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于懷中來

“是。”

暗一立刻應聲,他站在那裏雖然有些陰暗,但并不影響到他的視線。他的眼睛一掃,就看到公子方才寫的東西。

其實蕭世臻不止在寫字,還在畫畫。

紙上畫了一個小姑娘,穿着湖藍色的裙衫,身體後仰,腳步往後移,整個人都保持着警惕和後退的狀态。她的臉上也挂着些許的驚慌失措,顯然正是今日受到驚吓時候的謝明珠。

他畫得很好,這應該是那個男娃子恐吓姑娘的時候,謝明珠露出來的表情,防備而忐忑。特別是那一雙瞪大的眼睛,閃閃發亮,又惹人愛憐。暗一不由得感嘆,公子當真是把姑娘的容貌神态抓得十分準确,幾乎一絲一毫都不差。

都不用細看,畫紙上那一股子濃濃的寵愛氣息就傳來了,小姑娘那受驚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一般。

暗一乃是習武之人,目力極佳,那幅畫十分美好,但是他仍然嗅到了一股子秀恩愛的酸臭味兒。像他這種活在陰影裏的人,穿上勁裝是藝高人膽大的暗衛,脫下勁裝那就是啃饅頭就大蔥的糙漢子,根本不能體會把嬌嬌俏俏的小姑娘養大是什麽滋味兒,所以他非常讨厭他們公子借畫抒情,借詩抒情,總讓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不過他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确保公子的安全,所以必須得注意着公子的一舉一動。畫紙旁邊那首詩詞,他也毫無意外地看得一清二楚。

杏眼圓瞪驚乍起,櫻唇輕啓嬌聲娥。

臉俏手俏身兒俏,跌倒請于懷中來。

暗一雖然是個粗人,但是這首小詩上面的字比較簡單,他全部都認識。全詩通讀了一遍之後,他的腦子裏只剩下三個字:不要臉!

敢情之前公子回來的路上,坐在馬車裏一路長籲短嘆,并不是害怕韓先生回府來找他算賬,而是因為惋惜姑娘當時沒有摔倒。如果謝明珠當時不是那樣呼喚他,而是裝柔弱地摔倒,興許蕭世臻就這麽不管不顧地沖出去了,那個時刻什麽民族大義,自身安危,牽連到無數世家,前朝事要被舊事重提,這些都不算事兒。

只有讓圓圓倒在他的懷裏,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兒。

現在才知道真相的暗一,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難得有文化了一回,忽然想起之前秦老念叨過的一個四字成語:紅顏禍水。他覺得秦老真有先見之明,這個詞用在姑娘身上,簡直再合适不過,雖然那姑娘還是個小姑娘,但是并不妨礙公子為了她神魂颠倒。連去看一眼還要行偷窺猥瑣之事,并且公子還逼迫他這樣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勁裝暗衛頭領,用饅頭打一個小男娃子。

蕭世臻可不知道被罰站的暗一,心裏是經歷了怎樣的波瀾壯闊。他現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視線一直停留在畫上,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畫紙,順着謝明珠的臉頰線條,最終停留在她受驚的眼睛周圍。

就這麽緩慢地動作着,他竟是忽然笑出聲來。他現在的心情非常暢快,一顆跳動的心,就像是長了翅膀一般,要呼啦呼啦地飛上天去,與藍天白雲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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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珠第二日來學館的時候,才知道許淩然告假了沒來。來說這個消息的人,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喜氣,像是要過大年似的。混世魔星不在,他們就有好日子過了,不用再戰戰兢兢,将自己心愛的東西藏着掖着了。

許淩薇小姑娘則是眼圈紅紅的坐在位置上,與衆人那種歡呼雀躍的表情完全相反,她倒是帶着幾分悲傷。

“薇薇,你怎麽了?”謝明珠有些奇怪,她記得許淩然與庶妹的關系并不算太好,怎麽這會子還如此傷心。

許淩薇連忙擦擦眼淚,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她輕抿着嘴唇搖了搖頭。在謝明珠的哄勸之下,才低聲道:“母親昨兒晚上罵了我姨娘,姨娘還生病了,謝家姐姐,你說我該怎麽辦?”

她的話音剛落,謝明珠就恨不得對着自己的臉抽兩個嘴巴子,何必非要巴巴地問人家這些事兒。看現在問出麻煩來了吧,許侯夫人和姨娘之間的事情,可不是她一個外人能夠插手的。

況且她對前世的婆婆和那位魏姨娘了解得很,許侯夫人罵魏姨娘,肯定是因為許淩然受傷了,但是許淩薇參與其中卻毫發無傷,還不知道誰是兇手。她又不好意思來問謝明珠,這種事兒原本就是許淩然先挑釁的,所以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

魏姨娘也不是善茬,許侯夫人以彪悍著稱,她就以柔弱應對。昨兒剛遭了罵,今日就稱病了。不過這種事兒,往往最後肯定是魏姨娘要遭殃的,正房夫人只不過叫罵幾句,她就敢生病反抗,戲碼上演了這麽多年,魏姨娘還是不懂得迂回策略。

“這是打人之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謝明珠龇了一下牙,臉上帶着幾分歉意的表情。

許淩薇顯然很失望,謝明珠連忙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可不想繼續被小姑娘糾纏着,聽她将母親于姨娘的幾百回大戰。對于這種事情,她是生理性的排斥,特別是她現在惦記着的那個人,正處于要通人事的節骨眼上,而且最近還瞧不到他的人,為了躲着她,也不知道在哪個天邊待着了。

一想起蕭世臻忽然性的不知所蹤,謝明珠臉上的表情就再次垮了下來,她十分不高興。等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時,才發現被個小姑娘給占了。

謝明珠與謝明顏姐妹倆做同桌,或許是謝賢特意叮囑的,之前韓先生特地把兩人調在了一起,不過每次謝明珠只要離開自己的位置,原先那個小姑娘就要過來坐着,跟謝明顏頭靠頭,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

“六姐姐。”謝明顏先瞧見她,沖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旁邊坐着的小姑娘也擡起頭來,她滿身的貴氣,就這個對視的瞬間,還讓謝明珠稍微愣了一下神。這位小姑娘的那雙眼睛,長得與蕭世臻有幾分相似,而且看她通身的氣派,謝明珠就已經猜出她是誰了。

“毓秀縣主。”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鐘毓秀是大公主之女,蕭世臻的表妹,沒想到她竟然也在這個學館讀書。

大公主與前太子乃是一母同胞,不過兩個人的命運卻是天壤之別。前太子身敗名裂,死後都不得安生,大公主卻是今上最疼的人,不僅驸馬一家高官厚祿,就連大公主的女兒都受到了無數的寵愛,一出生就被封了縣主,并且親自賜名“毓秀”二字。

因為驸馬爺恰好姓鐘,鐘毓秀的名字裏似乎就帶着外祖父的殷殷期盼,鐘靈毓秀。希望她是個善解人意,蕙質蘭心的姑娘。

“你就是謝明珠?我已經久聞你大名了,先生都因為你,把我的同桌搶走了。”

鐘毓秀并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相反還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前幾日謝明珠并沒有在意多少,一來就因為許淩然的事情,被弄得焦頭爛額。況且之前鐘毓秀看到她過來,都是立刻轉身就走,似乎很不想與她有什麽瓜葛一般,這次竟然留下來了,而且還直接出聲質問,語氣顯得十分不客氣,隐約帶着些許的敵意。

謝明珠輕輕皺起了眉頭,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謝明顏:“這是先生調的位置,你可以請他調回來,我無所謂。”

“你就是這樣當姐姐的嗎?對她怎麽一點兒都不在乎?”鐘毓秀倒像是認定了謝明珠不是個好的一樣,立刻跟着反問了一句。

謝明顏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連忙站起身來,拉住了她的衣袖,輕聲安撫道:“秀秀,你怎麽了?我們雖然不坐在一起,還是可以一起玩兒啊。而且我六姐姐會玩兒的東西可多了,我們三個一起玩兒好了。”

不過她這句話非但沒起到安撫的作用,相反還刺激了鐘毓秀,她猛地一甩衣袖,将謝明顏推到一旁,沉聲道:“誰稀罕,你們一個兩個都被她搶走,都跟她更好,不喜歡我嬌氣!”

鐘毓秀說完這句話,就氣鼓鼓地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不搭理。甚至為了不讓她倆看到她的表情,還把臉埋在胳膊裏遮擋着,擺明了誰也不搭理。

謝明珠的臉上閃過幾分錯愕,她這才剛跟鐘毓秀打招呼吧,怎麽忽然就甩小脾氣了,明明她還沒說什麽得罪人的話啊。

“她怎麽了,是不是一定要跟你坐,那我跟先生講要調位置也是一樣的。”

謝明珠不大想得罪了她,畢竟大公主與前太子的兄妹感情也很好,當時蕭世臻這個遺腹子能夠存活下來,大公主費了好大的力氣。蕭世臻入京之後,也會常去公主府,想必跟這位小表妹的關系也是比較好的。她不想讓蕭世臻難做。

等等,謝明珠忽然眨了一下眼睛,她方才想起蕭世臻,再聯想到鐘毓秀之前說的話,好像有些明白了。

難道鐘毓秀的意思是,蕭世臻也被她搶走了,跟她更好?

謝明珠一來學館又把她同位給換了,這麽一想的确是會引起小姑娘反感的。她不由得苦笑,臻臻還真是個混蛋,明明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逍遙了,偏偏這麻煩倒是一個不少。

她光坐在這裏不動彈,就有人來找她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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