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周悅景有兩天沒來醫院了,心頭竟然覺得挺不習慣的,他反正也要等主任和姜德順讨論的最後結果才回去,便又回了趟辦公室。

他剛回到辦公室就翻閱病歷起來,腦海裏惦記着有幾個病情棘手的患者,打算待會去病房裏看下。

周悅景坐在位置上沒多久,門口方向忽然傳來徐辰姝的聲音,“悅景,你回來了?”徐辰姝的旁邊還有個護工阿姨站着,顯然是專門照顧她的。她和周悅景打了聲招呼就示意護工阿姨先離開了。

“恩。手術還沒幾天,躺在床上靜養有助于傷口恢複。”周悅景随口提醒了一句。

“一個人躺在床上無聊的很。”徐辰姝說時自己按了下輪椅上的按鈕,往周悅景的辦公室裏面挪進來。

“王文芳的事故調查結果出來了嗎?”徐辰姝的輪椅離周悅景靠近了些才停下來,她像是頗為關切的問了一句。

“待會主任應該會和姜德順去談的,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周悅景并沒打算和徐辰姝細說王文芳癫痫導致一胎死亡的有力佐證的事情,随口帶過就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這樣——不過我向我爸了解過,醫生一旦出過醫療事故,這輩子的職業生涯便要大打折扣,弄不好還會是行醫生涯的終結。”徐辰姝忽然神色叵測的提醒起來。

“是嗎?”周悅景不置可否的應了一句,視線還是照舊逗留在他手上的資料,并沒有去搭理徐辰姝的話外之音。

“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憑你的資歷和能力,要不是出了這事,再熬個一二年,肯定是能順利晉升副主任的。”徐辰姝以為自己暗示的不夠明顯,繼續旁敲側擊的提醒起來。

“我對職位晉升不感興趣,我只要呆的地方有配套的醫療設備足夠我自己駕馭使用就可以了。”周悅景神色清冷的應道,顯然并不願意和徐辰姝多談下去。

“那如果談判不順利甚至會吊銷你的行醫執照呢?”徐辰姝當然不會傻到看不出周悅景根本不屑理會,除此之外,她已經再無它法,幹脆赤。裸。裸的說了出來。

“我沒有失職違法的地方,醫院就沒有權利吊銷我的行醫執照。”周悅景以前只覺得徐辰姝為人處世有些任性張揚罷了,倒是沒有想到她還會有這樣私心作祟的一面,他說時已經放下手上的資料,眉宇間更顯清冷氣場,擲地有聲的完全出乎了徐辰姝的意料。

“那也難說——”徐辰姝未料到周悅景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威脅,既然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屑于再惺惺作态,臉上那點笑意也早已收了回來,神色陰鸷的接道。

“那就拭目以待等結果吧。”周悅景說完就起身準備出去,他起來還沒走兩步,旁邊坐在輪椅上的徐辰姝忽然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氣急敗壞的央求起來,“悅景,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為什麽這麽殘忍,一點希望都不給我——”

“抱歉,我已經有曉微了,而且我是抱着走近婚姻殿堂的前提和她交往的。”周悅景不假思索的掰開徐辰姝纏上來的手心,冷冰冰的應道,眉間早已緊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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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丫頭,我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我甚至可以為了你把這次醫療事故的全部責任都擔下來,讓你将來的行醫之路絲毫不受影響——”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希望你還是盡早放下執念。”周悅景說時好不容易脫離了徐辰姝蠻纏上來的胳膊,說完就繼續往外面走去。

“周悅景,你信不信,你現在要是繼續從這裏出去,我發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繼續順遂的繼續從醫。”徐辰姝的手剛被周悅景掰開又迅速的想要抓住他的胳膊,未料到他行走的非常之快,她随即就撲了個落空,而且剛才和周悅景的較勁中,她幾乎把全身的氣力都用上去了,周悅景抽身的如此之快,她一時不備整個人都往前面撲去,險些從輪椅上倒栽出去,她剛坐穩回去就在他身後無比陰鸷的說了一句。

“抱歉,你自便吧。”周悅景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徐辰姝看着自己打了石膏行動不便的腿腳,忽然把輪椅推到靠近周悅景的辦公桌,手心往那桌上用力一掃,立馬把他辦公桌上所有可以碰觸到的物件全都粗暴的推落在地,耳邊立馬響起嘩啦掉落的聲響。

從小到大,她徐辰姝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她沒能如願遂心的,他也休想得到安生。

徐辰姝想到這時,按着輪椅上的按鈕慢吞吞的挪移到外面的走廊上,她一個人按着輪椅挪了好一會才碰到同事王一祥,王一祥立馬熱絡的幫了她一把。

“護工呢?”王一祥奇怪的問道。

“有點事走開了。你這麽急沖沖的去哪裏?”徐辰姝說時下意識的輕攏了下散亂的發梢,語氣溫柔的問道,絲毫看不出前一刻的她剛剛大發脾氣過。

“我正準備去會議室聽悅景那個案子的談判,半個小時後就要開始談判了。聽說是死者本身有嚴重的癫痫史,而且因為這個治療史才會造成之前的一胎是死胎。有這麽個既定事實在先,死者的家屬想鬧也鬧不起來了。”王一祥一本正經的應道。

“哦悅景有拿到什麽證據了嗎?”徐辰姝故作不解的問了起來。

“眼下證據是沒拿到,不過你也知道悅景這人向來聰明,結合下死者之前的情況他自己就想明白了這其間的前後因果。主任也說了,到時候談判時就一口咬定死者家屬故意隐瞞病情才會錯失救治的最佳良機,死者家屬肯定會心虛同意私了的。你要不也過去會議室那邊看下?”王一祥說到末了還打算征詢下徐辰姝的意見。

“我就不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徐辰姝随口回絕了,只是嘴角邊慢慢的浮上來頗為詭異的笑意。

她從電梯裏被王一祥推出來後,就拒絕了王一祥幫她推回到病房的好意。

王一祥前腳剛走,徐辰姝就打了個電話給手機上最新的一個陌生號碼。

“醫院裏已經猜到了王文芳之前就有癫痫史的治療記錄,這在談判中對你是個致命的打擊。醫院只要抓住這一點,加上你們自己隐瞞病情在先,醫院完全可以一分錢都不賠給你。你要是繼續瞎鬧起來,還會給你安個擾亂公共秩序的罪名。”徐辰姝輕飄飄的說道。

“徐醫生,怎麽會這樣,可是文芳的的确确是在手術裏死掉的,這麽個大活人總不能白死吧?”電話那頭的姜德順心虛歸心虛,還是立馬語氣激動的反駁起來。

“當然還有一個方法,待會你和他們談判,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而且堅持要院方提供文芳之前治療癫痫的證據,要不然就鬧到法院上訴。你按照我的方法肯定會有成效的。”

“徐醫生,真的?”姜德順大起大落的問道。

“當然,要不然就你刻意隐瞞病情這個事實,醫院完全可以不賠你一分錢。你按我說的去做,醫院裏賠你幾十萬至少是打底的,到時候争取看看有沒有機會上百萬。”

“徐醫生真是太謝謝你了,我待會肯定會按照你說的去做的。”姜德順本來就是粗人一個,對于法律什麽的概念不強,在電話那頭先忙不疊的道謝起來。

“對了,你待會開口要求賠償50萬,同時一定要提出吊銷主治醫生的行醫執照這個要求,免得這個醫生以後還有機會禍害到其他的産婦,要不然你就拒絕醫院裏私了的提議。你記住,要是待會你自己态度不夠強硬不夠堅持,我可就幫不了你,王文芳也只能是白死了,你也拿不到任何的賠償款,你自己掂量吧——”

“徐醫生,你放心吧,我肯定會記得你的提醒的。”姜德順感激的滿口應承下來。

周悅景坐在車上抽了快一包的煙,他在等主任的通知。

按他推測,這場協商應該沒多大問題的。

他坐在車裏,直到最後一支煙抽完了都沒有等到主任的電話。

周悅景這才拿出手機按了主任的號碼。

“有結果了嗎?”

“悅景,談判又中斷了。你還是想想辦法拿到證據,要不然對方就拒絕私了的提議要去上訴,我們明天要給對方最終答複。你也知道現在只要有一起重大事故見諸媒體,都會直接影響到衛生局對我們的綜合評定。”主任在電話那頭不無挫敗的應道,不過還是忍住了沒和周悅景提起對方要求吊銷他行醫執照的額外要求。

“我知道了。”周悅景簡短的應了一聲就挂了電話。

他一個人坐在車裏,也沒有開車燈,看着前方的茫茫夜幕,手心還是下意識的去掏煙盒,然而最後一支煙也早已抽完了。他有些恍惚的把煙盒放了回去,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維持着同個姿勢,唯有嘴角邊慢慢浮上來苦澀的笑意,良久後他才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林曉微回辦公室後,下午先火燒火燎的處理了手上的要緊事,就借着來醫院搜集案例開溜了。

她從辦公室出來後不久就接到了劉悠悠的電話。

“卧槽,這家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幕後之人的指使,居然提出讓周老師吊銷行醫執照的鬼要求。”劉悠悠無比憤慨的吐槽起來。

“行醫執照?”林曉微心頭咯噔一下,遲疑的重複了一句,畢竟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

“對啊,誰都知道這可是醫生的命根子,吊銷行醫執照這種處罰決定簡直是對周老師的人格侮辱——”

“我知道了。”林曉微沒講幾句就挂了電話。她本來的确打算去醫院的,接到這通電話後立馬打車去了小診所。

幸好她趕在小診所裏下班之前先到了。

“怎麽又來了?”喬重這會手上已經沒活了,看到林曉微時嘀咕了一聲。

“對于醫生來說,吊銷行醫執照是不是很嚴重的處罰了?”林曉微說時盯着喬重的反應。

“因人而異。譬如像我這種想得開的,幹脆就從醫院裏出來自立門戶了,也能養活自己。”喬重自嘲的笑了笑,之後利索的脫下白大褂,無事人般的往外面走去。

“你是不是之前也經歷了醫療事故什麽的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林曉微小心翼翼的套話起來。

“你這倒是錯了,我只是因為拿回扣而已,案發吊銷了也算是自食其果吧。”未料到喬重毫不遮掩的應道。

“真的?”林曉微半信半疑的問道。

“年少時做的糊塗事,已經很多年了,你不問我都快淡忘了。”喬重不置可否的應道。

“可是周老師和你不一樣,他明明是無辜的,為什麽還要受到這樣不公的處罰?求你了幫個忙——”林曉微見着喬重依舊要往外面走去,她忽然就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這是他的事,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喬重無動于衷的甩開林曉微的手心,繼續大步朝外面走去。

“怎麽會沒有關系?你們同是QH的校友,誰都知道QH醫學院是出了名的難考,如果不是有從醫的一腔熱忱,你也不會——”

“誰說我有從醫的熱忱了?”喬重忽然打斷了林曉微的話語,停下來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

“如果不是還有這腔熱忱,畢業這麽多年了,你用得着還把醫學院的校徽一直完好的保管在身邊?你一邊假裝毫不在意的混着日子,可是你內心裏從來沒有泯滅過回到正軌從醫的念想。你難道還想一直這樣違心的過活下去?”也許是因為情緒激動,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她說着說着,聲音不由自主的響了起來,一席話震的他的鼓膜都跟着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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