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沒心沒肺
其實卯時剛到, 夜千辰就已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打算動身去纖雲殿。
只不過他剛起身, 喚了步辇到千宸殿外頭候着, 穩穩坐上步辇,就有一位芳雅殿的傳話宮女急匆匆邁着小碎步過來,跪着攔在了步辇前。
“王,奴婢有急事禀告。”傳話的圓臉宮女心裏頭也頗沒底氣, 說話的聲音帶着些顫抖, 似乎是怕自個兒就這般沖動攔了王的步辇會被砍了腦袋。
但既是蘭美人吩咐的,她不敢不從……
幸好夜千辰并未動怒, 或許是因為事關白櫻蘭, 他只是低頭望着匍匐在腳底的奴婢,冷厲的眸光微微一閃:“說。”
傳話的宮女匍匐在地, 顫着聲音說道:“王……蘭美人今兒吹了風受了寒,似乎有些頭疼……請……請王去芳雅殿瞧一瞧蘭美人罷……”
“她吹風受寒, 你在做什麽……?”夜千辰垂着眸,黑幽的瞳仁似一片無盡的深淵。
未等這宮女回答, 他便冷聲徑直說道,“拖下去,斬了。”
求饒聲漸行漸遠,夜千辰俊臉毫無溫度, 古井無波, 人命在他眼中如蝼蟻, 所以他仍舊不動聲色的坐在步辇上。
蘇全等了許久, 也未聽到夜千辰下令到底是按原計劃去纖雲殿還是改道去芳雅殿。
蘇全不敢妄自揣測聖意,只好和其他四位擡步辇的太監一起垂首屏氣凝神,等候着夜千辰的指示。
良久,才聽到夜千辰幽幽一聲:“去芳雅殿。”
漆黑的眸色之下,是翻湧着的暗潮。
……
芳雅殿。
白櫻蘭早就精心打扮了一番,一直在翹首以盼,等着夜千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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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門的兩個小太監早就得了白櫻蘭的吩咐,一左一右在門口不停的伸着脖子張望着。
待到遙遙望着四名太監擡着夜千辰的步辇緩緩過來,就一路争先恐後的小跑着進來禀告了。
白櫻蘭正照着銅鏡,又往臉上撲了一層水粉,塗得小臉一片蒼白無力的模樣,這才讓宮女扶着她起了身去迎接夜千辰的到來。
白櫻蘭走到門口,正好夜千辰負着手,闊步踏過了朱紅色的門檻。
他冷峻的臉上似是覆了一層薄冰,望向白櫻蘭蒼白削瘦的臉頰時,才松動了些許,緩聲問道:“既然你不舒服,就不必出來迎孤了。”
“王……妾沒事的,不能壞了規矩。”白櫻蘭彎了彎嘴角,臉上盡是善解人意的溫柔笑意,跟着夜千辰身後走進了殿內。
白櫻蘭似乎是篤定了夜千辰一定會來她這,早就吩咐着小廚房做了滿滿一桌子二十幾道菜,擺得黃花梨方桌滿滿當當,不見一點兒隙,正冒着缥缈的熱氣騰騰。
“王,妾也不敢吩咐禦膳房送禦膳來,只好吩咐小廚房做了這些,但都是您平日裏愛用的菜。”白櫻蘭臉色蒼白的解釋道。
夜千辰淡淡的眼風掃過這一桌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沉聲說道:“什麽不敢?孤說過,你的話便是孤的話,這宮裏沒什麽你不能指使的。”
“嗯……”白櫻蘭動容地看着夜千辰,杏眸中盡是感動唏噓,“妾謝過王的厚愛。請王落座,妾給您布菜……”
夜千辰微微擰了擰劍眉,并未坐下來,站得脊背筆直,長身玉立:“聽說你又受了涼頭疼?”
“嗯……”白櫻蘭微微垂眸,臉色虛弱又蒼白的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過不打緊的……有王在,妾覺得安心,似乎頭疼也輕了許多。”
“王,今晚您歇在芳雅殿麽?”白櫻蘭觀察着夜千辰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道,“近些日子,妾總發些夢魇,關于以前那些……成宿成宿的睡不着……”
“不知為何,只有王守着妾安寝的時候,妾才能安心入睡……”白櫻蘭的聲音越來越小,蒼白的小臉泫然欲泣。
夜千辰的眸色一凜,望着她煞白的小臉,劍眉緊緊擰着,但還是緩了緩聲音勸道:“櫻蘭,你先用了晚膳再說。”
瞧她這虛弱得搖搖欲墜的身影,他真怕她再不吃東西就昏倒了去。
白櫻蘭咬了咬唇,眸子裏透出股子倔意:“王是答應妾了麽……”
夜千辰的目光有些不忍與白櫻蘭對視,不忍看到她的傷心與失意,所以他別開了眼,依舊冷着聲音說道:“孤今夜……召了紀美人侍寝。”
他昨夜回千宸殿後輾轉反側,早就下定決心今晚一定要好好教訓折磨她,定要見她哭着求着軟着聲音求饒才行。
不好好教.訓紀若晴一番,難以罷休,他解不了悶在胸中的那口氣,現在心裏都堵得慌。
白櫻蘭怔忡一瞬,立馬眼眶微紅,露出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什麽都不說的樣子,朝着芳雅殿的管事太監說道:“小宋子,去纖雲殿走一趟,告訴紀姐姐,今兒因我實在頭疼,萬般無奈擾了王來看我,實在有愧于紀姐姐……王今日只在我這兒用膳……”
“用……用完膳便會去纖雲殿的,讓紀姐姐不必着急。”白櫻蘭吩咐到了最後,聲音有些哽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再沒說什麽,只安安靜靜地給夜千辰面前的碗碟裏布起了菜。
只是白櫻蘭紅着的眼眶,眼眶裏蓄着的淚水,還有微微顫抖的玉手,都讓夜千辰心中産生了淡淡的愧疚之意。
畢竟,她曾救過他的命。
不過他臉上蘊着的冷霜仍舊未消,只是耐着性子勸道:“櫻蘭,如今當務之急是養好你的身子,旁的不必多想。”
白櫻蘭垂着眸子,蝶翼般的長睫輕輕撲簌了幾下,細聲說道:“紀姐姐的身子也不好……今日我去她那,還瞧見她在喝藥,可王仍舊召她侍寝……”
夜千辰皺了皺眉,黑眸中盡是不屑和鄙夷,輕嗤一聲,言語帶着寒意:“櫻蘭,莫要作踐了自己和她比。你的身子金貴,她又如何比得?”
紀若晴不過是紀若餘送給他的玩物,且還是個極沒良心又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物。
縱是紀若晴身子不好又如何?玩壞了扔了便是,正好他也快忍耐到她極限了。
又怎能拿來和他的救命恩人白櫻蘭比?
夜千辰覺得,這比較完全是對他夜千辰救命恩人的一種侮辱。
白櫻蘭執着玉箸的手微微顫抖,咬着唇臉色蒼白。
她心底也暗暗着急,可夜千辰的注意力完全沒被引到紀若晴喝的藥上頭,她也實在無可奈何,只能下回再提這事。
夜千辰冷沉的臉色微緩,卻并未落座,也并未望一眼白櫻蘭給他夾的菜,反倒叮囑了一番白櫻蘭好好歇息後,又往外走去。
白櫻蘭雖臉色差了點,但看起來卻身體無虞,且有張神醫在幫她調理身子,他也放心。
夜千辰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纖雲殿好好懲罰一番那個沒皮沒臉又忒沒良心的紀若晴。
“王……”白櫻蘭突然眼疾手快的放下玉箸,起身攔到了夜千辰的跟前。
“還有何事?”夜千辰耐着性子,眸光一片冷幽,其中有着他極力抑制着的怒火。
不是朝白櫻蘭,而是他一想到紀若晴,便覺得胸腔中燃起了無盡怒意。
這怒火今日已燒了一整日,火燒火燎害得他整日都茶飯不思,在腦子裏想了一百個如何教.訓她的法子。
“王,您用了膳再去罷……”白櫻蘭仰着脖子,咬唇看着夜千辰,“妾方才讓小宋子去纖雲殿知會了紀美人您不去用膳的消息,想必那邊也沒給您留晚膳……”
夜千辰擺了擺手繞過白櫻蘭繼續往外走,無謂的說道:“孤不餓。”
“王……”白櫻蘭又追上了夜千辰,擋在他身前,小臉煞白又可憐的嗫喏着問道,“……是不是在王的心中,紀姐姐比妾更重要……?”
夜千辰的臉霎時便變得難看起來,他眸光一凜,嗓音低沉的否認道:“休得胡說!櫻蘭,孤已同你說過,你最重要。孤的命都是你的。”
白櫻蘭似乎不信,淚眼漣漣的咬着唇,細聲問道:“那為何王總是召紀姐姐侍寝……而且王還賞了她那價值連城的紫翠玉簪……這等珍貴的簪子,妾連碰都沒碰過的……”
夜千辰微怔片刻,旋即渾不在意的解釋道:“孤不過借她賞玩幾日,你若喜歡,孤去拿回來送給你。”
說完,他又擡腳往外走。
這回白櫻蘭已沒了理由攔他,因為他是去纖雲殿将紫翠玉簪拿回來送給她的。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夜千辰高大峻拔的身影消失在芳雅殿的門外。
……
纖雲殿。
夜千辰特意未讓蘇全通報他來的消息,就是為了看看這沒良心的女人在殿裏做什麽。
可曾對他有一絲絲的愧疚……?
然而,夜千辰失望了。
非常非常的失望。
他剛跨過高高的門檻,就看到這沒良心的女人正坐在偏殿中,面對着一桌子琳琅滿目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頤着。
她穿着一身宮緞素雪娟裙,正側對他。
她一頭青絲如瀑披散在身後,斜斜插着支鎏金穿花戲蝶步搖,娟裙的裙擺長長曳到了玉石地磚上,腰肢纖細,側影玲珑,若忽略她那極其……不文雅的吃相,這副樣貌着實是傾人傾國又傾城。
這般絕色的容貌生在這種女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看到她竟毫無愧疚之心,反倒在這兒吃得極香,好像眼裏除了眼前這桌子佳肴再也沒有其他。
沒心沒肺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紀、若、晴!”夜千辰急急闊步走過去,幽冷的嗓音念着她的名字,擡手鉗住了她的下巴,令她轉過頭來正對着他。
在這一瞬,他從她眸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驚慌失措,但很快又恢複了往昔的澄澈與純淨,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仿佛什麽都不能在她心間落了痕跡。
她殷紅的唇還挂了晶瑩剔透的湯汁兒,更襯得眸光潋滟,似一汪春水,直直映進了人的心尖子上。
夜千辰突然忘了他是來要簪子的。
只想将眼前這個眨一下眼睛都像在勾.引他的女人扔到黃花黎羅漢床上,将他今日翻來覆去想的一百個懲罰她的法子都在她身上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