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哈哈哈哈
木槿花開了,木槿花又落了。
窗口擺着的花盆當中,花開花謝,又是一個花期。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女人靠了軟墊上面,微垂了眼,手裏拿着一串佛珠,連按動的力氣都沒有,透過那開着的窗,偶爾能傳進來些許笑聲,是走過院子的小丫鬟說着話。
她今日精神還好,雖然已是什麽都吃不下,但早起喝了點溫水,也覺得有了點力氣。
藍天白雲,光是遠遠地瞥着,也覺得是那麽的美好,她發着怔,連眨眼都好半晌才動一下,正是看着外面,門簾一掀,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他手裏還拿着藥碗,走了榻前坐下,這就往前湊了湊。
女人勾唇,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行舟,別費心了,我吃不下。”
穆行舟也是拿匙盛了一口:“喝兩口,在外面都涼好半晌了,一點不熱。”
女人眨着眼,依舊輕搖着頭:“我知道我這身子,不行了,行舟,預備後事吧。”
難得她今日精神好,早起還讓丫鬟給好好绾了發,吃什麽吐什麽,到什麽也吃不下,如今已經瘦得皮包骨了,男人傾身,伸手撫住她額頭,輕輕将她臉邊碎發掖到耳後,也是輕言輕語:“別胡說,好芙蓉,別胡說。”
說着放下藥碗,挨着她坐下了。
穆夫人閨名芙蓉,也是靠了他的身上,佛珠放了旁邊,這就握住了他手:“我與你說的事,你可記得了?”
穆行舟輕攬過她的肩頭,垂眸瞥着她,一低頭,溫熱的唇瓣就落了她的額頭上面:“別想那些事了,我真後悔告訴你景夫人和離的事,她絕非普通女子,之前和錦堂時我拿她當妹子,如何做得了夫妻……”
話未說完,穆夫人伸手将他口唇捂住:“你聽着,穆王府已經不複存在,但先祖列輩的遺願,我穆家還待複興,因着我你已經放下太多東西了,我不能做個罪人,景岚一個人在這京中也屬實不易,你護着她們三個,她身下家財除了給今朝的,也能幫你招兵買馬,搭夥過日子,将你們交給她,我還是放心的。”
穆行舟更覺感傷,擁着她給她撫着心口這口氣,心如刀絞:“別說了……”
女人的氣息已經穩不住了,可她逮到機會,如何能不說:“她離了林家時候,我就說讓她來,她是個好人,你也是個好人,好人就該和好人在一起。我兒庭宇也是景岚看着長大的,她只一個今朝,當知道為人父母的心,也定然不會虧待我兒的,行舟,我若去了,你遲早要再娶,那就聽我的,娶了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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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穆行舟年紀不過,再娶續弦,也大把的人在。
但是那些嬌滴滴的姑娘新婦,除了能勾着男人的心不思進取,未有幫助,景岚不能生養,萬貫家財在手,既能搭夥過日子,又信得過她人,于她兩個兒子,于中郎府只有益處。之前就與穆行舟說過了,可惜他并未放在心上。
再要勸,渾身無力。
穆行舟連忙扶着她躺下了,一躺下,又忍不住重重咳嗽起來。
一邊的丫鬟連忙上前來遞痰盂,幹嘔了好半晌,才又躺倒,穆行舟連忙給她順着氣,一不小心又碰倒藥碗,咣當一聲摔了地上。
他手足無措地看着穆夫人,這便紅了眼。
女人看着他,目光懇切:“你看,離了我,你便什麽都做不好,那我說的話,你是聽還不聽?”
妻子年長他幾歲,照顧他二十夫妻恩愛。
卻不想,她竟是真一日不如一日了,穆行舟單膝跪了榻前,這便握了她手:“你好好的,我便聽。”
穆夫人含笑點頭,目光又看向窗邊的那盆花。
她向來喜歡花花草草,那是景岚送她的,正是盯着,從窗外一下探出少年半個身子來,穆庭宇不知哪弄來一個老虎面具,戴了頭上,對着他娘還張牙舞爪地:“這是誰家夫人長得這麽美,我要進去看看,帶回山寨去當壓寨夫人咯!”
穆夫人頓時被他逗笑,穆行舟兩步到了窗邊,一把将面具從他臉上扯了下來:“混鬧什麽!”
沒控制好手勁,一下刮到臉了,穆庭宇忙是跳開,省的挨揍。
從窗口對着阿娘笑笑,轉過來就往屋裏來了。
到了阿娘面前,也是一直給她講着學堂趣事,穆夫人目光溫柔,一直看着他,笑容滿滿。
好半晌,穆行舟嫌棄他太吵,狠狠在他後腦勺拍了一下子:“兔崽子,你吵着你娘了!”
穆庭宇挨了這一下子,已經習慣了,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娘:“娘,你看我爹又打我!”
穆夫人也是嘆息:“庭宇,你可是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在阿娘面前,當然長不大。
穆庭宇可是想陪着阿娘再說會話,可他爹卻是說費了太多神,直接給他攆出去了。
拿着面具回到自己屋裏,也是一頭栽倒了榻上。
窗開着,榻上也涼,少年在榻上滾來滾去,在爹娘面前時候想不起也不在意了,剩他獨自一人了,腦子裏不受控制地便浮現了那雪白的頸子。
好想……好想啃一口。
越想越是渾身難受,來來回回就在榻上滾來滾去,好半晌竟是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間,也不知夢見了什麽,嘿嘿直笑。
笑了又笑,一翻身笑醒了。
穆庭宇再次坐了起來,摸到了一邊的面具,慢慢回眸,榻上的矮桌上放着那只草兔子。
屋裏也沒有別人,他心煩意燥,狠狠瞪了兔子一眼:“顧小朝,你看什麽看!”
說着一扔面具,直接給兔子蓋住了。
蓋住了又想起是個草編的,趕緊撲身來救,掀開面具,底下的兔子已經扁了,兩手團了團,才給兔子弄得鼓一點,好歹有兔子形了。
又是唉聲嘆氣:“顧小朝啊顧小朝,你怎麽長得這麽白……”
揪着兔尾巴,因為太短手還滑,根本揪不住。
放下草兔子又覺煩躁,春時他要争武狀元,尤其顧今朝即将大考,一旦她去了甲學,怕是都不能日日看得見了。
一刻也等不了了,穆庭宇起身就走。
好在現在中郎府距離景夫人宅院不遠,出了大門還在門口樹上折下一枝樹條在手中甩着,越走腳步越是輕快。
一路走了新宅門口,大門緊閉,少年扔下樹條上前敲門。
好半晌,一個小厮才來開門。
也不認識,穆庭宇忙問今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小厮也是恭恭敬敬揖了一揖:“我們公子和兩位兄長一起研學呢,不能見客。”
兩位兄長?
穆庭宇頓時皺眉:“顧今朝哪來個兄長,還兩位?”
那小厮左右看看,也是不耐:“我們公子的兄長,還能有誰,今個不待外客。”
外客?
少年怔了一怔,那小厮見他說不出什麽來,竟要關門了,穆庭宇勃然大怒,一把将門推開。他力氣也大,直接将那看門的小厮推了個跟頭,這便也不等通報了,直接就往裏面走。
那小厮揉着腰板爬起來就追:“诶诶诶,你幹什麽?你是誰呀!”
穆庭宇大步流星直奔了後院:“我是誰?我是顧今朝她爺爺!讓他出來!”
有闖進來的了,這小厮也是個盡職的,扯着嗓子就喊了起來,院裏有兩個護院都在,可也攔不住他,少年這麽一鬧騰,沒等顧今朝出來,已經有人去叫景岚了。
穆二也是慫,一聽景岚在家,頓時冷靜下來了。
他轉身就跑了,真個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任誰來追也沒追上。
顧今朝這會兒也正是水深火熱,她今日下了書院,就給秦鳳崚給攔住了,之後一起上了馬車,等回到了新宅了,秦鳳祤已經等候在她家前堂了。
不是都和離了嗎?
她也是不明白,秦鳳祤和她娘一起說着話,也是一派和睦。
之後秦鳳崚也是上前,依舊管她娘叫着母親,直看得她目瞪口呆。
秦鳳祤還特意提了下大考的事,景岚自然也叮囑了今朝,讓她與兩個兄長好好研學研學,這一研學就研學了一個來時辰。
秦鳳崚也是個乖孩子,讓他背什麽背什麽,今朝跟着他們在書房,真是如坐針氈。
白日裏,她和穆二一起混鬧,可被他瞧見了。
也不知他察覺出什麽沒有,想試探試探也是無從開口,一走神,秦鳳祤那邊冷冷目光就瞥過來了,索性真個背書,與秦鳳崚坐了窗邊,也是規規矩矩了。
又過這麽一會兒,院中忽然嘈雜起來,說有人闖進來了。
顧今朝在窗口往外一看,正看見穆二往這邊來了,這少年才進後院就又跑了,她才要站起,秦鳳祤已到身側,按住了她的肩頭。
秦鳳崚倒是好事,跳了窗就追了去。
書房當中,有風從窗口吹進來,些微的暖。
顧今朝往外了指了一指:“我朋友來找我,我去看看。”
秦鳳祤依舊按着她坐下了,他站了她的面前,也是語重心長:“今朝,你現在年紀還小,理當讀書為重,我大周雖是民風開放,但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你和中郎府那小子的事,我沒有與你娘說。等你再年長幾歲就知道男女之情的妙處,到時候再談情不遲。”
顧今朝:“诶???”
她揚着臉,十分無語。
說出這番話也是不易,秦鳳祤別開眼去,也實在不敢再看這少年。
顧今朝這張臉才是最禍害,正是瞥向窗外,秦鳳崚卻與景岚一同往書房來了。
景岚已經卷起了袖子,腳步匆匆:“鳳崚,你可看清那人什麽模樣了嗎?”
秦鳳崚亦步亦趨地跟着她:“沒有,我才一出去,他就跑沒影了。”
到了石階下面,透過窗口一眼瞥見書房當中站着的秦鳳祤,也是問他 :“誰看見剛才來人了嗎?給他出息的,說是顧今朝她爺爺,我倒要看看是我哪個爹來的?”
秦鳳祤下意識瞥向今朝,她躲了窗下,搖頭好似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