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 嘉靖帝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人,今年是嘉靖二十一年,他已經三十六歲了。我随餘端過去的時候,他正沐浴更衣完畢準備焚香,餘端淨了手,從一個小太監手裏捧着的白玉盒裏取出一粒丹藥,奉給穿着明黃綢衣的嘉靖帝。

嘉靖帝服用了丹藥,面色潮紅起來,餘端笑着上前去,兩人坐到榻上,餘端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上前服侍。我知道自己該走上前去,可我腳下似綁着千斤巨石一般沉重,遲遲邁不出腳步。餘端的眼色越發淩厲了,我背上冒出虛汗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餘端要是敢再這樣瞧我一眼,我就上前去捏碎了她的喉嚨。

香氣蔓延開來,餘端面上的神色也嬌媚起來,她紅着臉,啞着嗓子喚了一聲:“聖上”。我朝那爐香看過去,餘端好大的膽子,敢給嘉靖帝用迷香。我慢慢向焚香的源頭靠過去,有個小太監向我搖頭,我手摸向香爐,那人正好擋住了我。我擡頭一看,是蘭舟。

蘭舟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嘉靖帝與餘端已經滾到了軟塌之上,衆人都屏氣退了出去,唯我沒動。我不能動,此刻人都走光了,不就是最好的機會。

我們的皇帝與端妃娘娘在榻上好一番翻滾,纏綿處,餘端捉住嘉靖帝的手,嬌滴滴道:“聖上,人家有孕在身,怕是服侍不了皇上呢。”我咧着嘴看着餘端做戲,你知道自己服侍不了,偏偏還要湊過來,這滿屋子的迷香,嘉靖帝方才吃的那顆丹藥,那都是甚麽東西。

嘉靖帝一把推開餘端,喝了一聲:“滾!”

餘端滿臉委屈的瞧着我,娘娘,您看着我作甚,還想推了我上龍床不成?我五指結起,預備抓向嘉靖帝喉嚨,門“吱呀”打開,大太監馮保進來了。

嘉靖帝正在興頭上,餘端又不聽話,他低聲道:“出去,都給朕滾出去!”我五根指頭又松開,一次絕妙的刺殺機會,就這樣錯過去了。

餘端這幾日有些怒意,別扭又無法明說。我不再靠近她的身邊,反而是金英靠了過去,大抵是沾了姚金蓮的光,姚金蓮喜歡楊金英。我也樂見其成,整日裏與蘭舟說說內務府的閑話。

“姐姐,內務府的總管與我師傅不睦,我弄不到名冊給你。”蘭舟同我說拿不到嘉靖帝在後宮歇息的記錄冊子。

“那你師傅不是一直都跟着皇上?”馮保那個大太監還能離了嘉靖帝的身,馮保不就是活生生的人麽。

蘭舟轉過來,直勾勾的看着我,他清亮的眼珠子裏透着十二萬分的堅定,他說:“姐姐,我知道你想什麽,你別想,你別動,你不是我師傅的對手。”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道:“乖,姐姐知道你好,有些事情姐姐必須要去做,就是死了,姐姐也要去做,這是姐姐的命。”是的,命。別枝哥哥,你就是鵲兒的命。為你報仇,就是我是宿命,命不可違,宿命不可破,別枝哥哥,等我。

蘭舟握着我手,他漂亮的眼睛裏又熄了光彩,半晌,他說:“今日掌燈時分,聖上大概會來看望端妃娘娘。”

今日,掌燈時分?

我狂喜,握着蘭舟的手又緊了幾分,一道人影子晃過去,蘭舟撇過頭,我眼風一掃,是姚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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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英成日裏喜滋滋的,我也不知道她在樂個甚麽,總不會是餘端要推她上嘉靖帝的龍床,她歡喜的昏了頭吧。未時一過,我端了茶去了大殿,餘端不在,小宮女說娘娘沐浴更衣去了。我兩指捏開香爐,那陣異香又散了出來,餘端自己不能伺候,她還焚這些迷香,她到底想禍害誰?

有人在我身後吃吃的笑,我轉過頭去,是楊金英,她說:“今日掌燈時分,等你”。

我其實是有些不耐煩見楊金英的,原先我還覺得顏蕪不懂得惜福,現在只覺得,我要是顏蕪,有多遠滾多遠才好。這個女人,身上一陣陰氣,陰測測的,不知在想些甚麽。掌燈時分,她自己就可以動手,何須特意來同我說?

我低下頭,幽幽一笑:“金英要做娘娘了?”她色變,低聲道:“胡說甚麽!”見她表情,我就知道餘端許諾了她什麽,我怪笑:“等咱們金英做了娘娘,我與顏蕪來讨你一杯酒喝。”臭丫頭,臨陣退縮不算,還改旗易幟了。我一指點向楊金英胸口,大聲嚷道:“快來人,快來看看,金英不好了……”

楊金英與餘端沆瀣一氣,我下了重手,碎了她肩骨,我正要捏向她喉嚨,蘭舟在外面道:“姐姐”。我打開門,蘭舟進來,又是一道人影子晃過去,我捏起手指,姚金蓮。

蘭舟拿出一張單子來,他說:“姐姐,這是端妃娘娘今日的菜單子,你看看。”我奇道:“我要這菜單子作甚麽?”

“這單子裏有一味湯藥是與聖上現下在吃的仙丹相克的,姐姐只需讓他吃了,他就……”蘭舟是個好孩子,他想讓我脫身,嘉靖帝如果誤食了甚麽,與人無尤。

不過,這都是他以為的。嘉靖帝要是在餘端宮裏誤食了東西,餘端宮裏的太監宮女全都得跟着償命,每一個人,也許,包括他。我摸了摸蘭舟的頭發,笑裏帶着淚意,“好,姐姐知道了。”

我眼睛裏笑出了淚花,蘭舟過來抱我,他瘦弱的臂膀輕輕抱了抱我,他說:“姐姐,你別怕,我會幫你的。”

姐姐,別怕,我會幫你的。

蘭舟,姐姐不要你幫,姐姐想讓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早知道我會害了他,我應該離他遠遠的,江橋,你這個禍星。

楊金英的眼皮子眨了眨,我将蘭舟推出去,楊金英,她活不了。蘭舟還想說甚麽,我哄他,“姐姐會沒事的,你放心。”蘭舟又笑了,這一笑,如百花綻放,杜鵑纏山腰。誰知,這就是他對我最後的一笑,蘭舟,姐姐是個自私鬼,為了自己,害了你。

蘭舟一走,我就掐上了楊金英的脖子,她開始劇烈的咳嗽,我怪哼:“楊姑娘,別裝了,我還沒用力,你咳甚麽?”

金英道:“江姑娘,少主、少主,他……”我說過了,我對他們那甚麽勞什子少主丁點半點的興趣都沒有,我只知道,楊金英必須死。她說:“我可以幫你……”

幫我?幫着餘端來禍害我。

我并不懦弱,我五指一扣,楊金英殁。

掌燈時分,餘端坐在燈下,笑靥如花。她嬌嬌柔柔的,屋內的香味兒又散開來。嘉靖帝飲食極有節制,吃得極少,既不貪杯也不貪嘴。我抿着嘴在餘端與朱厚熜身後站着,她時不時瞟向門口,等什麽呢,楊金英?娘娘,她不會來了。

暖香漸濃,嘉靖帝起身,餘端本該跟上去,她依舊站在門口又向外望了幾眼。嘉靖帝眼神掃向她,露出幾分不滿,我輕輕提醒她:“娘娘”。餘端眼神發亮,她拉着我的手,跟上了嘉靖帝。餘端,你真是妙極了,自家的人,也敢往皇帝的床上送。

嘉靖帝伸開手臂,餘端示意我上前更衣,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這位人間帝王,他人近中年,氣色極佳,身上馥郁的龍涎香味能蹿進人的心窩子裏面去。餘端嬌嬌笑道:“妾為皇上端茶。”餘端要走,我心一定,手指結起,預備扣向嘉靖帝心窩。

餘端才走,嘉靖帝瞧了我一眼,我垂着頭,他沒有說話。我為他散發,他說:“你是餘家的人?”

不,我當然不是餘家的人。皇上,您想得可真多。我拔下他束發的玉簪,他問我:“你是餘九兮要娶的那位姑娘?”

喲!皇上,您可真能,這都知道?我沒做聲,嘉靖帝緩聲道:“你是湖廣安陸州京山縣白鷗鎮人,朕就是湖廣安陸州出生的。正德二年,朕的二姐四歲,朕就出生了。朕有三個兄姊,長兄出生五日便殁了。朕的大姐、二姐都沒長成,也都殁了。家裏四個孩子,只活下來了朕一個,朕在湖廣安陸州住到十三歲上,十五歲才回京做了皇帝。”

皇帝的聲音沉穩而有磁性,我依舊沒有做聲,他一把捏住我手臂,問我:“餘端不喜歡你?”我低頭道:“端妃娘娘對奴婢好極了。”

他低低一笑,又道:“她想拆散你和餘九兮,還好極了?”

我抿着嘴,沒有做聲。他又笑了,問我:“還是說,你喜歡這皇宮?你喜歡的話,就坐下吧。”

嘉靖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走是留,我自己選。我要想走,他成全我,我要想留,他也成全我,他會要了我。

他就那麽耐心的等着我做決定,我嘴角一彎,五指成鈎,他将我手腕一拉,我跌坐在內殿那張大床上,他嘆道:“朕一直記得,湖廣安陸州的姑娘,都很漂亮。”

漂亮,那我也讓你死的很漂亮。

一陣風響,蒲柳般纖弱的姚金蓮沖了進來,哭哭啼啼道:“皇上!”嘉靖帝一腳踹在她心口上,“滾!”

姚金蓮本就體弱,嘉靖帝一踹,她嘴裏竟吐出血來。我撇過頭去,她一把向我撲過來,形如厲鬼,“江氏,你這個妖婦,你搶了我的蘭舟,又要搶我的皇上,我殺了你!”

我正要扣上姚金蓮的喉嚨,我讓她嚷,我讓她嚷,我手指才結起,嘉靖帝就将我往後一攏,他一腳踹過去,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我知道,已經完了,內殿裏動靜鬧得太大,這次又完了。大太監馮保聽到聲音,直往內殿裏面走,蘭舟去攔他,馮保罵道:“小兔崽子,還不讓開,萬歲罵人啦!”

蘭舟既不說話,也不讓開,馮保失了耐性,一巴掌拍在蘭舟頭上,“快快讓開,你傻了不成?”

蘭舟只管拖着馮保,馮保一腳揣在蘭舟腿彎上,蘭舟匐在地上扯着馮保的衣擺,馮保腳下用力,喝道:“失心瘋了不成?”

內殿裏,嘉靖帝圈住我,沉聲道:“莫怕,朕在這裏。”

姚金蓮形如鬼魅,撲到嘉靖帝身上,去掐他的脖子,我閉上眼,完了,這次真的完了。這方姚金蓮垂死掙紮,外頭蘭舟滿嘴是血的趴在地上,他說他要幫我,他要幫我拖延時間,他覺得,我不是馮保的對手。

馮保弄走了姚金蓮,姚金蓮看見奄奄一息的蘭舟,發起狂來,“啊!蘭舟、蘭舟,蘭舟你莫怕,金蓮姐姐陪你來了!”姚金蓮一頭撞在了大殿外朱紅的柱子上,她說:“蘭舟,我來陪你。”

我聽得清楚,蘭舟不行了,姚金蓮撞了柱子,我淚如雨下。嘉靖帝一把抱起我,緩聲道:“江氏受了驚吓,随朕回禦書房歇息。”馮保見了我似見了一塊寶貝,連聲道:“江姑娘當心,別髒了腳。”

楊金英死了,姚金蓮死了,蘭舟也死了。嘉靖帝很忙,我坐在原先住的偏殿裏的長廊下,餘端被廢了,如今,江氏是主子。

嘉靖二十一年,餘家坍塌了。

宮女刺帝,帝怒,端妃被牽連,姚金蓮、楊金英等宮女死。

我盤着腿坐在檐下,不知事情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我這個該死的人未死,那些個不相幹的怎麽通通都死了。

風動了,我懶懶道:“皇宮裏你們都來去如風,還借我的手刺甚麽帝?”

那人說:“鵲兒,我們走。”

風中飄來的盡是竹葉枝桠的清香味兒,風中折枝手,我手指抓向那人清隽的肩骨,我想我大概哭花了眼睛,我嘶啞着嗓子問他:“別枝哥哥,你為甚麽要騙我?”

人生一刺啊,刺刺都刺在最愛的人心底……

☆、番外

? 餘大将軍府被封了,聽說嘉靖二十一年餘府抄家,端妃娘娘以死相求,求餘家幼子餘九兮一條生路。帝允。

宮裏丢了一位娘娘,太監宮女們搜遍了皇宮也沒尋到那位娘娘的屍體,井底下、房檐上,處處都沒有。嘉靖帝連搜了月餘,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宮裏傳來消息,那娘娘姓江,一雙眼睛含了春水,皇帝一見就愛上了。傳言愈發離奇,大家猜測那江姓女子莫不是甚麽精怪托了身,禍害了端妃娘娘之後,那精怪就化了形飛天遁地逃之夭夭了。

我坐在餘府的屋頂上,雨花院已經不是原先那個雨花院,雨花院落、離離風景、花香十裏、樹影斑駁、月下黃昏,這樣坦蕩風景,才是一府氣象。

我跳到檐下的臺階上坐下,花兒都在,薔薇怒放,我低着頭一盆一盆看過去,唯獨不見一盆粉薔薇,那花盆邊沿缺了角的粉薔薇。我起身又認真的數了一遍,真的沒有,去哪兒了呢?太陽正好,我将袖子拉高些,開始搬花兒,花兒也要曬曬太陽了,土也該松松了。一粒水珠落進花盆裏,我擡頭一看,太陽那麽大,沒下雨呀!

有人遞來一方絲帕,他道:“別哭了,少主他……”

顏蕪在我身邊坐下了,我自顧自搬花,沒有理他。是啊,理他們作甚,他們那樣大的能耐,菊英也是他們的人,我入京之後遇見菊英,菊英帶我進了大将軍府,一切都是他們安排好的。我是個扯線木偶,只需要跟着他們的安排走就好了,本來我也不需要刺皇帝嘛,與蕭家有仇的是餘家,與餘家有仇的是唐家,蕭別枝要為唐蜜報仇,我要為蕭別枝報仇,循環往複,公平得很。

我身上那根明月鞭是唐家大小姐唐蜜的,唐家許多財寶,嚴世藩瞧上了唐家的人,唐家的珍品,餘家為虎作伥,被滿門抄斬的是唐家。還有唐家那個漂亮的大小姐,唐蜜,她被絞殺了。

蕭家與唐家有婚約,唐蜜是蕭別枝未過門的妻子,江湖事江湖了,蕭別枝不肯。餘家勢大,他就要動了餘家的根本,嚴世蕃跋扈,他就要斬了嚴家的爪牙。蕭別枝,意在朝堂,他要趕盡殺絕。

餘端一死,餘家搖搖欲墜,餘九兮失蹤,餘家的根基都散了。餘家被打得形神俱散,一切仿似唐家,唐家亡,餘家滅,唐蜜死,餘端葬。餘家每一筆血債都要照着唐家來償,我就是那柄刀子,別枝哥哥,你可真好啊!

別枝哥哥,你可知道,我甘願為你驅使,是因為,我愛你。

別枝哥哥,我江橋的命是你救的,我江橋的一生,都賠給你。別枝哥哥,我江橋孤家寡人,你給我的,我都還給你。

我扯出明月鞭,丢到雨花院最老的那根枯樹上,曼聲道:“我江橋是個孤兒,但我不是乞丐,不該我拿的,我不要。”

我有時會想,或許蘭舟就是我弟弟江岸,他或許是不記得自己的年紀,亦或許,是有人教他這麽說的。

是誰教他的?他師傅馮保,還是那個神憎鬼厭的楊金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蘭舟死了,回不來了。

“江姑娘,少主他也苦,他心裏苦。他時時會來這裏看你,又不敢和你說話。上次你抓他喉嚨,問他是誰,他那時就想向你和盤托出了,是我,是我打暈了你,你別怪他。”

顏蕪碎碎念念,我抽出墨産婆繡的第三張帕子,青綠的空白的帕子,低低笑道:“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一年後,湖廣安陸州。

我坐在別枝哥哥的墳前,我的別枝哥哥已經死了,早在嘉靖十九年,我十五歲的那一年,他已經死啦。

我在墳前倒了一杯酒,笑道:“別枝哥哥,這是竹葉青,青澀又撩人,苦澀又甘甜,鵲兒覺得這酒配你,真的。”

“那我與你喝一杯。”蕭別枝穿着一身霜色的雲錦輕袍站在了我面前,我笑道:“別枝哥哥,你曉得鵲兒挂念你,你還魂了麽?”

蕭別枝過來摸我的頭發,我一爪子伸過去,一點力氣也沒有,他扣住我的手腕,“鵲兒,你的功夫呢?”

功夫?廢了,功夫都廢了。

“我是江橋,鵲兒不都死在皇宮裏了麽,哪裏來的鵲兒?”我樂呵呵的,他來抱我,我眼淚盈在眼眶裏,落不下來。

“別枝哥哥,我是江橋,不是鵲兒,你弄錯了。”

“別枝哥哥,‘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百鹂。百啭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我接的對嗎?”

“別枝哥哥,你看那頭的花兒都開了呢……”

蕭別枝左邊眼角的淚痣隐隐的,我伸手去摸,卻又猛然縮了回來。別枝哥哥,我不敢,你是那樣遙不可及,我江橋一介孤女,身無長物,江橋不敢。

我收了酒壺,低低一笑,轉身走了。

蕭別枝跟在我身後,我走到哪兒,他就走到哪兒。我回頭問他:“你跟着我作甚麽呢,我若去死,你也跟嗎?”

這是去道觀的路,我熟悉極了,我每日往返道觀和別枝哥哥的墳頭之間,我怕別枝哥哥在地下會忘了我。現在我住在道觀裏,白鷺對我好奇極了,尤其聽說宮裏丢了一個江娘娘以後。我懶得理他,他待我極好,也不問我要錢,他說:“當時從餘家敲了一大筆,夠吃夠住。”我問他:“錢花完了呢?”他說:“再去找蕭家要,也是一樣的。”

白鷺站在道觀門口等我,直沖我笑,我也笑,他還笑,我只好道:“犯甚麽毛病,癡了不成?”

“橋兒,你好嗎?”我驀然轉身,餘九兮抱着一盆粉薔薇從道觀門口的石獅子後面轉了出來。

那粉薔薇怒放在風裏,粉色花瓣上殷紅點點,似極了我那日流到花盆裏面的血。他氣色尚好,薔薇開得也好,他說:“花都開好了,橋兒,你好嗎?”

餘九兮,我很好。你呢?

餘九兮抱着薔薇花,蕭別枝站在我身後,白鷺怪笑道:“有客至遠方來,這是本觀的榮幸,兩位貴客,請罷。”

蕭別枝和餘九兮都看着我,我看着白鷺,白鷺笑了,舊時的財主和新財主一道來了,他還能不笑?

白鷺一把推開道觀大門,連聲道:“嘉靖十一年冬天,那丫頭就來了我們道觀,她小時候就生的漂亮……來,我領兩位貴客去那丫頭的屋裏坐坐?喝什麽茶?那丫頭不愛喝茶,她愛喝酒,啧,愛喝酒,我們這是道觀,她怎麽能愛喝酒呢……”

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我是江橋,我爹爹是百戶,也有人喚我鵲兒,我還有個弟弟,他生的很漂亮。我飲下三杯酒,紀念三個人,我爹、我娘,和蘭舟。

“鵲兒,你……”

“橋兒,你……”

我是江橋,出生在湖廣安陸州京山縣一個叫白鷗的鎮上。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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