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拒絕命運

巫淺唯站在醫院樓下,她發誓她是路過。

仰着頭,看到應該屬于靳東痕的病房。

果然有異常的磁場充斥了那間病房,看來是有人想用巫術置靳東痕于死地。他醒不過來,是因為他的靈魄回不到體內,只要他的靈魄離開身體七七四十九天,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只剩十天。要救他嗎?救了,她跟他的命運或許就真的再也逃不開了,還是讓他就這樣死掉?這正是一個好機會,靳東痕也不算是個好人,他活着,或許很多人都會頭疼,不,不只是頭疼,現在不正有人在想方設法置他于死地,而且是個擅長巫術的人。

而她巫淺唯也不算是個好人。

沒錯!既然他不是好人,就不值得救。她不是好人,也不需要去做這種好事。對!

她轉身,不準備再管這擋子閑事,卻在轉身的一瞬間,不自覺低咒了聲。

坐在長板凳上的男人,不就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靳東痕?

不,應該是靳東痕的靈魄,此刻正神情迷茫木然的坐在那裏,冷峻的臉上有一絲不确定。靈魄與魂魄不同,靈魄是被迫逼出體外,比魂魄的生命力更弱,他看不見鬼魂,而人更感不到他的存在。

一個孕婦直直的朝他坐的位子走去,他沉默地站起身。事實上,他起不起身,那個孕婦都會在那個位子坐下去,因為她顯然不認為那兒有人。靳東痕自嘲的冷笑,那笑讓巫淺唯的心猛地揪疼,就像當她得知那場車禍真的發生了時,也有同樣的心情,但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這時,一輛轎車停在醫院門口,黛麗莎從車上下來,靳東痕快步走到她面前,黛麗莎視而不見甚至穿過他的靈魄快步上樓。

“黛麗莎!”他絕望的喊了聲,但黛麗莎卻穿過他,依然朝醫院大樓住院部走去。

靳東痕再次諷刺的笑:“沒有人看得到我,沒有人。”

他幾乎是咆哮,但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人聽得到或感覺得到。

一個月來,他用盡一切可以用的方法,就是沒有人能看見他,他成了一個隐形人。向來呼風喚雨的人突然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他從沒有過這樣的無力感。他知道他現在不能稱之為“人”了,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死了,他的軀體似乎還沒有宣布死亡,可他根本接近不了自己的身體,一接近,就有一個無形的屏障把他彈開,不管是在病房還是手術室,那股力量似乎是從身體上發出來的,但對常人卻毫無影響。

他從未試過如此不安和茫然,有時候他想,也許死是一種解脫。

“該死!”他又低咒了聲,擡起的視線卻對上巫淺唯清澈的眸子,他驚了一下,四目相接時,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是你?”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幾乎不敢相信,他以為,或許再也見不到她,他曾經想,也許那天他是應該不顧一切的追上去的,是的,不顧一切。

“你能看見我?你能看見我!”他的語氣是肯定的。

巫淺唯抿唇不語,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即使狼狽得只剩靈魄,依然透着尊貴的氣質,霸氣十足。

那天,她不該去的,其實她只要走過去,告訴他,不要上車,有危險。她相信他會相信她的話,她有這個把握。這或許是在他看到她的眼神中讀到的吧,但也就是那樣的眼神,讓她又放棄走向他。因為接下來她或許将再逃不開他,而她又那麽迫切的必須逃開他。

沉默了幾秒鐘,最終仍然下定決心,視若無睹的,穿過他的靈魄徑直往前走。

“看不到?”靳東痕看着被她硬生生穿過的身體,卻覺得有些異樣,這種感覺和被黛麗莎或任何別的人穿過的感覺不一樣,很不一樣。他回頭看着她的背影,吼道:“你一定看得到我!”

巫淺唯依然繼續往前走,逼自己對他視若不見,充耳不聞,她甚至覺得腳下有些不穩,她是那樣想要逃開,似乎再不逃開,就會萬劫不複。

“站住!”他如王者般氣勢擋在她面前,透着毋庸質疑的森冷怒氣。

有片刻,巫淺唯确實為他的寒氣所攝,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可笑,他現在是個常人看不見的靈魄。

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她再一次漠然穿過擋住去路的靈魄往前走。

她頭皮開始發麻,因為那種明明知道他就站在面前,還偏要往他胸口上撞的感覺,有種投懷送抱的感覺,她似乎感覺到他懷裏的溫暖,還有他的心跳,感覺是那麽的貼近。

她快步攔下一輛計程車。

靳東痕蹩緊眉頭,拳頭握得更緊:“難道真的看不見?”她看不見他,這是必然的,因為他現在根本不是“人”,他的身體就在樓上的病房裏躺着,她怎麽可能看得見現在的他?看得見才奇怪。

但是不行,誰都可以看不見他,但是她不行!因為他可以在人海茫茫中看到她,那麽她也應該在別人看不到他的情形下看到他,當時靳東痕就是有這種不理智的想法。

于是,當巫淺唯以為一上車就可以永遠擺脫噩夢的時候,卻發現身邊多了一個非人非鬼的并且驕傲的家夥。

他想怎麽樣?巫淺唯感覺到他跟上自己,心底陡然有些無措。

司機開了車:“小姐,請問去哪?”

沉吟了聲,她說:“一直往前開。”

這是靳東痕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他再一次注視着她,湖水般清冷的眸子,清澈卻深不見底。嘴唇總是倔強的緊抿着,他不知道怎麽判斷那樣緊抿着是因為倔強,但他就是有那樣的感覺。在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啞巴。鼻梁微翹,烏黑的卷發長到腰際,沒有束縛的披散着,有幾縷垂在胸前。

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覺得她像個精靈,但現在他看着她深不見底的眼睛,他知道她不是精靈,她是個幽冥,随時可能吸走他的靈魂。

“如果我能活下去,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他嘎聲低喃,充滿霸道與肯定。

巫淺唯猛覺得背脊一涼,這是她聽過最恐怖的話,像魔咒般。如果是從別的男人口中說出來,她只會當作一句狂妄不羁的笑話,可是,這個男人是靳東痕,就算他不是她的命定情人,這句話,也足夠令她震驚。

可惡,這個男人以為這世上所有的女人只要他想得到就可以得到嗎!他的女人已經夠多了不是嗎!決定了,就讓他死吧!她決不會插手救他!

“不過我想,或許只能等下輩子了。”他說,又是那種自嘲的聲調。巫淺唯看着後視鏡裏苦澀的笑,深邃的眼眸中有些迷離,她突然又有點舍不得他死了。該死!她在心裏咒罵道。

“小姐,前面沒路了。”這時司機轉頭說。

車停在碼頭,巫淺唯看着前面的海。

“你是豬啊,沒路了不會拐彎嗎?我要回家,不是自殺!”她沒好氣的說,像是終于找到發洩對象,有兩個自己,在體內掙紮不休,似乎要把她弄得精疲力竭。

靳東痕失笑:“沒想到……你也會罵人。”

巫淺唯看着後視鏡裏面那張過于俊冷的失笑的臉,有片刻的失神,看來一時半會是甩不掉他了。

“左拐。”她悶悶的倒回靠背,把視線調到窗外,對司機說了公寓地址。

“我想,我現在應該是快死了,不知道下輩子,還會不會記得你……下輩子……以前我絕不相信前世,但現在,似乎有點相信了。”他喃喃說,對她,似乎總有一種似曾相識并迫切想要抱住她的沖動,似乎一旦錯過就會來不及。他不知道這種讓人窒息的沖動為何而來,只能推到前世。

下輩子?等下輩子他不再這麽霸道沒這麽無情再說吧。巫淺唯想。

半個鐘頭以後,計程車終于把她送到了公寓樓下,付了錢,面無表情的下了車,上樓。靳東痕自然是不客氣的跟進了門。

“沒有男人的味道。”這是他進門的第一句話,他滿意的打量着這個簡單的居室。

巫淺唯翻了個白眼,繼續把他當作隐形人。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徑自走到廚房。而靳東痕則悠閑的躺在她客廳的沙發上。

她在煮面,一舉一動都是漫不經心的,他就那樣漫不經心的看着她漫不經心的動作。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她剛好把煮好的面放在餐桌上,她走過去接起電話。

“唯唯,只剩十天了哦,你真的要看着你的命定情人變成孤魂野鬼嗎?聽說靳東痕今天又進了一次手術室耶,醫生已經宣布他的生存幾率不大,我們都知道,他的靈魄要是十天內再不能回到體內,就真的會死于非命,變成游魂野鬼了。”彼端傳來宋盈雨的聲音,這些天她每天都會報告倒計時,很顯然她現在關心的并不是靳東痕的生死,而是巫淺唯到底會不會救她的命定情人。

巫淺唯反射性的瞄了眼靳東痕,卻與他的對上,她趕忙移開,他應該沒有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

靳東痕坐起身,他幾乎可以确定她剛才是在看他,但她看不見他不是嗎?算了,或許只是巧合,她或許在看她的沙發是不是該換了。冷靜下來之後,他知道,她當然是沒有理由看得到他的。

“好了,盈盈,不要再為這件事打過來。”說完,她不自在的挂了電話。

“為什麽我總覺得你能看見我。”他又躺回沙發。

巫淺唯走到餐桌前,繼續吃着面,他起身走到小餐廳,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可能是因熱氣而蒸發出的些許細汗,似乎在确認他的錯覺,然後再一次确定她還是看不見他,才轉而看着她碗裏的面,搖搖頭。

“你吃得太少了,你不用減肥,我的女人應該再胖一點。”

“咳咳!”她被湯面嗆到,罪魁禍首當然是眼前的男人,她壓制住擡眸瞪他的沖動猛咳着。

“笨蛋,無緣無故怎麽會突然嗆到!”他繞過桌子拍她的背脊,剛落下手,又嘲諷的笑了,他的手透明的穿過她的背。

該死!如果他閉上嘴,她自然不會被“突然”嗆到!

她憤憤的想,突然來句“我的女人”,就好象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是他的所有物了!她真希望自己可以裝做沒聽到,但心卻不由的跳得厲害。

她起身把碗放到流理臺,洗那唯一的一個碗,但那個該死的男人一直盯着她,于是很不幸,這只碗或許注定是要壽終正寝——當那個該死的男人走到她身後,緩緩抱住她的時候,手中的碗“呯”地摔在地上,她愣住了,他也愣了愣。

“你……是不是感覺得到我?”他遲疑的問,聲音有些顫抖:“是不是?”

但回過神的她只是默默蹲在那裏揀碎碗片。

“回答我!”他吼。想阻止她揀着碎片的手,但他的手穿過她的手時,再次挫敗的握緊拳頭。

“呀!”她猛的縮回手,手指流出血來。

“笨蛋!”他氣她對他無動于衷,更氣自己只能看着她流血什麽都不能做。從來沒有一刻,他這麽痛恨自己為什麽已經不是一個“人”!

巫淺唯默默處理了小傷口,又用掃帚掃掉殘餘的碎片。不行,如果他再呆下去,她一定會瘋掉。

下了決心似的,她從容的走進浴室,開始放水。

“你做什麽?”他蹙眉看着她的背影,也緩緩進了浴室。

她用手探了探水溫,然後,背對着門,脫下上衫、裙子、接着是內衣……

“該死!”他旋即轉身出了浴室。

她松了口氣,這樣一來,他應該不會再懷疑她看得見他吧,應該走了吧。

她原本甚至以為,他會一直看下去,女人的身體對他而言應該是司空見慣了,但是他走了。終于走了,她想。

洗好澡走出浴室,她幾乎要輕松的哼起小調,但——以為終于可以擺脫了的那個人,卻悠閑的躺在沙發上。

他看着她出浴後慵懶嬌媚的模樣,低喃:“我不應該出來……但是,我怕忍不住要你的欲望。”

巫淺唯為他露骨的話臉微紅,她徑直走進卧室,這個該死的男人,一定要想辦法弄走。

半夜的時候,巫淺唯感覺得到,身邊多了一個人,他在看着她,甚至撫過她的發絲,然後是一個低沉的略顯嘶啞的聲音:“如果我可以感覺到你,該多好。”

混蛋男人,是不是禁欲太久了,居然爬上她的床!他有那麽多曾經的現在的發展的女人,他可以去一一拜訪不是嗎?

巫淺唯忍住踢他下床的沖動,翻個身背對他。

在連換三個工作之後,巫淺唯終于在一間小得不能再小,但決計不會和帝國財團扯上任何關系的小公司覓到一職,只是她的頂頭上司似乎看她很不順眼。

“巫淺唯,下班之前把這些文件做好交給我。”一個尖銳的女聲之後,一大疊文件夾便落在辦公桌上。

巫淺唯面不改色的看着疊得山高的文件,從最上面一本開始做起。

“原來你叫巫淺唯。”該死的聲音又出現,她原本就沒表情的臉更冷了一些。她沒想到靳東痕可以這樣無聊,居然跟她到了公司。

“杜小姐,”一個不溫不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如果你部門的人手不夠,可以直接向人事部提,我們公司沒有苛刻員工的先例,我希望以後也不要有。”

“呃……是,總經理。”被點到名的杜小姐馬上折回來把巫淺唯桌上的文件全部撤出,包括原本她的工作。眼中射來狠毒的目光。

巫淺唯依然坦然接受她的不善意,接着,出聲的男人站在了她面前,沒有說話,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離開了。

“他做什麽?那樣看你是什麽意思?”傲慢的聲音不悅道,然後兀自得到結論:“混蛋,他竟敢喜歡歡你!”

巫淺唯幾乎失笑,梁言喜歡她,她也是前幾天才獲知的,杜小姐針對她,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想到這個她一直列為冷血無情的男人,卻只從一個眼神,就敏感的嗅出了其中的異樣,難道男人終止比較了解男人嗎?還是應該把他從無情的範圍中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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