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之十二

? 投下震撼彈的造物主的聲音,首次,竟隐約透出戲谑玩味的笑意。

這麽一來,除了呆愣之外不禁讓人想不合時宜的回嗆。

他強壓下內心的怒火,站起身。

“诶,你可以起──”

“不然怎樣?等死嗎?”心情差,口氣也跟着差了起來,就在憤然回嘴完的剎那,書櫃後傳來不可忽視的窸窣聲。悶哼,又像是嗚咽。

惡臭彌漫開來。

全身一震。不知為何。有種發慌的感覺……

隔一排…隔一排是吧…是剛剛解決掉女人的地方──

“複、複活…?””還有?!”

──都不是。

下一秒,出現在眼前的東西,否定掉所有的猜測。

映在眼前的跟過去不同,并不是黑暗寄生在”形體”,或是在樓梯間追着人跑得一團黑霧,都不是。

純然的黑。

真的是,只有黑色了。

塌縮、勉強撐得上是人形的東西,一步一步靠了過來,黑色黏稠的汁液不斷滴落,腳下沾黏腐蝕着高貴暗紅的地毯,留下一個個怵目驚心的窟窿─像是空間憑空被挖出一個洞。

一張一阖的。快要窒息般,黑色身影的嘴巴一張一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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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作嘔、充斥鼻腔的惡臭……

認同我……

不要…不要…過來……

“!”

“喂?”

他猛地後抽,平衡不穩側撞上了書櫃,紫成趕忙拉住他──結果卻被春臣反手扣住。

“你聽到了嗎?!”

“啊?”

“聲音!他剛剛說了!那是我的──”

若苑正在向後退,空毫不拖泥帶水的、完全沒有要觀察後行動的打算,首掌一揮,幾顆火球投射了過去──

碰觸到黑影的那一瞬,就像碰着了濕潤的爛泥,火光滋聲熄滅。

好想要…好想要……

它踩過散落一地的書本,衆人來不及叫不妙,春臣來不及從莫名的混亂中回過神來,一個個如同收訊不良的視頻的半透明片霧,迅速冒出書本,抽高、成形。

播放着。

一個個都是。

畫面的人物全都被塗污了。

有種森然的氣氛。

聲音、片片斷斷的傳來。

好痛……

為什麽…

需要我、為什麽誰都不需要我…!

嬌小的黑影被巨大的黑影推擠毆打着。

塗污一片的黑影獨自一人。被推進黑暗的房間。

尖叫聲。

尖叫聲。

春臣用力按住太陽穴,覺得自己也快要尖叫出來了。

如此熟悉。

如此熟悉。

這是──

“!”

圖書館內的光線一閃一爍赫然暗了下來,籠罩在不穩定的微光中,在明亮相間的剎那能看見黑色濃稠物從天花板、牆縫、書架、各處,流淌出來,一個一個造就被吞噬般的窟窿,跟剛剛被踩過的地方一樣,黑漆漆一片、被腐蝕掉的地方什麽都沒有……

春臣卻完全無法從黑影和環繞四周愈來愈多的視頻窗格移開視線。

爬過來。

啪搭一聲,黏答答得形體落到了地面,緩緩地緩緩地向四人爬了過來,若苑尖叫出聲,卻不敢随意移動,暈眩感襲向四人,空間似乎不安定到在扭曲──跟剛來時的一片混沌相似……

我要…我要……

得不到!得不到!為什麽……

為什麽只有我沒有!

毀掉!毀掉!毀掉!毀掉!毀掉!

視頻裏的嬌小黑影變形扭轉,成了中形的黑影,動手要将其他的畫面中的黑影撕成碎片,大形黑影蜂擁而上,拉扯着它。

這是……

“怎麽辦!這次要怎麽做!”紫成大叫,已經沒空管春臣的異樣。

“它…那個聲音……剛才沒有說明規則…!”

“等等、所以!這是要整死我們嗎?搞什麽,為什麽都到最後還活不了?不要啊……!”

“冷靜。”空的聲音,春臣也只是隐約聽見,因為很像凜。但不是真的。所以也沒有意義。

動搖不了他。

改變不了他。

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眼前上演的劇目如此熟悉,即使腳下的地面也開始扭曲幾乎要站不穩了,他仍然震驚的、死盯着前方。

“規則…規則…映…同場加映…”空喃念着,接着便驚呼一聲,”它剛剛說是同場加映!再找一本書!還有沒有?空白的,應該可以的!可以把這只裝回去──”

不是的。

他知道不是。雖然想阻止,卻發不出聲,也動彈不得。

書什麽的。不是啊。

口幹舌燥。汗水。肌肉近乎要抽搐般的繃緊。

他想,這是因為,他知道,該怎麽做了。

空間正在崩毀。

不做的話,會死吧。

但做了也……

做了也……

我……

“朝倉!你也來幫忙找!”

應該做的事。責任。必須做的事。

不是我的錯!明明就不是我的錯!他在心裏千遍萬遍的吶喊着,正如無數個自己熟悉的夜裏──痛苦的時候──

“朝倉!”沒有聽見。聲音無法傳達。隐隐約約手中有種冰涼的觸感、只是冷汗的錯覺吧、但是如此相像…被握住…那個人…想見……好想見──

心一橫。

腳一蹬,他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怎麽前進的。

雙臂展開,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接收身後的人究竟對他的行為有什麽反應──

瘋了吧。一定是覺得他瘋了。

他自己也這麽覺得。

──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

真正的,”故事”本身,在這裏啊。

胸口、身體、與之相接的每個地方都在灼燒,正在被腐蝕着。

他幾乎就要慘叫出聲。

但是他沒有放手,硬是違背了生理本能,抓得更緊了一些,要将那惡心發臭的的東西…或許…如果猜測是正确的、是他”自己”的東西,按壓進體內一般。

是他。就是他。眼前這一片漆黑,說是很有潛力、被黑色子彈打中,分離出來的”瘋狂”,雖然不想承認──但那确實是……

自己。

是啊。

自己。打死一輩子都不想承認,活在他身上,分裂出的另一面。

即便如此,他仍然清楚、明白……

這是在玩火,要是不是這樣的話…

要是正解其實不是這樣的話──

就完了。

一秒。

沒有動靜。

兩秒。

沒有。火。燙。痛。

三秒。

或許這世界的計算方式不一樣、或許根本沒有時間──

四──

不行了不行了好痛不行了痛苦好痛苦但是不能不能不能放不能放手不能放手不能放手救我救我該怎麽辦沒有人能──

【通往開啓_ 回歸軟件加載中__】

軟件?啊…所以說,猜對了嗎──模模糊糊地,他已經不知道該想什麽了。

沉重壓迫感又回歸到身上,懷中的形體消溶粉碎,是回歸到身上了吧;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看其他三人怎麽樣、或者自己現在是什麽樣、隐約好像聽見了空短促音韻的笑聲但他并不确定──

白光溢散。強烈地,一點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迫閉上了眼睛。

隔着眼皮,光芒變的肉色微紅。

最後,只感覺到,與來到這個世界就不符合……

輕柔的……

純白的……

…覆上的感覺……

什麽都不确定,在模糊亮白中,意識便已消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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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鴉羽。黑色。長發。绮麗。湖水。女孩。

黑色的鴉羽伴随着冰涼的氣息淩空降臨。

他知道那是什麽。

是她。

距離逃離現場并不是很久,她就找到他了。

當有些冰涼的觸感輕撫上他的背部──狂湧了上來的是驚訝、不可置信、混亂與更多的痛苦。

痛苦不堪。現在,最像地獄的地方,不過是他的內心了吧。

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自身如暴風般狂烈摧毀的情感,以及過度激烈的身體反應。

是她。

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幹嘔或者幹咳,腥臭發酸的黃色液體沿着嘴角滴了下來。

狼狽不堪啊。

早就已經撐不住了。

縱使是如此的渴望、如此耽溺于那輕柔的拍撫,他仍然無法擡起頭。

現在的他,身體早已滑落樹幹,雙手撐在地面上,跪伏着,仍是作嘔不止。

力氣就要耗盡了。能夠感覺到手臂在顫抖。

“…妳為什麽要來?”氣音中帶着刺,他開口。

“同情我嗎?還是、嘲笑?”明明不是要針對她的,可就是停不下來。

“很惡心吧?很髒吧?走開啊!不要看!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不可憐…一點都不可憐…不是瘋子、不是、不是怪物、一點都不是…!”

不論他咆哮了什麽,她都維持着一貫的沉默,要不是那雙纖瘦的手攬着、正試圖分攤他的重量,撐住他的身體,他絕對會以為這不過又是可悲又卑微的幻影。

這時候,他也才意識到,不過也是個女孩的她,有着那麽大、那麽堅定的力量。

看的到環住自己的白皙手臂,視線卻始終無法正對她。

出于,自卑。

出于,自我厭惡。

為什麽、偏偏是這麽難堪的自己,和那麽耀眼的她?

喘息着,喘息着,就像是饑渴的人理智變的薄弱,無法壓抑內心的欲望。

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她看透這一身的軟弱,但最希望的、心裏也再清楚不過的,只有她能夠平撫自己的狂亂。

說些什麽吧。說些什麽、就只有這種時候她的沉默讓他感到恐懼──

“……你不是,怪物。”

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女孩的聲音澄澈,卻沒有任何情感的痕跡。

“…妳只是這麽說心理卻不是這麽想的吧?都是這樣、都是這樣子…妳明明看到了,我想要殺人!那時候我确實想要殺掉他!妳看、妳自己看!”縱然是自己渴望的答案,他卻更加強烈地否決,只為了得到更多的肯定。他将分不清是真的染滿鮮血或者投射了幻影的雙手湊向女孩,視線倉皇逃避,始終不願意與她的雙眼對上。

她又回歸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然而他無法忍受。靜默是最吵雜的,耳邊鳴着失調的聲響。

沒有回答,是默認嗎?

為什麽不否定我呢?

他用力摀住雙耳。

“…我、…救我、救我…!好吵、聲音、沒有,我才沒有!啊啊啊啊!”

排山倒海的恐懼襲來,他撐起身幾乎是掙紮着爬着的抓住她的手臂,口中颠倒重複着不要她離開的話語,一邊瘋狂的搖頭,他只知道自己的情緒又往脫缰失控的極端奔去,不應該這麽貪婪的,他為前一秒的自己感到懊悔,他做錯了、做錯了!所以她要走掉了對不對?那為什麽又要來找他?為什麽?不可以離開,她不可以離開!不可以連妳都讨厭我,不可以…!

喊着喊着,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道歉。

為了自己傷害人,為了無法自我控制,為了不應該認識她不應該存在不應該在這裏……他混亂的想起小時候不是真的母親的母親将自己揮倒在地,然後抄起東西來砸他的模樣,一定很像吧!現在的自己,和當時的她。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那個惡魔。真惡心。令人惡心。再這樣下去他又要吐了。好惡心。好惡心。

但他還是錯的。因為大家都這麽說。錯的錯的錯的要道歉,因為他是錯的所以、非這麽做不可,他總是欠人一個道歉──他不知道要怎麽挽留一個人,于是他不停向女孩說着對不起,一邊緊抓着她不肯放手。

瘋了,瘋了吧,他一定是完全瘋了。

隐約能夠感覺到女孩仍然維持着冷靜。

事後回想起來,他還是對此充滿疑惑,他不知道一個孩子是怎麽平和的面對另一個語序混亂的道着歉,同時不明所以哀求對方,救救他讓他停下來的孩子,而沒有被吓跑。

她到底見過些什麽,被灌輸着什麽長大的,他到現在都還是充滿了疑問。

而當時,她在等待。

他記得,最後,女孩不知何時抹掉了沾染在他的臉上了淚痕,一個孩子不該擁有的冰涼手指再度令他趨緩了下來,她呼喚着他看着她。

……

視野中是大片無意義的樹影,破碎的陽光,和一部分女孩的黑發,白色連身裙。

她的身周,是閑靜平和的氣息。

但是他仍然無法去看。

喚着,她的聲音有種不可忽視的吸引力。

他閃爍着眼神,不安的移視:他的右手依然抓着女孩的左手,她的右手輕觸着他的臉龐。

他猶疑…猶疑了許久,女孩也不曾催促他,于是最後,他終究迎上了她的目光。

冰涼沉靜,一如她的氣質;那雙眼睛沒有排斥的意思,可是同樣的,他也看不清裏頭究竟蘊藏着什麽,而一開始的畏怯呆愣很快變成了貪婪的注視。

“我沒有辦法救你…”瞳孔收縮,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她很快的摟了摟他似乎是表示安撫─”那種事情,在別人身上是找不到的,只有你自己才可以…”

她好像很困擾着要怎麽表達,事實是,這是唯一一次,他再也沒聽過她開口說出這麽多的話。”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我會來找的。每次都會來找…所以這樣,就不用擔心了…不會一個人,不會不見…”

她努力說着,她知道他最害怕的東西,也知道他最想要的東西,只是沒有自覺而已,他是這麽認為的。所以為什麽說不能夠拯救呢。他分明感覺到自己所渴求的,救贖的話語正從那潤紅的唇瓣間流瀉而出。

“……嗯。”他近乎哽咽而含糊的應道,”嗯。我知道了。…謝謝。謝、謝。”

有傳遞回去嗎?這份心情。

女孩點點頭。拉了拉他的衣服──直到日後,直到現在,都依然習慣的動作──”那,春,回來?”

他也是,用力的點頭。

是啊。回去了。應該要回去……

回到他的歸處──從今以後──他的歸處,就在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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