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于小桃紅要搬走這件事,柳二郎并沒有什麽意見,只是還得回去與家裏的柳大娘與柳大郎說說。不過小桃紅這邊爺爺還沒有松口,一直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小桃紅打算過幾日去送糖,順便采購一些做小食的材料。
小桃紅有信心,只要爺爺嘗了味兒,就絕對與她一樣心裏有底。
而大伯家那邊,不知道如何解決的,吃了晚飯月姑與裏正就離開了大伯家。沒說是要娶錢曉雪過門,也沒有說不娶,不聲不響的來,不聲不響又走了。
不過第二日小桃紅就有些明白了,因為大伯家放出來消息,說錢曉雪與大堂哥要成親,而且成親的日子就在近幾天。
這明擺着大伯一家拿了莫楠竹家什麽好處,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大堂哥與錢曉雪成親了,就算肚子裏的孩子早了好幾個月出生,那旁人也最多擺個閑,不至于很嚴重。莫裏正真是好算計,這樣就與他家莫楠竹沒有任何關系,也不至于會讓錢曉雪沉塘。
不過旁人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別看小河溝全是山野村夫,但是哪家有些什麽道道兒,心裏明鏡兒似的,清楚着呢。這大伯當初娶大伯母回家的時候,心裏打的就是這買一送一的主意。
于是錢曉雪要與大堂哥湊一塊堆,大家也不覺得奇怪。
說是成親,其實也沒有好倒騰的,因為本來就是一家人了,住也住在一起。只是放個消息出去,意思一下走個過場。
旁人可以裝不知道,但是小桃紅家不能。首先是因為小桃紅與大伯家是親戚,其次是因為爺爺在這邊,好歹也是娶孫媳婦兒,得湊個熱鬧。
于是九月十二這日,小桃紅就領着幾人過去湊熱鬧去了。
本來成親應該高高興興的,可是大伯家的氣氛卻有些壓抑。小桃紅努力找話說熱場子,可惜大伯一家子總是扯扯嘴角就作罷,因為她們實在笑不出來。
最後小桃紅索性也懶得管了,打算吃了晚飯就離開,不摻和了,就算不說她也明白大伯一家子愁什麽。
大堂哥不高興,是因為自己這媳婦兒自己還沒吃到嘴裏,就懷了別人的種,而他還得打落了牙和血吞,硬是認着這個孩子。
而錢曉雪與大伯母,就算腦子不好使,也應該察覺到大堂哥的态度轉變。只要那個孩子存在,大堂哥心裏就有一根刺,拔不掉還時不時往裏紮,錢曉雪日後的日子若是能好過,那才奇了怪了。
小桃紅也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看看熱鬧,錢曉雪與莫楠竹鬼混,到最後莫楠竹全身而退,錢曉雪則一輩子都毀了。不得不說這人傻真是造孽,不自愛,腦殼長不穩,別人稍微撺掇一下,就悲劇了。
看着錢曉雪與大伯母紅腫的眼眶,小桃紅嘆了口氣,領着弟弟妹妹離開了大伯家。小桃紅很慶幸,幸而自己中意的男子是柳二郎,那個看上去跟木頭似的大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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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真的不能被表象迷惑,莫楠竹乍一看無可挑剔,無論是外表還是才能或是家底,只可惜卻是個品行有問題的人。
別人的生活別人過,小桃紅依然在自家忙忙碌碌,她忙着清點東西,計劃那些拿不走的東西的去處。
不過也只是計劃,并沒有實際執行,因為就算要走,也還得過一段時間,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要做。
做了糖,小桃紅又把鍋子洗刷幹淨晾着,等第二日送糖買原料回來,做好吃的給大夥兒吃。
柳二郎一如既往大清早來到門外等着小桃紅,而小桃紅也已經習慣每次開門都看到柳二郎高大的身影。
“給我吧。”柳二郎伸手去接小桃紅的背簍,小桃紅也不矯情,直接把背簍遞給了柳二郎。
兩人一前一後順着山路往上走,柳二郎一路都緊緊看着小桃紅,恨不得找根繩把小桃紅系在脖子上挂着。
走到寬敞的地方,柳二郎不自覺朝小桃紅靠近。
小桃紅擡頭看着柳二郎的側臉,不得不感嘆柳二郎好高,其實是因為她太矮。小桃紅最近長高了一些,只可惜還是差強人意,不知道有沒有湊夠一米六?其實不用量,小桃紅也知道大約還差一點,都是因為長身體的那段時間營養沒有跟上,而現在補也來不及了。
小桃紅正想着,就見前面不遠的岔路上走來一個女子。本來這是去鎮上趕集的必經之路,有人從岔道出來也無可厚非,這個女子之所以會吸引大夥兒的目光,是因為她瘦瘦弱弱的,背上卻背着一個婦人。
女子五官平凡,約摸近雙十年華,身穿補丁摞着補丁,洗得分辨不清顏色的粗布衣裳,因為瘦弱還身負重量而顯得搖搖欲墜。她拼命的喘着粗氣,豆大的汗珠從蠟黃的面孔上面滑落,卻咬着牙關一步一步朝前走。
而女子背上的婦人,眼睛微張,氣若游絲,看來是痨病纏身,已經病入膏肓。小桃紅有些看不下去,不是說她有多善良多愛管閑事,而是單純的覺得這樣下去這個女子絕對沒辦法把婦人背到鎮上。
首先這裏離鎮上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其次女子體力消耗過甚,這裏上不着村下不着店,那這個女子與那病人就只能晾在半路了。
那女子走了一段,實在撐不住,便輕輕把婦人放到了一旁的石頭上,自己也癱坐在地。女子喘了幾下,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給婦人喂水,“娘,娘你聽得見嗎?來喝點水,過一陣咱們就能到鎮上了,鎮上的大夫一定會治好你的。”
也不知那婦人是聽沒聽到,女子自顧給婦人喝了些水,自己也喝了一些,靠在婦人旁邊閉着眼睛。
過了一小會兒,女子好似歇夠了,深吸一口氣,複又打算背起婦人前進。只是她腿腳打顫,試了兩次也沒能把婦人背起來。
婦人終于有了些反應,睜開毫無神采的眼睛,伸手按住了女子消瘦的肩膀。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阿男,放下娘吧,娘不會好了,這些年苦了你,等娘去了,你就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吧。”
阿男聲音有些哽咽:“娘你別亂說,你一定要好起來,咱們把那兩個狗男女趕出去,就咱娘倆過。”
婦人趕緊制止阿男的話:“阿男別瞎說,他再不好,也是你阿爹,說這話要遭天譴的。”
阿男還未開口,一旁又出來個婦人,風風火火走到阿南旁邊,“招男啊!你家裏那二娘把你們的東西都丢了出來,說不讓你們娘倆進門吶!”
阿男嚯的站起來,一改之前溫順的模樣,“劉美花她敢,老娘回去就要她好看,不讓我進門,她是皮子癢了。”
聞言剛剛那婦人搖了搖頭,“招男啊,不是大娘說你,你還是注意一下言行罷,照這樣下去,你這潑婦的名聲是得越穿越遠,嫁不出去了。”說着搖着頭離開了。
阿男眼眶有點酸,這還不是被逼的,若是自己軟了些,她們娘倆早就被趕出來了。
阿男叫做沈招男,如她的名字,她爹希望有個兒子。她娘嫁給她爹第五年才懷上她,好不容易過了幾個月好日子,心心念念生下來,卻是個女娃,之後的幾年,阿男她娘肚子也沒個動靜。
于是她們娘倆的噩夢就開始了,拳打腳踢還只是開始,在阿男的記憶裏,她娘沒有一天是完好的,随時身上都有淤青。而她,也是在竹棍下長大的。
終于到了五年前,阿男她爹已經四十了,卻沒有個兒子。按律農夫到四十無子可以納妾,而阿男家條件不算差,于是就有個年輕寡婦進了門。
她娘被常年毆打得了痨病做不了活了,這些年全靠她在家裏争得一席之地,這潑婦的名聲也就傳了出去。
本來省吃儉用想着存點錢離得遠一些,可是最近她娘病情加重了,她不得不耗光了手裏的錢,獨自背着她娘去鎮上看病。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可是娘是阿男整個世界的支柱,她不知道支柱塌了她會怎樣。
小桃紅與柳二郎一直在不遠處看着阿男母女,此時已經走到了阿男前面。小桃紅頓住了腳步,伸手戳了戳柳二郎的腰,柳二郎自然懂得小桃紅的意圖,朝小桃紅點了點頭。
小桃紅回身走到阿男旁邊,“姐姐你是叫阿男吧?我看姐姐你實在有些費力,如果不嫌棄,我們可以幫姐姐把你娘送到鎮上。”
阿男打量了一下小桃紅兩人,抿着嘴躊躇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那,那麻煩你們了。”說着便打算去把她娘扶起來。
柳二郎與小桃紅剛想走過去搭把手,卻傳來阿男驚慌的聲音:“娘?娘你還聽得見嗎?娘你別吓我好不好?”
小桃紅趕緊湊了過去,伸手摸着婦人的頸動脈。卻發現婦人皮膚微涼,動脈都已經沒有跳動,顯然已經過世了。
小桃紅沉默了一會兒:“阿男姐姐,伯母已經走了,你節哀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