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晰深,你真是讓我惡心!”

——但是更讓我惡心的是自己。

季淺稚性子從小野,青春時代更是一頭寸頭,猛然一看就像個男孩子,一直到大學的時候,她性子收了些,打扮也不再是總是一身運動裝,不會被人錯認為男的了。

大一加入學生會的時候,她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天性争強好勝,做什麽都要做到最好,在那裏她遇到了顧晰深。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學生會聚會上。

顧晰深就是那個季淺稚久聞不見的學生會會長,那是天氣轉涼的秋天,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襯衫,套着一件卡其色毛衣,走進了鬧哄哄的包房,笑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牙,眉眼說不上哪裏好看,卻讓季淺稚大大咧咧了十幾年的心的被撥動了一下。

那天聚會的時候,他們之間的互動,就是很官方地互相敬了一杯酒,她一手撓着自己的頭發,一手将杯子裏的酒幹淨利落得一口悶,他失笑:“真實誠,女孩子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多吃點菜,別聽你們部長瞎嚷嚷。”

很普通的初遇,可是那天的聚會她總是覺得散場得太早,混在人群中和他揮手告別的時候,她胸腔裏彌漫着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突兀又濃烈。

後來她無意中在一首歌下面看到了一句話,她才明白那時候的感受——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隐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

她開始同別的的女孩一樣,蓄起了長發,中性的衣服也漸漸換成了女孩子的衣裙,鞋櫃裏也慢慢地多了一兩雙高跟鞋,她的情窦初開來得太晚,卻自然地盛放,開出永不凋零的花。

她大一,他大三,她聽說,他還在準備保研,他們都很忙,交集甚少,她的點滴變化并不會被他發現,可她平淡無奇的每一天裏,總是充滿着期待,如同在黑白電影裏期待着唯一的彩色。

她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顧晰深的腳步,記下顧晰深校報訪談裏說過的話,從每一個字眼裏抽絲剝繭找出顧晰深的喜好,她兼職當了學校圖書館的管理員,做賊似的在寂靜的圖書館裏偷偷查了顧晰深的借閱記錄,把顧晰深借過的書統統都借了一遍,認認真真地看着。

枯燥的也好,乏味的也好,她都會打着哈欠努力看完,這樣稀疏平常的每一天裏,她總會發現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驚喜,比如有時候顧晰深會在借的書上留下便利貼筆記,她就看着那些筆記如獲珍寶,又拿着鋼筆在白紙上一點一點臨摹上面的筆跡,當他們的筆跡越來越像的時候,他們就又近了一點。

像是不知什麽時候忘在口袋裏的糖,随手摸出來的時候,放進嘴裏總是特別甜。

她多想靠近顧晰深,卻總覺得刻意的熟絡會讓她的小心思無處遁形,又或者說得矯情一些,她想和顧晰深的相熟相知是自然而然的,滿足所有純粹癡戀的那種,然後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說,他們會愛上彼此一定是命中注定,而不是刻意為之。

她拼死拼活地跨專業考上了顧晰深保研的同專業,導師和顧晰深曾經的導師都是同一個,她從導師口中聽顧晰深的事跡,仿佛她跟着經歷了一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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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導師口中她知道了顧晰深有個漂亮優秀又娴靜的青梅竹馬,顧晰深之所以會選擇保研這所學校,就是為了他的小青梅。

那一定是很喜歡了吧……她這樣想着,她的想觸碰卻不敢觸碰終于成為了一場獨屬于她自己的夢。

她還沒決定好要不要放下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之後發生的事情卻讓她開始陷入沼澤,越陷越深。

那個小青梅意外去世了,那個小青梅是和她互相抱錯的孩子,那個小青梅和顧晰深有娃娃親。

熱騰騰的烤雞出現在一個瀕臨餓死的流浪漢面前,流浪漢會拒絕麽?

季淺稚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她是那個流浪漢,哪怕她知道那只烤雞摻着毒,她也會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當個毫無形象的飽死鬼。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顧晰深心底住着一個人,從一開始南城滿城的風言風語她就都聽進了耳中,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可能只會是一個替身。

可是,不撞到頭破血流,她怎麽會甘心?

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按着自己的性子來,企圖轟轟烈烈地闖進顧晰深的世界,她的本性和季辭暖就是截然不同的,她也沒有藏着掖着,如果說季辭暖是清淺柔美的白茉莉,她就是趴在牆頭還能頑強生長的紅薔薇,把她一切熱烈又燦爛的明豔都給了顧晰深。

她總是表現得理直氣壯,殊不知她只是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心虛,骨子裏卻又慫又笨拙。

她會理直氣壯地把喜歡的板栗塞進顧晰深嘴裏,這樣就不用擔心被顧晰深拒絕,卻永遠只敢塞一顆,多了她怕顧晰深生氣,她會理直氣壯地嫌棄顧晰深走得太慢,然後故意拽住顧晰深的衣袖,怎麽都不敢直接牽住顧晰深的手,她會理直氣壯地躺進顧晰深的被窩說是兩個人睡比較暖和,卻身體僵硬到睡着都不敢翻身……

她的理直氣壯讓她在那名為顧晰深的沼澤裏越陷越深,深到她忍不住生出野望,深到她開始墜落,顧晰深的每一點小動作都足以讓她萬劫不複。

顧晰深會在被板栗燙到後,輕笑着說:“剛剛那個太燙了,沒嘗出味道,可以再來一個麽?”

顧晰深會在她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袖後,反手握住她的手:“這樣你可以走得更快點。”

顧晰深會在她僵硬得不行的時候,把她的腳丫子夾進自己的小腿裏,用含着困意的聲音道:“你的腳也太冰了,多蓋點被子。”

怎麽辦?她平淡無奇的人生裏,真的可以裝得下兩情相悅的電影畫面麽?

她略帶竊喜地這樣想着,心裏的甜蜜和剛拆封被搖晃過的可樂一樣,咕嚕嚕地往外頭冒着泡泡。

她想她要把瓶蓋擰緊了,這樣氣就不會跑沒了,怎麽擰緊呢?和顧晰深近一點,再近一點,好不好?

她學不來多浪漫的情節,卻在顧晰深生日前特意狠狠地學了三個月的吉他,練的都是同一首歌,一首告白的歌,她的腦子只能想出這樣爛俗的告白手段了。

她親手給顧晰深做了蛋糕,布置了房間,她給顧晰深唱着歌,邊彈邊唱,又害羞又坦然,酒氣上頭,她送給了顧晰深一個贈品,一個微醺又青澀的自己,她把自己全然都交給了顧晰深,迷迷蒙蒙中想到,聽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大晴天,她會窩在被窩裏,和顧晰深一起曬太陽。

第二天,先醒來的那個人是她,她窩在顧晰深懷裏,偷笑般地蹭了蹭,然後她聽到顧晰深喃喃道:“小暖……”

天氣預報果然沒錯,那是個萬裏無雲的大晴天,和顧晰深喜歡的陰天截然不同,陽光明媚,她幹淨利落地收拾完了自己的東西,用着平生最狠狠的語氣,在顧晰深醒來後,對着顧晰深輕笑道:“顧晰深,你真是讓我惡心!”

出了門,她眯了眯眼,太陽真大,陽光刺得她眼角微紅,刺得她的夢終于醒了。

她說着那樣的話,把鍋都甩在顧晰深身上,卻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自食其果,人呀,犯賤一回就夠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顧晰深那個人了。

直到現在,一米八幾的鬼滿心滿眼都只有她,伸手想牽住她的手,卻伸了個空,癟了癟嘴,委屈地和她說:“阿稚,我怎麽碰不到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  注: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隐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了。——黃永玉 《沿着塞納河到翡冷翠》

另:顧晰深最後的喃喃其實是個狗血大霧,後面會解釋的,相信愛你們的年年一點都不會寫虐文,愛你們麽麽噠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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