?”

喬梓張了張嘴,她想要辯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幾乎就在同時,她的後頸被重重一擊,劇痛襲來,整個人頓時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陛下,奴才是回來救你的。”

“朕知道。”

“陛下,奴才對你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朕知道。”

“陛下,奴才以後還能伺候你嗎?奴才還想做大總管。”

“朕知道。”

……

喬梓大喜,朝着蕭翊時撲了過去。

手中空空如也,原來含笑看着她的蕭翊時消失了。

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呆怔了半晌,身上涼飕飕的,出了一身冷汗,原來,剛才是在做夢。

鼻翼間傳來一陣奇怪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什麽東西發黴的味道。屋子裏暗沉沉的,好一會兒她才适應了這個光線,這才發現,她呆在一間約莫十尺見方的小屋子裏,沒有窗戶,只是屋角的小方桌上點着一盞油燈。

她不安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袍,除了被樹枝剮蹭破了的,一切如常,裹胸布也在,她還是那個小太監喬梓。

起了身,她走了兩步,喉嚨和胸口隐隐作痛,可能是吸了那黑煙受了點損傷,手臂和腿上也有傷口。她呲着牙吸溜了兩口冷氣,一下子又心急如焚了起來,昏倒前看到的蕭翊時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覺?

一道木門緊閉着,上面有個可以開口的小栅欄,喬梓努力地朝着外面張望了兩眼,只覺得陰風陣陣,還伴随着幾聲若有似無的哭泣聲。

她用力地敲起門來,嘶聲叫道:“喂!這是哪裏啊?有人嗎?”

哭泣聲更響了,夾雜了一個女人的唱戲聲,居然還是字正腔圓,拖着長音甚是自得其樂。

她敲了半天也沒人理她,她的喉嚨痛得不行,幾乎快啞了,趴在門上直喘氣。

旁邊也響起了敲門聲,一個聲音顫巍巍地問道:“你是誰?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

這不是田蘊秀的聲音嗎?可能是喬梓的聲音太過嘶啞,所以田蘊秀沒有聽出是她。

她懶得答話,只是咽了咽口水,讓自己喉嚨的灼痛不那麽難受。

“哐啷”一聲,喬梓屏息伏在門上,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好像有好幾個人走了過來。

她的心一陣抽緊,會是誰把她囚禁了起來?到底是蕭承瀾得手了還是蕭翊時脫了困?

腳步停了下來,外面一下子沒了聲音。

忽然,斜對角的田蘊秀凄聲叫了起來:“陛下,陛下你是來看我的嗎?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得隴望蜀了,你讓我做回田太嫔,不不,你把我打發洛安寺也行,我什麽都願意,只求你不要把我關在這破地方,陛下,陛下你開恩啊,我再也不敢騙你了!”

那叫聲回蕩在屋外,仿佛毒蛇般鑽進喬梓的腦內。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名男子身着黑色錦袍逆光負手而立,喬梓用力地眨了眨眼,卻幾乎看不清他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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