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小氣鬼呀
這頓飯吃得心驚膽戰,顧今朝可怕被人看見,用了力才掙脫開來。
飯罷,景岚留了謝聿和秦鳳祤喝茶,幾個人在堂前說着話。今朝側坐一旁,想着阿娘即将要離開京中,略有不舍。天色不早了,秦鳳祤先一步告辭,顧今朝親自來送。
容華趁機說累了,叫了來寶和翠環一起出來。
一時間,屋裏只剩下了景岚和謝聿。
謝聿一直盯着門口,似是心不在焉地。
景岚親自給他倒了茶,送了他的面前來:“皇帝有心庇護,說明徐家還有餘力,徐貴妃這個人,暫時還動不了,你別怪你爹,他只你一個親人了,怎能不疼你。”
謝聿嗯了聲:“其實是老太醫,宮裏的太醫院中,多是他門生。”
景岚輕點着頭:“你知道就好,自己小心一點,如今才大勝歸來,你娘在九泉之下也會為你祈福的。”
謝聿不作分別,依舊盯着門口:“夫子此次離京,也要小心,京中一切事宜,世子府會多加照顧的。”
低頭喝茶,抿了兩口,門口還沒有動靜。
謝聿将茶碗放了一邊,目光沉沉。
景岚回身倒茶,看着他眉眼,不由暗暗嘆息。
片刻之後,門外終于有了動靜,顧今朝送了秦鳳祤,噔噔噔跑了回來,外面太冷,她進門就奔了火爐,整個人都站在爐火前面。
才烤了一烤,景岚已是連連搖頭:“冷一下熱一下,豈不是更容易受涼?你倒是暖和一會兒再烤。”
今朝回眸,還搓着手:“外面怎麽這麽冷,真是讓人受不了,整個冬天可快點過去吧,可快着點的吧!”
她從小就怕冷,一到冬天都恨不得天天窩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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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爐旁烤了一會兒,渾身暖過來了,簡直不想動。
可這個時候,謝聿站了起來,他一說要走,回眸瞥着她。
顧今朝背對着他,正抱着椅背昏昏欲睡,好像沒有聽見他作別的話。
景岚見他目光,也叫了今朝一聲:“今朝!世子要走了,你送他一送。”
今朝回頭,不甘不願地站了起來。
她臨出門之前,還特意拿了手爐抱在懷裏。
謝聿走出門去,外面侍衛立即跟了上來。
顧今朝提着燈,快走兩步,走在謝聿前面:“我最讨厭冬天了,每一年都讨厭。”
背後人不說話,不理她。
她不以為意,腳步更快,一路送了大門外,今朝才站了車邊,親自給謝聿照亮,掀起了車簾。
謝聿上車,一手扶了車簾,回頭看她:“讓你去送師兄,樂颠颠去,好半晌才回,讓你來送我,就一臉不情願,顧今朝,是不是除了本世子,你待誰都上心?”
顧今朝怔了下:“怎麽這麽說?”
他心中不快,又不願與她發作,才要進車廂當中去,今朝又往前湊了湊。
她脆生生叫了他一聲:“等等,謝聿!”
這看是第一次叫他名字,平時都世子世子的叫,謝聿站住,她雙手舉了一個物件,高高地送到他的背後來:“我送秦家大哥時候,可沒給他送手爐,倒是人家直催着我快些回去,怕凍着我。”
謝聿回頭,她手裏捧着小手爐,很明顯,是特意給他拿的。
他伸手接過來,再回眸:“小氣鬼,說你兩句,你那麽多話等着我。”
顧今朝抱臂:“到底誰小氣鬼?嗯?”
手爐很暖,謝聿勾唇:“你。”
說着趕緊進了車裏,掀了窗簾,探出頭去看她:“那麽怕冷,趕緊回去吧!”
今朝點頭,對他擺了擺手:“走吧,我看着你們走了,再回去。”
說着又是環臂,還跺了跺腳。
馬車漸漸駛離,謝聿始終掀着窗簾,一直到快要看不見了,才坐回車裏。
顧今朝在外面站了好半晌,天上月光淺淡,她一手提着燈籠,揚着臉突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趕緊回了院裏了。
一夜無夢,早上日頭才出來,景岚準備妥當,放了不少幹糧放了車上。
她只帶了一個賬房和兩個身邊人,一起在院子裏說着話,東西都收拾好了,顧今朝和姑姑一起來送她,這還是她們第一次這麽分開,都有些擔心。
景岚悄悄拉了容華的手,二人十分默契都點了點頭。
送了大門口,巷口什麽人都沒有,景岚與同行人欣然上車,随着車夫一甩鞭子,馬車漸漸駛離,到底是出了她們的視線。
馬車行得不慢,上了長街,街上人多了才慢行起來。
景岚起得早,靠了車廂當中的角落裏,這就閉上了眼睛養着神。
馬車時快時慢,好在并不颠簸,又過了好一會兒,到了城門前,有人上前查問,早有貼令,誰也沒太放在心上。車夫上前交涉,門簾也掀了起來,守城的官兵往裏面看了眼,随即放下了門簾。
眼看着要出城了,景岚才睜開眼睛。
她掀開窗簾往外看了看,正要放下窗簾,門簾一掀,一個人又鑽了進來。
他一身青衣常服,身上也背着細軟,進了車廂不等其餘三人問起,已經奔了景岚旁邊,拎起了挨着景岚的賬房先生,讓他坐了對面。
景岚手裏的窗簾啪嗒掉落下去,瞠目結舌地看着他:“謝晉元,你這是幹什麽?”
男人目光沉沉,坐了她的旁邊,也不說話,光只靠了車壁上。
幸好他沒帶太多人,景岚推了他一把,可她能有多大力氣,推也推不動:“我這是有事出門,你跟着我幹什麽?”
可惜任打任罵,人就不動。
非但不動,還閉上了眼睛,大有一種定要跟着她同去的模樣。
一聽姓謝,其餘三人都知是誰,可不敢放肆,都靠邊坐了些。
景岚攆也攆不走,實在沒辦法,靠了他身上嘆氣。
快過年了,書院放了假,距離自考還有兩天,這麽冷的天,顧今朝完全沒有想出門的心。好在秦鳳祤回來了,對她考試之事向來上心,這不,才送走了阿娘,他又來了。
今朝不願自己背書,就讓他在旁聽考。
其實對于自考,她是胸有成竹,那些課業幾乎都已倒背如流,但是只怕自考時候再遇見太傅,他若惱了她,還是需要考第一才好。
是以背了又背,秦鳳祤見她對課業上心,也十分欣慰。
今日來時,他還給她買了纏糖,小小一只,拿在手裏像個小玩具一樣,全部課業都考完了之後,着實将她誇贊了一番,才送了她的面前。
今朝毫不客氣的接了下來,來回在手心裏轉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每次都要用糖來哄的。”
秦鳳祤目光淺淺,想起昨日謝聿看着她的那樣眼神,淡淡道:“在我眼裏,你就還是個孩子,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而且,我希望你永遠都是孩子,不用沾染世俗。”
顧今朝才不與他理論這個,随手将纏糖插在了一邊窗上:“我可不這麽希望,我得快點長大,阿娘和姑姑還等着我護着他們呢。”
她倒是個孝,秦鳳祤漸漸勾唇,又從懷裏拿出兩個香包,說是秦湘玉做的,要送她的。
今朝在掌心看了片刻,收起挂了腰間。
她腰間單單一個牛角匕首,秦鳳祤一眼瞥見,不由想起昨日謝聿身側,似乎也戴着那個匕首,不知怎地,他定定盯着這匕首,心中忽然慢慢沉了下去。
“你還戴着這個匕首?”
“嗯。”
問了她,她也沒太在意的,秦鳳祤垂着眼簾,淡淡道:“當初,如果我舍了秦鳳崚,帶了你出世子府,你會不會覺得,為人兄者,當得,因此更親厚一些?”
今朝想了下,搖頭:“我不知道,不過當時還是有些傷心。”
這樣的傷心,他經受不過,自然懂得。
秦鳳祤淺淺目光,再次落了她腰側的匕首上面:“當初,我也惱過世子,現在想想,不過是太過較真了,這世上總有些事情,難以言表。”
今朝笑笑,不予作答。
香包是秦湘玉送的,自然要道謝回禮的。
兩個人沉默片刻,又開始說着一些閑事。顧今朝正和秦鳳祤說着話,院中又嘈雜起來,她快步到了門前一看,府上又來了貴客。
禁衛軍守在門口,李煜一身常服,身披大氅,慢慢走了進來。
過往遇見的小丫鬟小厮,無不磕頭見禮。
顧今朝笑意漸失,眼看着禁衛軍都留了前院了,她叮囑了秦鳳祤不要出來,自己卻徑直走了出去。
外面寒風冷冽,再冷也冷不過人心。
之前謝聿真的去東宮打探了一番,可惜太子對此事只字不提,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來幹什麽的,此事阿娘才走,後院只姑姑一人,她如何能放任不管。
快步走了後院去,到底還是落後一步。
李煜早進了屋了,來寶和翠環都被攆了出來,顧今朝走了門口,上了石階。
她才要進去,在門口竟聽見了裏面姑姑的聲音,想必兩個人都在門裏不遠處說着話,不然不能聽得這麽清楚,今朝當即頓足,回身站了門邊細聽。
姑姑神智清醒得很,似在來回走動着。
她的聲音不急不躁地,整個腔調還似帶了三分愉悅:“太子說的是,現在只要太子應許我一事,我便真個與太子站在一處。”
李煜笑,似不以為意:“什麽事?”
顧容華又來回走了走,不知說了什麽,聽不真切。
反倒是李煜十分驚異,突然揚聲:“你說什麽?你想進宮?”
顧今朝頓時抿唇,屋裏的顧容華已是嗯了一聲:“既然你父皇挂了我的畫像,想必也知我的存在,多年前一場大火,顧家從此消散個幹淨了,說到底當然是心有不甘,想要讨個說法。”
李煜:“不,此時你躲還來不及,為何還想進宮,一旦捅破了這層窗紙,只怕父皇也會追問,到時候豈是美色可以權衡的?”
他以為她光有美色,容華卻笑:“放心,我自然有你父皇想要的東西,若非要問為何這時候想進宮的話,那我也可以告訴你,那有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這會兒特別想見她。”
那親戚二字,是咬了牙才說的,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