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算賬(下)
吳能說的話并不快,有幾次吳大伯還想打斷他說的話,但吳能并沒被打斷。吳大伯的臉色已經發灰,看着吳能說不出話來。
吳大伯母見吳能質問吳大伯,眼珠一轉就上前拉住吳能的袖子大哭起來:“兄弟哎,你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同你說,并不是賣了茭娘,而是……”
不等吳大伯母的話說完,吳能已經打斷吳大伯母的話:“那些哄人的話,大嫂還是拿出去騙別人罷。”
吳能這句話嗆的吳大伯母臉上一下挂不住,吳大伯母索性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來:“有小叔子這樣欺負做嫂子的?不過解釋一句,就這樣吼我!”
吳能并不在意吳大伯母的哭鬧,吳大伯也急中生智,眼睛一擠眼淚就擠出來,矮着身子蹲在吳能面前:“兄弟,不過是我做哥哥的偶爾做錯了點事,錯聽了人言,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說着吳大伯擡頭看着吳能面色誠懇:“兄弟,現在你侄女也嫁到別人家做妾了,你這會兒也好好回來了,弟妹侄女也好好在家。你就原諒哥哥一回,哥哥從此以後,再不……”
“再不什麽?”吳能低頭看着吳大伯,眼裏全是諷刺的笑:“再不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欺負你弟妹和侄女?哥哥,你我一母同胞,我叫了你數十年的哥哥,信賴你,可你是怎麽做的?誤信人言,誤信人言?偶爾做錯?哥哥,你這樣輕描淡寫,難道當做兄弟的眼是瞎子?”
吳大伯的嘴張的很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吳能,吳能已經蹲下,雙眼看着吳大伯的眼:“大哥,若你弟妹和你侄女沒那麽機智,若沒有鄰居們幫忙,若沒有舅兄趕來。大哥,你告訴我,你的誤信人言,偶爾做錯之後,是什麽?”
吳能的話,句句說的是實情,吳大伯心知此刻已經抵賴不要,眼珠一轉就伸手往自己臉上打去:“兄弟啊,我和你說,我全是因為中了邪,撞了邪才有人拉着我的手去做那些。我本心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吳大伯的哭聲回蕩在院中,幾個鄰居想上前來勸吳能,吳能已經站起身:“中了邪,撞了鬼才做這樣的事?”
吳大伯沒聽出吳能話裏的意思,反而拉住吳能的袍子下擺連連點頭:“兄弟啊,還要虧那天侄女一盆水把我潑醒,不然的話,我這會兒,還在撞邪中呢!”
吳大伯母也在旁邊連連點頭,點頭還不算,還站起身拉着柳氏的袖子:“弟妹,你不信你大伯,難道還不信我?你大伯何等疼愛素兒?常說要給她尋個如意郎君,這才遲遲沒有定親。若不是中了邪,怎麽會把素兒許給人家為妾?”
柳氏的眼簾低垂,聽到吳大伯母這樣說就把袖子從吳大伯母手中抽出來,淺笑:“我是婦人家,自然是丈夫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吳大伯母見柳氏這邊行不通,又對鄰居們連連合掌:“各位替我家說一句話吧,真的不是我男人心狠,就是因為撞了邪。才會這樣。”說着吳大伯母就高聲:“我的素兒啊,若不是你爹中了邪,也不會把你許給別人家做妾。”
“吳大嫂,別的也就算了,你女兒那天出閣,你可是十分歡喜地把女兒送上轎子的。”蘇二嫂見吳大伯母唱作不停,生怕吳能真聽進去了,在旁邊提了一句。
這一句讓吳大伯母的臉色頓時變了,但吳大伯母已經飛快地又道:“我男人都已經應了,我這當娘的難道還要苦着一張臉把女兒送上轎?”
吳能聽了兩句吳大伯母的辯解,唇邊的嘲諷笑容更深。吳大伯還當自己這個理由吳能已經信了,拉着吳能的袍子就站起身:“兄弟,兄弟,我和你說,以後……”
“也就是說,哥哥這會兒,已經醒了,不中邪了?”吳能打斷吳大伯的話,再次追問。吳大伯沒聽出吳能話裏的意思,連連點頭:“多虧侄女那盆水,不然那有這麽迅速。”
“那哥哥倒和做兄弟的說說,今兒你和大嫂吵架,說什麽要預備兩百兩,又是為的什麽?”吳能看向吳大伯,吳大伯的臉色頓時變的更精彩了,張口結舌了一會兒就呆若木雞。
旁邊的鄰居也插話:“就是說呢,今兒只聽見吳大嫂說什麽兩百兩的事兒。吳大哥,你不會真的在外面養了一個,才這麽着急要銀子吧?”
吳大伯生怕這句話又引起吳大伯母的哭鬧,雙手直擺:“這話不能亂說,我們小戶人家,哪裏養的起妾?就算要養,也是接回家來。”
這一句又說錯了,吳大伯母早一巴掌拍在吳大伯腦門上:“什麽,你真的想要養個妾?”吳大伯連連擺手:“不,不,我沒有心養妾。”
“大哥既沒有在外頭養妾,也沒有做什麽花錢的生意,難道是被人訛了?”吳能察言觀色,在旁邊淡淡問了一句。
吳能問的語氣平淡,衆人卻都豎高了耳朵。吳大伯正是在沒有主意的時候,聽到這麽問,立即答道:“是啊,就是被人訛了……”
衆人這下,齊齊驚訝地看向吳大伯,連吳大伯母都張大了嘴。
吳大伯說出這句,才覺出自己這句說錯,急忙又雙手直擺:“不,我沒有被人訛,我是,我是,我是,”
吳大伯連連說出三個我是,卻不知道後面該怎麽說,嘴巴張大在那裏,又現出呆相。
吳大伯母已經哭着上前雙手錘在吳大伯身上:“你說,你在外面闖什麽禍了?兩百兩銀子呢,我不要活了。”
說着吳大伯母就要往樹上撞去,蘇二嫂眼明手快,一下拉住吳大伯母的衣衫。吳大伯母原本就是假意去撞,被這麽一拉就坐下,又大哭起來。口口聲聲不要活了。
衆人心中都判斷出七八分,這吳大伯八成是被人訛了。梁大叔有些遲疑地開口:“吳二哥,令兄到底是為什麽,被人這樣訛?”
吳大伯又重新蹲在地上,雙手抱着頭,一副別人再問,就是不說的樣子。
“這要問哥哥自己了。”吳能語氣還是那樣平靜,但已經透出幾分失望。柳氏知道吳能此刻心中一定十分難過,猜出發生了什麽是一回事,這些事确卻發生,對吳能的打擊那是另一回事。柳氏上前輕輕地拉了下吳能的袖子。
吳能了然地拍拍妻子的手,低頭看着吳大伯:“哥哥既然不肯說緣由,又只把做了這麽許多事,都推在中了邪上。做兄弟的,以後也只有不認哥哥。免得老小不但沒被照顧,反而多添了一層被人欺負。”
吳能說完,就對院子的鄰居們團團作了一揖,直起身時語氣沉重:“從此之後,我和兄長,恩斷義絕。諸位就從今兒起,為我做個見證。”
說完這些,吳能拉上柳氏就要走。
吳大伯雖然在那呆呆蹲着,但腦中還是轉來轉去,此刻聽到吳能這樣說話,吳大伯猛然跳起來,上前攔住吳能語帶哀求:“兄弟,你我一母同胞,打斷骨頭還連着筋。我做哥哥的就算做錯了,我們也是一家子,哥哥這次的難關還要兄弟你幫忙,不然,你哥哥一家子,就都死了。”
說着吳大伯鼻子一吸,就真哭出來。吳能看都沒看吳大伯,還要往外走。吳大伯見哀求不能,牙一咬,擦着吳能的袍子邊就跪下:“兄弟,兄弟,我做哥哥的給你跪下了,這回的事兒,總要兄弟你幫忙。”
吳能早有準備,吳大伯一跪下,吳能就後退一步又側過身,于是吳大伯就沒跪實。
梁大叔和兩個這邊的鄰居,見吳大伯竟然跪下了,眼中都有驚異之色。梁大叔急忙伸手去拉吳大伯:“吳大哥,你有話好好說,哪有你做兄長的,給兄弟跪下?”
吳大伯伏在地上大哭:“要是他不肯幫忙,我這一家子,明兒就要死了。”
柳氏有些擔心地看吳能一眼,吳能面上有氣惱有嘆息,還有一分無奈。吳大伯哭了會兒,聽不到吳能叫自己起來的聲音,索性牙一咬眼一閉就學了自個媳婦就要去撞樹:“我還是死了算了。”
兩個鄰居忙把吳大伯攔腰抱住,其中一個鄰居已經對吳能道:“吳二哥,到底你們也是親兄弟,令兄就算做錯了些事,可是這會兒……”
“做錯了些事?我也不瞞諸位了,若我爹娘還活着,知道他所為,只怕會雙雙被氣死。為了些銀錢,百計盡出也就算了,還試圖和盜賊勾結,引人殺了了家人。這等兄長,我着實不敢再認了。”
吳大伯聽到吳能一口說出實情,也不尋死了,只呆呆地看着吳能:“你,你,你……”
“你真以為這些事沒有人知曉?你想必是被那些逃走的盜賊訛上門的吧?”吳能的話說的吳大伯一張臉登時通紅,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