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躺在寬床上,雙手交叉支在腦後, 閉上眼睛, 腦子裏掠過了今天又發生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于是,我試着理清順序:

天上的城市——出乎意料, 超過想象, 誰的創意我不知道, 但我想打死他;一睜眼飛天的感覺真不是鬧着玩的, 差點吓壞我了好麽!

但通過剛遇見的、那些新奇的人和建築, 以及……紅毛狼(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說過、十二區什麽的……嗯,這麽有序的場所, 肯定存在了很長的時間吧?也許這就是謝菲先生讓我按流程走一遍的原因?

的确, 這些東西有點意思。

還有, 無論是紅毛狼、還是綠毛熊在不經意間展現出來的事實, 都可以證明:九星政府是相當獨立的——

情報一:九個部門的辦公建築, 大部分都分布在天上的城市;那我以後……可能會來這裏上班?

情報二:變異恢複前的人會專門住在這裏, 以免怪異的尾巴和特殊的體質被人發現,嗯, 這樣做是道理的。要是逛街的時候看到人類長着尾巴, 我可能會很沒禮貌地上去摸一把;

情報三:看他們對夜莺的态度, 小夜莺的存在,或許也是建城的緣由。還有紅毛說過, 我可能會住在這裏……啧啧, 我肯定不住的, 麻煩死了。

情報四:但謝菲先生又說,我不會和他們一樣……?

我感覺大腦亂糟糟的,望着天花板上繪制的聖母像,雙手抱胸,突然想到——這裏的文化好像也是偏西式一點;無論是我穿越時,睜眼看到的歐風貓街、發生了案件的洛可可餐廳、哥特式的教堂……還有歌莉娅首都……現在想來,這個世界,和我曾經的記憶和想法,其實有着很大的出入。

不過,熟悉的記憶是不會欺騙我的。

門被推開了。

算了,先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有貓。

……

聽到動響,我從床上坐了起來,回憶着之前在官網上看到的體檢過程,好像是要先抽血;于是我把手上的袖子卷起來,蒼青的血管配合着比別人細上很多的手腕,讓我覺得不太舒服。我骨架子小,所以手腕總被媽媽說像個非洲難民、也就是皮膚的顏色白一點,和同齡人對比,這樣的骨骼也是不太健康的。

真煩人,長得太瘦小就總會被欺負;我的性格現在如此奇怪,肯定是因為童年老被人強行摸頭的緣故!

不過還好不會變成動物,無形中少了很多身體隐患——比如長虱子什麽的,我真的想再活個七八十年呢。

“再往上拉啊,怎麽不把你的肩膀也全露出來?”低醇的聲音淡淡開口,“又不是打吊針,就算把臀部露給我也沒有用。”

我偏頭,向站在身旁的聲音來源看去。

……

………

——難怪要畫聖母像呢。

說話人的音調,就像是教堂裏的神父一樣清淡而動聽,我擡起眼,明明是醫療室特有的白晝燈,卻顯得對方像是整個人沐浴在了一層毫無瑕疵的光暈裏——像大天使米迦勒一樣,白大褂男人垂着濃金色的眸子,面上沒什麽表情地将抽血的一次性塑料袋撕開,動作行雲流水,見我看他,他用清泉般醇透的嗓音再一次提醒:“你聾嗎?”

黑發天使的脾氣真差。

我按照他的要求弄好後,他便毫不留情地一針紮了進去,轉瞬,三管血就抽好了。

見我從頭到尾都不吭聲,他倒是有些驚訝地瞥了我一眼,然後把東西放好,繼續道:“量體溫和血壓,把你的玩具關掉。”

啊?

我奇怪:“沒帶玩具啊。”

他蹙起好看的眉,像是雕塑家得意之作的薄唇微微張開:“關掉。”

……這麽兇。

我想了想,可能是手機,就把手機從裙子裏摸出來,關機,丢到一邊,然後問:“可以了嗎?”

他終于屈尊,低眸望了我一眼,神态像是突然回想起來自己是在和弱智說話,不用再白費口舌,便直接伸手,捏住了我的甲蟲控制器。

“……”

見他按了半天也不得其所,我好心教道:“你長按[上],就能關掉了。”

“閉嘴。”他薄玉般的手指按在上面,關掉後,他轉過身,用幹淨的紗布擦了擦手,然後開始給我測體溫。

不知為何,他背對着我,停頓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仔細地打量着他的背影;總覺得他有點……算了,免費體檢又不要錢的,态度不好就不好吧。

當他用那個我從沒見過的儀器,按在我的脖子上、然後繼續往下的時候,他的手好像突然頓了頓。

“內衣也要摘開?”我這次學乖了,不等他說就幹脆解掉,仰頭望着他,“可以了?”

“……你不是夜莺麽。”他像是被我的動作燒到了似的,手一僵,很快就流利地做完,收回儀器,漂亮的金色瞳仁裏帶着淡淡的疑惑。

如、如假包換?

他第一次認真地直視着我,漠然的情緒像是被染上了些許色彩:“沒有哭、也沒有嚷着把東西往我身上砸就算了;你的味道……為什麽會那麽甜?”

他輕輕地問。

———

“唔……”

你自己要摘掉的嘛,甜就對了。

不過……甜?

又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了。

上一次這麽說的好像那個紅毛狼,而上上次這麽說的是霜露小狗狗,再上一次……我重新系好內衣,自己把手湊近聞了一下,還好吧,我今天出門什麽都沒噴來着。

沒什麽味道的呀。

“你聞到的是什麽味兒呢?能不能告訴我一下?”總是被人這麽說,我自己也有點好奇了;這些狗……動物的鼻子真是靈敏,反襯的我本人,倒像是個鼻塞患者。

“……”金發黑眸的絕色青年凝視着我,唇瓣微動,然後又撇開臉,用一種随随便便的語氣道:“崖柏木吧,清甜而已。”

“不是草莓糖的酸甜?”我撓撓臉,想到羅蘭醫生的評價;同樣是醫生,怎麽這個人的口味如此獨特,“是燒幹了的崖柏、還是崖柏精油、還是崖柏木雕……”這幾個我都還蠻喜歡的!

他不理我了。

好叭好叭,那換個正經問題:“難不成,夜莺都是有味道的嗎?”

黑發金眸的男人看了我一會,就坐了下來,他又拿了一個新的儀器,開始專心地測量起了血壓,聽到提問,就回道:“臭的。”

“……臭?”

“大部分,味道都不怎麽好聞。”他說完後,見我還還是不太理解,皺了下眉,最後還是回答了我:“分三種,幼年的夜莺不穩定,少年的夜莺一般渾濁,成年後才會固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知覺,但對我來說,都很臭。”

前面還算是良心科普,可最後一句……

您真的很毒舌啊,這位仁醫!

我點了下頭,表示理解,眼見他開始給我把脈……了不得了不得,居然還是中西醫結合,就也順便融會貫通地利用所學知識,和他聊起天:“但如果,荷爾蒙濃度不一樣的話……比如濃度特別高,又是另一種情況了吧?”

比如我,一點也不臭,大概。

“你測過嗎?”他忽然問道。

“這個還要測?”我無語,“八大腺體已經夠折磨人了,怎麽連它都有規定……”

“我可以幫你順便測一下,不過結果大概也沒什麽意外的了。”他弄好了所有的檢查,把醫療用具放好後,收到之前的透明防塵箱櫃裏,轉頭,用那雙金沉沉的眸子盯着我的眼睛,“其餘的等一個小時後繼續,你可以去出去走走、或者在這裏休息。”

“我就在這裏。”他又特意像是提示了一句。

“不能一口氣弄完啊……”

我嘆息着搖頭,跳下床,穿好鞋子,系上了鞋帶,“那好吧,待會見……對了,”見他飛快地擡起眼睛,我問:“醫生,你叫什麽名字呢?我怕待會走錯了找不到位置。”

“沈珂。”他的名字令人意外,終于不是洋名了!說不定祖上還是亞洲人呢,我想。

于是我很高興地也自我介紹:“我是觀佑佑,呃……剛才謝謝你了,那沈珂醫生……待會見?”

“你丢不了。”他纖長的睫毛眨了眨,頓了下,突然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我:突然熱心……?

———

跟着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一起參觀任何東西,都是很無聊的。

請切記這點。

沈珂醫生先是帶我參觀了他的培養皿實驗室、然後是消毒室(站在門外看)、換衣間(裏面全挂着手術服,我不理解有什麽可看的),直到走完他的最後一間辦公所,我也不知道這個建築有什麽其他的樂趣……

我趁他走在前面的時候,忍不住偷偷地打了個哈欠——熬了夜,我還是挺困的。

然後,他就像是背後張眼了一樣,默默地轉頭,看了我一眼。

……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不是偏女性的柔麗、而是非常……那種讓人發自真心覺得這人很俊美,西洋的部分,就像是西方立體雕刻畫裏的大天使加百列、而東方的血脈,就是堕落了的路西法;兩者結合意外地有趣——說實話,完全是秉承着這些細微的萌點,我才會參觀這些無聊的地方,而不是再去剛才那個賣糖果的商店,嘗嘗其他口味。

不過我想,要是和這種人談起戀愛,肯定很無聊;雖然我現在滿心憂愁着将來,也沒想過這些方面。

但我稍微地、有點同情他未來的女朋友……這個撩妹手段真是……

這麽內心os着人家,我的臉上還是對他露出歉意的笑容,禮貌總是要講的。

可他卻站在那裏不走——是在等我過去?

好吧。

我慢吞吞地走了過去,還沒開口,就聽見他說,“幼兒房。”

“?”

“可以抱幼崽,走吧。”他這麽說道。

我點點頭,接着就滿頭霧水地跟着他走到了一個從門看來、就充滿了軟綿綿氣息的地方。

……

白色的雲朵、藍色的沙子……完全走童風童趣;這裏要又是他的某個實驗室或者辦公所,那我是佩服的。

可推開門後……我卻感覺仿佛到了天堂。

這裏——有好多好多毛茸茸的小動物!

而且不像上次被關在籠子裏,而是都擠在一張張小軟床上、伸着爪子要人抱!

它們發出的軟綿叫聲,簡直就像是……

“啊~咿~~~!啊啊!~~~”

我正四處張望着滿眼綠色的植株,這裏堪比一個小型的生态園,但中央的小床床又是那麽玲珑小巧;突然臂膀間一沉,就看到一只眼圈棕黑色的小樹袋熊“啪叽”一聲,扒在了我的懷裏;它傻呆呆地望着我,可憐巴巴的模樣,比我還要不知所措。

原、原來樹袋熊的叫聲是這樣……

“它和別人打架,被踹出來了;變異恢複不完全的幼兒,沒什麽危險。”沈珂望着我又驚又猶疑的表情,第一次,他輕輕地笑了笑。

站在我旁邊,他動作熟練地抱起一堆綠色的野草,同樣放進我的懷裏:“積露草,安撫幼兒的。”說着,他開始給我示範,如何把這些草處理殺菌,毛刺拔淨,消毒,過光滾得暖融融後,才把它們鋪到小動物們睡覺的床上。

我本着好好幹活就能抱崽崽的心态,老老實實地抱着無聊到咬起小手的樹袋熊,全部照做了一遍,才問:“我也需要消毒麽?然後……抱抱它們?”

“不用。”他捏起了一只半眼微阖的小兔子,伸到我面前晃了幾下,小兔子還在打鼾,才平靜地道:“少部分幼崽按照習性,這個時候會睡得雷打不動,就不要碰。而除了夜間活動的之外,只要看着精神的,嗷嗚嗷嗚或者嘶嘶叫着要一起玩,就可以碰。雖然它們不會說話,智商和情商都還在很低的水平,但都是人類的幼童,康複後就會被送走,所以不要和它們太建立什麽感情。”

噗……

我被他那句非常生動的“嗷嗚嗷嗚”和“嘶嘶”逗笑了,覺得這個人其實也挺可愛的,于是我點頭表示明白,不像他一樣只抱住一個,而是放下樹袋熊,把精神的小動物每只都挨個抱起捏捏,順順,再說說話,抓住它們的小翅膀或小爪爪,揉一揉,嘴裏說着,“佑佑給你們換被被啦~”,無論是滿床到處爬動的小老虎、青褐色的小蜥蜴,還是會飛的小鳥,都嗷嗚嗷嗚叽叽喳喳地叫了起來。

除了貓。

既然我有貓了,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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