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地洲界三星洞位于六界仙界與妖界還有凡人界交叉的地段,最不缺八卦的小仙,難得菩提老祖發話了,前來授藝的小仙們被瘋狂折騰了一年多,終于有了歇息的時候。

廢寝忘食的榮樂正打算趁着剛學完的勁頭閉關一回兒,就被身後紅衣貓耳女仙拽住了衣裳:“诶!你聽說了麽?仙界走火了?”

這話令學霸榮樂頓住了腳步,仙界連朵祥雲都有幾分靈氣,一般火根本沒法傷到什麽,走火這詞兒出現在凡人界再尋常不過,放到仙界第一反應哪個都覺得是開玩笑的,怎麽可能呢?

榮樂很給面子地接了話茬:“怎麽可能?哪裏走火了?嚴重麽?”

貓耳小仙顯然很滿意榮樂的反應,繼續道:“我聽人說是一種神火,從南天門往外開六百裏一路着到了忘川河,差點就燒到了冥界,一路祥雲都燒得滿仙界亂跑,長了腿的樹仙草仙紛紛逃竄,忘川河的彼岸花被燒了個幹淨,就連忘川河那頭的往生石據說周圍被燒得寸草不生。”

榮樂聽了不由訝異驚呼:“天吶……這是真的麽?!”

“當然是真的了!這麽大的事情,我還能诓你不成?”貓耳小仙瞪了榮樂一眼,然後接着壓低聲音道,“據說是神罰,為了這事,清元上神、邝衡上神、長生大帝、九玄天女都去了,玉皇大帝都與他們密談了,西海那位娘娘也派了人過來,冥界好像也來人了。”

“我還特意跑去看了,除了往生石那塊,其他地方都看不出被燒過了,得虧我看熱鬧看得早,冥界忒會賺錢了,參觀都要收費,不過那一路的祥雲和仙樹仙草顯然少了很多,好多都搬家了。”

說完貓耳小仙看着榮樂又是驚訝又是略微遺憾的表情十分滿足,貓耳朵一動,就跑去和下一個小仙八卦去了。

榮樂心中訝然,卻搖了搖頭,這些都不關他這個上仙界沒多久的小仙的事,不如閉關修煉要緊。

而這火燒仙界的正主,此刻卻出現一臉蒼白地出現在了凡人界三千小世界中的一個小世界裏,他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下一刻紅磚綠瓦傳來了下人們的驚呼:“快快快!夫人要生了!”

這年,大周王朝,慶熙十二年。

宮中皇後娘娘生了個小公主,排行十二,取名周露錦,出生時,霞光滿天,五彩祥雲,雲中似有仙人踏雲而來,帝大喜,封十二公主為和曦公主,同年将軍府将軍夫人生了個少年,是将家的嫡長子,取名慕陵光。

慶熙十七年,慶熙帝沉迷丹道,追求長生,聽信國師一人言,欲封國師異姓王,文官以死谏言,慶熙帝憤而罷朝,同年,大周鄰國桑國舉兵進攻大周,一舉打下三座城池,慶熙帝大怒,派開國将軍後代慕将軍派兵前往邊境,慕将軍臨危受命,領兵前往邊境古涼城。

這日已于一年前開蒙後就成為太子伴讀的慕陵光如往常一樣進了宮,替太子完成了十遍抄書懲罰後,他路經禦花園,呼啦啦一聲響,一個斷了線的紙鳶就落在了他身旁的一棵桂花樹上。

“哎呀!我的紙鳶!”軟聲嬌呼從不遠處傳來,身着一身鵝黃襦裙的小姑娘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杏眸清澈明亮,白嫩嫩的臉上冒着汗,跑得極快,他還來不及一閃,就被撞倒在地,他倒在地上,人還被壓着,他不禁皺了皺眉,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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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骨碌爬起來,聲音裏還帶着喘氣:“你沒事吧?噫?你是哪家的?是本宮哪個哥哥的伴讀麽?”

“臣無事,”他跟着爬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一身榮華的打扮,來不及撣一下身上的灰塵,就對小姑娘行了個禮,“臣是太子殿下的伴讀。”

他頓了頓,加了自己的名字:“慕陵光。”

小姑娘往後站定,點了點頭,接過一旁宮人遞過來的紙鳶:“今日是本宮莽撞了,小常子,送慕公子出宮,本宮先去見母妃。”

小姑娘這樣說着,一旁恭恭敬敬的小太監就遞上了一盒傷藥,跌了一下倒是不疼,他卻知道這容不得自己拒絕,看着小姑娘帶着一群宮人浩浩蕩蕩地離開,背挺得筆直,在那一群人裏傲氣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一晃神,就聽身旁的小太監低眉順眼道:“還請慕公子跟着奴婢往這邊走。”

當天,如水的宮中賞賜送入了将軍府,賞賜來自和曦公主,他是知道和曦公主的,中宮所出,聰慧伶俐,三歲開蒙,過目不忘,已經開始學六藝,他曾聽到教太子的年大人和父親閑聊時感嘆道,若是太子有個和曦公主的一半聰明就好了。

原來那就是和曦公主啊,他這樣想着,腦海裏小姑娘明亮的杏眸比一水賞賜裏最矚目的南海黑珍珠還要明亮矚目,他微微垂眸,一夜好夢。

那之後,他沒有再走經過禦花園那條路,只是偶爾會留意幾位皇子間的閑聊,聽見他們口中冒出“和曦”或“十二妹妹”幾字。

他知道了和曦公主的誕辰在中秋節,和他沒差幾天,他知道和曦公主善棋,得過天下第一國手的稱贊,他知道和曦公主最喜貓,只不過慶熙帝聽國師言宮中不能養貓,他知道和曦公主好江南糕點,禦膳房有個禦廚專門從江南來只為和曦公主一人做糕點……

第二年,國師說宮中陰氣過重,于是慶熙帝破了規矩給所有公主都開了府,哪怕年僅六歲的和曦公主也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據說皇後娘娘在宮中痛哭,因為舍不得和曦公主又給和曦公主找了三個伴讀,其中有一個是他的表妹。

他表妹是丞相的嫡長女,不過在表妹出生時,他姨母便過世了,過世後丞相就娶了繼室,他娘親心疼他表妹,便時不時會把表妹接到家中小住。

表妹去和曦公主府那日,是他和娘親一起去送的。

時隔一年,他又看到了當日身着鵝黃襦裙的小姑娘,小姑娘長得快,又長高了一截,禦花園時初見的笑顏不複,抿着唇,有些不茍言笑,偏生臉嫩,卻顯得有幾分過于倨傲了。

回将軍府路上,他娘親向他憂心道:“婉兒性子軟糯,公主看起來有幾分性子烈……”

“娘親慎言,公主大氣,娘親放心。”他溫聲安慰,心中略有幾分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幾日後,表妹來将軍府見娘親時,卻滿是歡喜,整個人都好似活潑了幾分,他娘親擔憂地問:“這幾日可有被欺負?”

“和曦最好了,”性子向來綿軟的表妹難得這麽黏一個外人,語氣裏充滿了崇拜和親昵,“和曦會好多!我不是不會下棋麽?和曦一教我我就會了,和曦還會畫畫,比戴先生畫得還要好,不過和曦剛掉了牙,愛抿唇,一笑露出牙來就會臉紅……”

他在一旁聽着,想象着那日站在公主府前穿着一身紅裙的小姑娘正正經經板着臉抿着唇的模樣,嘴角微彎,是因為掉牙了呀。

因着表妹的關系,他知道了更多關于和曦公主的事情,他知道已經告老還鄉的傅閣老是如今和曦公主的老師,他知道和曦公主有一個自己的馬場,一眼就挑中了一匹血汗寶馬,他知道和曦公主寧可天天讀四書五經,也不耐煩作詩……他進了和曦公主常去的茶樓,裝作偶然見到茶樓中的表妹,聽見裏頭傳來和曦公主的聲音:“是婉兒的表哥們,那也不是外人,一道進來吧。”

他勾了勾唇,低垂的眼眸裏藏着歡喜,他終于不想再從他人口中聽到有關和曦公主的事了。

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當他終于不用繼續當太子伴讀那一年,他成為了傅閣老的徒弟,和曦公主的師弟。

十歲的小姑娘眉眼稍稍長開一些,杏眸彎彎看着他便笑道:“小師弟,你來了呀~”

他沒有喊師姐,也沒有如往常一樣恭聲喊着和曦公主,他只揚着唇,開口道:“露錦。”

傅閣老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和曦公主,一個是他。

傅閣老的本事,縱是當個帝師也綽綽有餘,傅閣老教他們的都是尋常六藝,直到慶熙二十四年。

慶熙二十四年,天災嚴重,南澇北旱,怨聲載道,為平民怒,慶熙帝罷免皇貴妃所出的太子,封前太子為秦王。

消息一出,傅閣老開始教和曦公主治國之道。

同年年底,慕将軍征戰七年大獲全勝,收回失地,保住了大周邊境,然而國師言:慕将軍煞氣過重,不宜離聖上太近。

故而,慶熙帝封慕将軍為異姓王西南王,命西南王坐鎮邊境,無令不得回京。

因此西南王将全府搬至西南,自然包括西南王世子慕陵光。

慕陵光離開京城的一天前,和曦公主正為天災難民安置一事頭疼,她拿着筆寫了一張又一張,最後通通揉成了一團,嘆了口氣,燭光将她纖細的身影印在窗紙上,忽明忽暗。

他用石子敲了敲窗格。

窗戶被打開,他看到了攏着一件狐貍毛錦袍的小姑娘,小臉在那純白狐貍毛裏顯得愈發白嫩,細細的眉毛卻輕輕蹙着,見到是他,細細的眉毛松了松,殷紅的唇就綻開出一抹笑:“我就知道小師弟你舍不得我。”

她語氣篤定,黑白分明的杏眸卻透着一清二楚的難過。

他餘光看到了桌案上的黑白字跡,看着小姑娘又清減了兩分的小臉,他記得小姑娘最愛享受,曾笑着對他說最好就當個富貴閑人,自在又逍遙。

小姑娘顯然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輕嘆了口氣,聲音微沉含着愠怒:“南方又出了瘟疫,父皇已經開始問國師能不能罷朝祭天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小姑娘的聲音低了下去。

他的心就被揪成了一團,他尋常總愛叫小姑娘的名字,一口一個“露錦”,這會兒卻輕聲道:“殿下。”

“大周天下人才濟濟,可殿下知道誰是其中大周第一麽?”

小姑娘看向他,眼眶微紅,流露出了難得的脆弱,她喃喃:“大周第一?”

他點了點頭,語氣莊重,一字一句道:“殿下,對臣來說,殿下就是當之無愧的大周第一。”

“臣相信殿下。”他輕聲說,所以殿下也一定要相信自己,殿下定将心想事成,他的聲音融入燭光,随風而散。

……

翌年,和曦公主被立為太女,開始執政,建堤壩,救難民,放皇糧。

一晃五年,慶熙帝大興土木,建造華宮,太女屢谏不止,被廢關至公主府。

兩年後,北境藩王聯合秦王進軍華宮,謀反上位,登基為帝,號元和。

廢太女和曦公主連夜發信,行軍至北境的西南王收到了信。

西南王慕陵光收到信的那個晚上,占了北境藩王的地,藩王乃大周之患,和曦公主當太女執政時就早有防備,他收信前往京城,他快馬加鞭,滿心歡喜。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的小姑娘了,他的小姑娘有沒有長高?他的小姑娘是不是更漂亮了?

他終于要再一次見到他的小姑娘了啊,他能不能,能不能,大膽一點,求娶他的小姑娘啊……

……

快到京城時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不姓慕,姓周,仍叫陵光,是一個質子皇子,被送入了敵國。

敵國後宮裏,他過得并不如意,卻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是個沒地位的娘娘生的,是個冷宮公主,叫露錦。

冷宮公主和質子皇子就算湊到了一起,日子仍然不好過,一塊糕點兩個人分,一人一小口,還舍不得一天分完。

小姑娘不算很聰明,她的娘卻是個要強的,就算身處冷宮也想着要出頭,逼着小姑娘看書認字,小姑娘頭大地來找他,他耳聰目明,過目不忘,用樹枝教小姑娘識字看書。

日子過得清貧和樂,只不過他知道,他終究是要回歸故土,他終究心底不甘,他會回去,會爬到那個位置,哪怕不擇手段,他也會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他終于要回去了,他回去前的一個晚上,又來到了冷宮,月光下,小姑娘捧着書對他說:“陵光,你要走了麽?”

他點了點頭,心中生出些許彷徨無措:“我也不知道回去以後會怎樣。”

“會很好,陵光你想要的一切,你都會得到的,”小姑娘振聲說,語氣認真又堅定,“陵光,我昨天看了本書,書裏頭人人都想争那江湖第一,我便想,我們這天下誰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他微微一愣,似是不解。

小姑娘迎着月光,對他彎了彎眉眼:“對我來說,陵光就是天下第一,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相信陵光。”所以陵光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你必将心想事成。

夢到這裏,他微微一怔,這話太過熟悉,多年前他也曾說過一樣的話,他忍不住在夢中微微一笑。

然而,緊接着,他看到夢中的陵光并非事事順利,從質子爬到一代帝王的困難并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對着跋扈嚣張的太子卑躬屈膝,對着狡猾奸詐的權臣委曲求全,想得到什麽,就要付出什麽。

他收到了線人的線報,裏頭寫着當年身處冷宮的娘娘出了頭,成為了貴妃娘娘,當年宮裏頭只愛騎射不喜寫字的小姑娘成了個有名的女将軍,他的指尖點了點桌案,若是談成與敵國談和,必然是他的一大助力。

而夢外的陵光看着這畫面隐隐不對,他看着夢裏的自己步步為營,一步一步往上爬,看着夢裏的自己理所當然地把小姑娘當作自己留在敵國的一把刀,唯自己所用。

他看着夢裏的自己變得越來越冰冷,眼中仿佛除了那個位置什麽都是不重要的,他看着夢裏的自己點頭答應了與丞相合作,他看着夢裏的自己将迎娶丞相之女,而同一時刻夢裏的小姑娘正一身紅色騎裝,眉眼彎彎,喜形于色的小姑娘準備親自告訴他已經說服敵國皇帝的好消息。

他忍不住看着夢裏的小姑娘道:“不要去……”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夢裏小姑娘快馬加鞭,一路都不曾停歇,而夢裏的自己終于穿上了一身紅色衣袍,此時夢裏的小姑娘滿臉疲憊,卻仍舊杏眸明亮,透着顯而易見的歡喜。

小姑娘進了城門,滿城喧嚣,十裏紅妝,夢裏的自己一身紅袍,騎着戴紅花的駿馬。

小姑娘怔怔地淚流滿面。

……

他睜開了眼,随行屬下道:“爺,到京城了。”

他進了城門,城內響起一陣敲鑼打鼓,他的手開始發抖,十裏紅妝刺紅了他的眼,他喉頭發緊,随手揪住邊上的一行人就啞聲問道:“這是誰家娶親?”

等着搶喜錢的行人不耐煩地擺擺手:“左相之子要成為和曦公主驸馬了!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滿目的紅,讓他耳邊響起了夢中小姑娘淚流滿面時的輕聲呢喃:“陵光,你能不能,娶我呀……”

……

北冥之北,苦守萬年的年輕鲲鵬,打了個呵欠,看着躺着萬年冰玉上的人,揉了揉眼:“剛剛大人好像動了一下?是我眼花了吧。”

說着,他又合上了眼,作為一只一萬餘歲的未成年鲲鵬,他還嗜睡得厲害,該多睡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小番外】

周陵光登基為王的那一天,有大臣提議:“還請陛下選秀立後。”

當今陛下曾迎娶丞相之女,成婚不久後,丞相之女便因病長逝,此後陛下就不曾成婚,如今偌大一個後宮竟空無一人。

可誰都不知道,丞相之女天生喜愛女子,當初是故意與當今陛下合作,就是為了遮掩自己的好事,病逝也好,丞相入陛下陣營需要個理由也好,都是必然的事。

坐在龍椅上的男人眉眼深邃,眼中的冷光一閃而過,他淡聲道:“孤要為先皇守孝三年,不宜提此事。”

回到寝宮時,他不期然看到桌案上一支毛筆,用樹枝而制,與桌案上用上好毛毫制成的毛筆格格不入,顯得粗糙不已,他卻拿起那支筆輕輕摩挲着。

那筆是他的小姑娘成為女将軍後做的,小姑娘給他傳信道:“陵光,我當大将軍了,我厲不厲害?這是我送你誇我厲害的禮物!”

瞧瞧小姑娘這得意勁兒,他輕輕摸着筆,沒有一根毛刺,比他當年做得好多了。

他都沒法和從前一樣假裝毛刺進了手心,等着看小姑娘一會兒急得跳腳,一會兒發現他騙人後又氣急敗壞的小模樣了,他輕笑了一聲,笑着笑着卻濕了桌案上的好宣紙。

傳言當今陛下登基前一個月,敵國,不對現在是友好鄰國了,鄰國戰無不勝的女将軍攻打蠻族時,慘勝重傷,失血過多而亡,鄰國舉國百姓都為了他們的女将軍點了一個月的長燈。

拖延症害人,和導師聊了以後才開始趕報告,結果一趕通了兩個宵終于搞定,一睡十二小時……你們不要像我這樣,一定要早睡早起,不要拖延症,不然容易收到發際線警告

看到留言好感動,你們都什麽種類的天使啊,我争取這兩天都粗長點或者加更麽麽噠,小番外當個添頭送給大家

感謝妄為小天使的雷,來都來了還送雷,真是太見(貼)外(心)了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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