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情為何物！
是夜。
紀若晴忙碌了一整日, 總算能躺在卧榻上歇息了。
其實倒也不算勞累, 畢竟飯菜都是有人端了送進帳中的，熱水也有人燒好了盛在木桶裏搬進來, 她甚至還能托着夜千辰的福也泡個熱水澡。
在軍中，這已是難能可貴的了。
至于伺候夜千辰麽……說是伺候, 其實也不需要她做什麽。
布菜不需要她, 他反倒嫌她礙事, 不如自己夾菜吃得快。
更衣也不需要她，他沐浴都要将她趕得遠遠的，尤其是她出了帳中更好。
唯一需要她的，可能就是他在寫字的時候她在旁邊幫着磨一磨墨，或是跑腿替他去賬外喚一兩個兵士來帳中聽他差遣。
這些事兒都無趣得很, 紀若晴白天就一直在強撐着不打呵欠，如今好不容易能睡了, 她頭一沾軟枕, 就覺得心頭無比的惬意和舒暢。
這頂軍帳是用白色的紗麻布搭起來的，賬頂隐約還開了道小口子, 有清靈的月光透過這道小縫隙灑進來, 零零碎碎落在身上, 仿若淺淺的銀光流動, 在寂靜無聲又漆黑的夜裏添了幾分光輝。
紀若晴聽着屏風另一邊夜千辰綿長的呼吸聲, 猜測着他大抵已經睡得熟了, 才敢摸了摸懷裏那顆硬實的夜明珠, 悄悄摸摸拿了出來。
夜明珠一掏出來, 淡淡的熒光白就耀滿了半間軍帳，只是往日裏璀璨而奪目的光輝清淡了不少，因為紀若晴怕太過亮堂，還在外頭特意包了一層月白紗的帕子。
紀若晴纖長的玉指輕輕捏了捏圓滾滾的夜明珠，堅硬渾圓，若是用力反倒會捏得手指生疼。
看到這夜明珠，紀若晴就會想起紀若餘，畢竟這夜明珠是紀若餘千方百計給她弄來的。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不遺餘力的找她……
紀若晴的視線悄悄移到屏風上，夜明珠淡淡散發出來的輝光，可以隐約照見那邊一個側躺着的朦胧黑影，瞧不真切，卻仍舊能清晰感覺到那具身軀上散發出來的迫人氣勢。
說起來，這夜明珠是夜千辰的寶貝，還象征着夜國的榮耀，她不應當奪人所愛，該還給他才是……
可是若還給他，她的身份自然就暴露了……
明明掌心握着的夜明珠微涼沁骨，可紀若晴卻覺得有些灼灼燙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涼如水的靜默中，突然響起了夜千辰略喑啞的聲音，仿佛是在朦胧中醒來：“什麽東西？”
紀若晴連忙将夜明珠揣進懷裏，也裝出一副朦胧迷茫的聲音，不管夜千辰看不看得到，假裝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反問道：“什麽……？”
“……”夜千辰那邊靜默了片刻，嗓音低沉而喑啞着說道，“孤好似看到了發光發亮的東西。”
紀若晴假裝奇怪的“咦”了一聲，而後又恍然大悟着笑道：“陛下，您許是看到螢火蟲了吧……這裏螢火蟲甚多，總有不小心飛到帳中的，您若是嫌亮，我讓人将這些縫隙都堵起來，讓螢火蟲再也飛不進來。”
“螢火蟲？”黑夜中幽幽傳來夜千辰的聲音，夾雜着一絲微不可查的疑惑。
紀若晴知曉他自幼在皇宮長大，哪可能見過螢火蟲，所以才信口胡謅的，她在城市長大，也只在偶爾一兩個特別寂靜的夜晚，在城市偏僻的角落裏見到過。
“嗯……”紀若晴點點頭，帶着笑語盈盈的溫柔說道，“陛下興許沒見過，螢火蟲的尾巴上挂着盞小燈籠，飛到哪兒都帶着亮，只有晚上才能見到，而且王宮裏是沒有的。”
“哦……”夜千辰沉吟片刻，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麽，久久沒有動靜。
紀若晴支着腦袋，等得脖子都有些僵了，才聽到那邊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伴着喑啞的聲音說道：“很晚了，快些安寝吧。”
“好的，陛下。”紀若晴這才安了心，見夜千辰沒有奇怪懷疑她什麽，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夜明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翌日。
漸漸刺眼的陽光細細碎碎落在身上，紀若晴才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
現在她不必穿小厮的衣裳了，夜千辰昨兒就喚人給她送了套小一些的铠甲來，讓她以後在軍中都穿铠甲。
這铠甲她穿着倒是合身，堅硬的擋板也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
只是胸口硬邦邦的，被壓得有些生疼，但這也只能忍一忍了。
紀若晴換好铠甲後，便磨蹭着到了軍帳的另一邊。
不需要她伺候着起床更衣的夜千辰已經坐在紅木桌案前捧着本兵書在看，見她過來，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又将視線落回手中捧着的書卷上。
“陛下……要叫早膳過來麽……”紀若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畢竟她也是收了銀錢來照顧夜千辰的。
結果她不僅起得比夜千辰晚，還睡醒了就餓……
夜千辰視線仍放在書卷上，只是沉聲說道：“孤已用過早膳。”
“……”紀若晴揉揉自個兒空空的小肚子，又聽得夜千辰說道，“你再喚人送些點心進來，孤餓了。”
“是。”紀若晴連忙福了福身子，喜滋滋的走出去，吩咐守在外頭的小兵們送些點心進來。
不過對于軍中供應的點心，紀若晴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這兒是行軍打仗的地方，廚師們研究的是方便快速的飲食，而不是王宮中那些精美絕倫色香味俱全的追求。
吩咐過後，很快就有人送了點心過來，是一碟子巴掌大的梅菜扣肉餅，還有兩盞奶酪清茶。
紀若晴将那碟子餅呈到夜千辰跟前，自個兒識趣的捧着屬于她的那盞茶輕輕抿了起來。
這奶酪清茶是獨屬于夜國這塊邊陲小鎮的特色茶，帶着淡淡的奶酪香和茶香四溢，聞之便沁人心脾，飲入口中更是口感複雜，卻奇異的相融合到了一塊。
紀若晴才抿了一口茶，卻聽到夜千辰略顯嫌棄的聲音：“這是什麽點心？孤不喜歡，全賞你了。”
紀若晴壓着眸中的驚喜擡頭，道過謝，便捧着盛着梅幹菜扣肉餅的小碟去了軍帳另一邊，一個人美滋滋的享用着獨屬于她的早餐。
要她說，夜千辰可一點兒也不識貨，這梅幹菜扣肉餅多好吃呀！又爽口又帶着些甜味兒，還有肉香味，她實在很是喜歡。
一整碟的梅幹菜扣肉餅有四五個，全被紀若晴送進了肚子裏，這才覺得吃得有些撐。
紀若晴剛整理完，又被夜千辰喊過去給他磨墨。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這又吃又拿的，自然也沒說什麽，連忙跑過去給夜千辰磨墨來。
最近她經常給夜千辰磨墨，倒也習慣了他寫字的速度和蘸墨的間隙，配合得倒也融洽。
只是……她終究有些心神不寧。
同夜千辰待得越久，她就越擔心被他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紀若晴正神游似的磨着墨，夜千辰埋頭認真寫着什麽，帳外突然有人挑了簾子求見。
一位身着黑色铠甲的國字臉将軍闊步走了進來，說話間臉上蓄着的八字胡須也一抖一抖的。
紀若晴記得這位将軍是此處駐守軍隊的統帥，有什麽重大的事件也是他進來同夜千辰彙報的。
這位将軍姓鄭，是個急性子，這會兒一進來未等夜千辰問話，就徑直行完了禮禀告起來：“王，咱們的二十萬軍隊明日就能抵達昊國邊陲了。”
“好。”夜千辰揮了揮狼毫筆，寫下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戰！
鄭将軍頓了頓，又拱手說道：“王，屬下收到消息，有一支疑似前紀國的軍隊，正往我軍與昊國軍隊交戰的位置行進。”
“哦？”夜千辰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聲說道，“紀若餘終于憋不住了麽……”
鄭将軍點頭拱手道：“據說這支軍隊領頭的着實是前紀國太子紀若餘無誤。”
夜千辰勾了勾唇，毫不在意的說道：“随他去吧，孤自有應對之法。”
鄭将軍連忙狗腿的說道：“王上英明！”
夜千辰揮了揮手，卻看向身側的紀若晴，瞳眸如墨，分明而深邃。
紀若晴被他看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卻強裝鎮定，只認認真真磨着墨，纖長的睫毛如同一把細密的小刷子覆下來，輕輕的撓着。
夜千辰眸光微動，似笑非笑的說道：“紀若餘要來了。”
“嗯……”紀若晴見他是朝着她說話，也不好再裝聾子啞巴，只好輕聲應了一聲，但也不做旁的回答。
夜千辰見她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又問道：“你為何毫無反應？你不是喜歡他麽？”
“……”紀若晴深吸了一口氣，裝作感觸的說道，“曾經喜歡……但既然他已有了兩情相悅的心上人，我也不必再苦苦栽進去，平白惹了苦惱……”
夜千辰眸中掠過一絲輕蔑之色，有些不屑的說道：“沒想到你對待感情如此輕浮。”
“……？？？”紀若晴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夜千辰。
夜千辰明顯還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才嗤之以鼻的說道：“你認識紀若餘應當并沒有多久，卻輕易的喜歡他，喜歡也就罷了，被他拒絕之後又這樣輕言放棄，孤覺得，你根本不懂情為何物。”
“……”是是是，您懂行了吧。
夜千辰又側過頭深深望了紀若晴一眼，眸中似蘊着漫天星河般的情意：“但是孤對她不一樣，是情不知所起，是一往情深，是無論她喜不喜歡孤，孤都會視她為心上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