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之五

? 沿着無止盡似的長廊走下去,所能見到的是一扇扇老舊緊閉的教室門,古老而不和時宜的莊重雕飾,以及破碎玻璃外的陰森夜景。四下寂靜無聲,也不見任何人;在快要繞回來時路,空與春臣已經開始讨論是不是要一間間打開,而不是透過窗格去看的時候──兩人發現一座向內嵌于牆面的樓梯,卡在兩間教室之間──不是先前上來時學校制式的那種,而是一般古老房子通往地下室或閣樓,陡斜而簡陋的梯架。

快速交換一眼。

"…來看看,上面到底有什麽吧。"

"呀,踩上去會吱吱叫耶。"空在一旁輕聲道,嘴角依舊挂着輕松的笑意。

他并不明白這究竟有什麽好玩的(尤其在他腳下的木條啪的斷掉,害他差點踩空之後),或者空為什麽對一切好像都很感興趣,又好像通通都不放在心上,這畢竟不關他的事。

如果能活着離開這裏,這女的跟自己絕對再扯不上一點關系。

春臣走在前頭,空在他後面,兩人踏上寬只能容納一個人的樓梯。

…活着離開。

是啊。首先一定要活着……

古老的味道。黴味。濕氣。腳底吱嘎作響。陰暗。太陽穴隐隐抽痛着。

好像有什麽……

活着…活着…不,不是這個──那麽離開?

不對……一定……

他伸手抹過自己的臉。

木片之間是摟空的,會不會有什麽東西跑上來?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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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問妳。"

"嗯?"

"妳記得,妳被弄到這鬼地方之前在幹嘛嗎…?"

空眨了眨在微光下勉強能被辨認的粉藍雙眼,長長的睫毛刷下。

眉宇間微蹙。

"你不記得嗎?"

"是我在問你。"

"記得啊,我正在等一個沒良心的家夥──"

他沒有聽她接着說了些什麽。

所以,是他自己的問題……?

如果所有人都一樣的話,那麽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看來不是的。這好像有點不太……

他試着集中精神。腳下差點又踩空,這座樓梯幾乎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深吸一口氣。他在指尖點起一道電光,照亮漸趨黑暗的環境。

…現在最重要的是眼前,如果能夠回去,那麽一切都──

這麽想着,一股盤懸疑慮的念頭卻逐漸加深。

不對。不行。從來到這裏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陣腳有些被打亂了。明明只是點沒什麽的事──不對。不是沒什麽。很重要──很重要?

呼吸略顯急促,思緒混亂了起來。

不能忘掉。感覺。一定要回去是因為自己正在──

正在──

就在他要觸及到的剎那,卻突然有種更甚壓迫而來的異樣感令他停下腳步。

"噢喔?"空差點撞上他的背。"朝倉……?"

他沒有回答。只是緩緩的,緩緩的──

從原本注視腳下的擡起頭。

近在眼前,是一張發黑腐爛的臉。

"去你──"手上的金屬棍反射性向前一刺。

變質的屍塊碎落,他才看清楚了臉是嵌在一扇門上。嘴明明就已經幹枯了,卻在這時扭曲起來──

耳邊轟然炸開了"聲音"。

咬牙,他暗罵出髒字。

【 報數剩餘還有:十五生命體。

恭喜首次狩獵成功。

獎勵游戲項目提供現在加載──】

首次狩獵成功?那應該是殺人、痛下毒手吧?來不及反應,一陣白光亮起,萬丈刺眼的光芒促使他閉上眼,身後的空抓住他的手臂,在兩人能再有任何動作之前,就被強勁猛烈的力道拉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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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上,一個人。

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說不出是為什麽。

如果只是需要理由,那麽很多的,她的身上充滿了吸引人的特質──無論是從女孩的角度來說,或者從她才剛邁入的少女的階段去看──沉靜優雅的氣質,鴉羽般淩空飄散的長發,奇特的、思考的角度,以及那雙澄澈雙眼所看到的、不一樣的世界。

只有在她的身邊才能感到平靜,而那平靜之中卻又帶着內心發悶的騷動。

然而在這個時候,他的精神早已被那個家給弄的殘破不堪了。

不,那種東西,根本就不該稱為"家"吧。

過于殘酷陰冷的地方,現實與算計交錯,注意到時,身邊只剩需要稱之為母親的女人,懦弱的父親,眼中只有家族榮耀的祖母,相互觊觎的親戚,以及高高在上,威儀而睥睨這一切的祖父。

因此,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情感,随着女孩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鮮見的任何表情而不斷膨脹,幾乎要滿溢出心胸一般。

多久了呢。

人與人之間,最基礎的、交流之後的認同感,僅僅是如此,多久沒有經歷過了。

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遇見她?

在自己的內心開始分裂之前,為什麽沒有先遇上她呢?

──瘋狂、哀傷、憎恨、垃圾、無處可去的心緒,過去他任由這些在自己的體內沖撞,于是最後──最後,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摔壞過又任意黏回去的瓷制品,不但充滿了裂痕,有些碎片也再找不回來了,随時都會再度崩解、碎裂一般。

像這樣子…像這樣的自己,不就沒有辦法訴說了嗎?

──沒有辦法,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他已經倦于去回想自己如何走上了這條路;只知道分裂以後,他遺失了許多時間,分散在各個不同的人格上,記憶也破碎淩亂,體內的每個人都零零碎碎的。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意識只要再被擠掉一次,就永遠沒有機會回來了。

深深的,沉沉的睡去,如同死亡一般。

不能說。當她纖細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當她端坐在圖書館透着大片天空的玻璃窗下,當她的側臉在夕陽下變成世上最美麗的剪影,當她在書頁之中找到了樂趣,并将之推過來希望自己也能看一眼,當她──

不能說。不能說。不能夠說出口。伴随着柔和溫暖的幸福的是,充斥着口腔,壓抑着心胸的苦澀。

他曾經──如今少女的存在讓那一切變成了過去──想過,要是哪天,自己的意識沒有恢複的話,好像也不錯。讓那些碎片們去争奪這淌渾水吧。 去周旋于那病态的家族之間吧。怎樣都無所謂了。

當時的他,充滿暗自對解脫的期望,以及同時滋長的恐懼。

矛盾、壓抑、搖擺不安。他一向如此,所以才會分裂也說不定。

分裂後,十歲那年。他在學校惹出了出名的暴力事件,兩位同學因此被送入醫院,還住院了一段時間。

當然,這一切憑着他們家族的權勢,簡簡單單就被壓下來了,更何況他還有個只願盡速息事寧人的祖母。

大人曾追問事情的經過,可是沒人在意"為什麽"。

他也沒什麽好說的。經過什麽的他根本不記得,腦海裏一片的空白代表不是"他"做的,至少,不是身為主人格的自己。他知道的只有原因。

在那次之後,大大小小的事件接二連三發生;照樣用錢解決,照樣的息事寧人,事後處罰是免不了的,但是現在的他有其他的人格幫他承擔痛楚。

──不能說的原因,非常明顯不是嗎。

這樣的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力量去保護自己珍視的人,沒有傷害到她,就已經是最好最好的情況了。

這點自知之明他是有的。

所以,還不能夠說出口。

他向神禱告──縱然他懷疑祂的存在,縱然他的命運向來就在祂的手裏被抛弄惡戲着──他禱告,祈求神,拜托了,就這一次,只要有這個願望達成就夠了。

求求祢不要讓她看見我瘋狂的樣子。

我想待在她的身邊。

我喜歡她。

我喜歡她。

好想要去愛一個人。好想要被愛。

或許這份心意還不至于愛情,但是它已遠比普通的"喜歡"來的厚重。

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是他想自己是明白的。這樣的感情。

所以求求您,讓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吧。

他注視着對桌的少女,感覺到了視線,對方以靜谧、平和如水的目光回望。

圖書室內過強的冷氣和上充斥在腦海中的強烈意念,令他幾乎要發顫了起來。

這樣的日子,想要持續下去。

每天放學後,和她一起待在閑靜的世界裏。

要是能夠一直維持就好了。

然後等到有一天,自己夠堅強......這份心意,或許就能傳遞出去了吧。

少年懷抱希望,由衷的祈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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