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參加葬禮
一切都來不及了,去醫院也來不及了……一切難道是命中注定的嗎?生、死……一個人不能起死回生,祖父就是這樣……
舉行葬禮的一切早已準備好了。元老們把靈轎在火葬的柴堆旁邊放了下來。袓母走了上去,阖上了死者的眼皮,又按照當時的風俗,把一個銅幣塞到死人的嘴裏,以便他付給興隆,充作渡過波浪洶湧的阿凱倫河的船錢。接着,這位寡婦在死者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按照風俗大聲說:“再會了!按照老天安排的次序,我們會跟着你來的。”樂工開始演奏哀樂,那些奉獻人就在樂聲中把好些指定作為犧牲的動物牽過來殺死,把它們的鮮血與牛奶、蜜和葡萄酒摻和在一起,然後拿來灑在火葬的柴堆周圍。這一切完畢以後,送葬的人就開始向柴堆上面澆香油,抛擲種種香料,堆上不計其數的桂冠和花圈。花圈多極了,不但蓋滿了整個柴堆,而且在柴堆四周厚厚地疊了起來。一陣轟雷一般的鼓掌聲滾過馬爾斯廣場,回答這位年輕的凱旋者和征服阿非利加的元帥對死者所表示的敬意。一陣火焰突然進發出來,随即迅速地蔓延開去。終于,整個柴堆發出無數蜿蜒飄動的火舌,而且被一陣陣雲霧一般的芳香的濃煙所籠罩了。
拿着“引”字白紙帖的執事人們,身上是黑大布的長褂,腰間扣着老大厚重又長又闊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帶,在烈日底下穿梭似的剛從大門口走到作為靈堂的大客廳前,便又趕回到犬門口再“引”進新的吊客——一個個都累得滿頭大汗了。十點半鐘以前,這一班的八個人有時還能在大門口那班“鼓樂手”旁邊的木長凳上尖着屁股坐這麽一二分鐘,撩起腰間的白布帶來擦臉上的汗,又用那“引”字的白紙帖代替扇子,透一口氣,抱怨吳三老爺不肯多用幾個人,可是一到了毒太陽直射頭頂的時候,吊客象潮水一般湧到,大門口以及靈堂前的兩班鼓樂手不換氣似的吹着打着,這班“引”路的執事人們便簡直成為來來往往跑着的機器,連抱怨念頭也沒工夫去想了,至多是偶然望一望靈堂前伺候的六個執事人,暗暗羨慕他們的運氣好。汽車的喇叭叫,笛子,唢吶,小班鑼,混合着的“哀樂”,當差們擠來擠去高呼着“某處倒茶,某處開汽水”的叫聲,發車飯錢處的争吵,大門口巡捕暗探趕走閑雜人們的吆喝;煙卷的辣味,人身上的汗臭;都結成一片,彌漫了吳公館的各廳各室以及那個占地八九畝的園子。
舉行儀式時,王俊凱感到一種恐慌,一種對将來的預感,站不住了。最後屍首裝入棺材釘起來。然後助葬的人把棺材放在柩車上,就出發了。他只伴送着走完了一條街。走到那兒,趕車的突然把車趕得飛跑起來,老人跟着柩車跑——大聲啼哭,可是跑的動作時時使哭聲變得顫抖,而且。忽斷忽續的。後來他的帽子掉了,可憐的老人并不停下來拾,雖然雨打在他頭上,又刮起風來,雪雨不住地刺痛,擊打他的臉。他從柩車這邊跑到那邊,好象他不了解這件殘忍的事一樣——他的舊大衣的兩邊給風吹起來象一對翅膀似的。衣服的每一個口袋裏都裝着書凸起來,他的胳膊底下挾着一本特別大的書,他緊緊的抱在胸前。送葬的行列經過時,過路人脫下帽子,在胸前劃·十字,有些過路人站住驚愕的凝視着那司·憐的老人。不時有書從他的口袋裏滑出來,掉到污泥裏,因此,有人叫住他,叫他注意他的書掉了,他就站住,把書拾起來,還是跑去尾随着柩車。在街的一個角,祖母緊跟着他,最後一直到柩車拐彎。
祖母平靜地向自己老伴做了最後的告別,暗暗地抹去了兩滴淚水,開始勸慰起悲哀地哭泣着的兒子來。“快醒來!”悶雷般的頌贊聲震撼着清展的天空,整個村子的人們眼随着喪儀的行列出發了……火葬場在村外河邊沙灘上。在那裏焚燒屍體需用的木柴、檀香屑,酥油、蜂蜜、松香、娑羅樹脂……早巳準備妥當。……當屍體被安置在寬大、堂皇的焚屍的柴堆上的時侯……點起了葬火……兒子手裏的火,這真是談何容易啊,把丈夫、兒子、孫男孫女、親戚朋友、仆人——塵世間的一切,整個留在熊熊的火焰裏,他……升天去了。
“唔唔唔……”到處都是哭的聲音……、亮晶晶的淚珠在他是眼睛裏滾動,然後,大大的、圓圓的、一顆顆閃閃發亮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滾下來,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