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決定

蘇二叔愣了下,接着嘆氣:“吳二哥,你這話說的也實在,只是呢,我們小門小戶,他年紀又小,又沒人照顧,我那個鋪子養家之外也沒多餘的銀子,就算知道他是可造之材,又哪供的起?”

吳能等蘇二叔說完了這才重又開口:“你的難處我也明白,只是這麽一個小哥,又勤力又聰明,若一輩子做小生意人,豈不可惜?”

蘇二叔又重重嘆氣,吳能肚內早有主意,只是這事還要回去和柳氏商量,拍一下蘇二叔的肩就道:“也別這樣唉聲嘆氣,說不得以後就有好處,我們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吳能這樣說,蘇二叔也明白蘇桐再不能去吳家做夥計了,也沒再多說,和吳能一起回去。

蘇二叔這一路高高興興地去,垂頭喪氣地回,兩人到了地方各自回家。茭娘已經在後門看見蘇二叔垂頭喪氣地回去,等吳能一進門就拉着吳能的袖子:“爹爹,怎麽蘇二叔這樣垂頭喪氣,是不是蘇小哥不願意來我們家做夥計?”

吳能已經改了主意,自然不能告訴女兒,随便說了句敷衍了女兒就去尋柳氏。茭娘見吳能去尋柳氏,曉得其中必有蹊跷,蹑手蹑腳地繞到卧房窗下。

柳氏見吳能進門,起身要給他倒茶,吳能示意柳氏坐下,這才對柳氏道:“原先我覺得,這蘇小哥為人好,他既沒了父親,到我們家做個夥計,也不算辱沒了他。”

柳氏坐下時候順手拿起一件針線在做,聽到吳能這樣說就把針在頭發上磨了磨,繼續做着針線:“你啊,有話就直說,不用繞這麽一個彎子。”

吳能又遲疑一下,柳氏把手裏的針線放下:“你到底打了什麽主意,快些說來,這樣磨磨蹭蹭的,倒不像你了。”

“我今兒去蘇小哥家裏,聽到他在讀書,又一細問,他雖失學這麽久,卻也從不忘了讀書,有了銀子除了孝敬母親,就買書來讀。如此美才,哪能久在市井。”

吳能一口氣把話說出,說完還緊張地倒了杯茶喝。柳氏仔細看着吳能,吳能擡頭望着自個媳婦:“你這是怎麽了?”

柳氏嘆氣:“你別異想天開,想要供蘇小哥讀書,這讀書要花許多銀子不說,就說……”吳能沒有接妻子的話,只是看着柳氏一動不動。柳氏嘆氣:“罷了,就曉得你心裏面,還是耿耿于懷當年公公婆婆沒讓你繼續讀下去。可也不是我說句重話,這能入學做秀才,再考中舉人,進而成進士,都是天上文曲星才能做的事,小小市井人家,供孩子讀上四五年書,能算的賬,會寫信,懂得上衙門應酬就可。至于別的,哪有這麽大的福氣。”

茭娘偷偷潛在父母卧房窗下,誰知聽到的竟是這樣一番話,茭娘一時不知心中該做何想,伸手揪下身邊桃樹的葉子,在那心煩意亂地撕扯着葉子。

“我曉得,道理我都曉得,故此這麽些年,我從沒怨過爹娘。”吳能安撫妻子一句,接着繼續說道:“只是你今兒沒見着,那蘇小哥說去做功課的時候,面上神色。人同此心。”

“家裏銀子都是你掙的,你要拿去做什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柳氏賭氣的話剛說到一半,手就被吳能握住。

柳氏用手擦一下眼角的淚,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窗外傳來柳二爺的聲音:“茭娘,你蹲在窗口做什麽?你爹回來了嗎?”

柳氏把吳能推了一下,打開窗時,茭娘正好直起身,和柳氏打了個照面,茭娘曉得自己這樣做不對,臉罕見地紅了下,強擠出一聲:“娘,舅舅回來了。”

柳氏知道方才的話茭娘必定聽到了,對茭娘有些好笑地搖頭,示意茭娘上樓,這才對柳二爺道:“哥哥,你妹夫方才就回來了。”

吳能已經走出卧房迎着柳二爺拱手:“舅兄還往屋裏請。”郎舅二人進了堂屋,各自坐下柳二爺這才問吳能:“你昨兒說的話,我覺着很好,怎麽這會兒不見蘇小哥在前面鋪子裏?”

柳氏端着茶走進,聽到這話就插嘴:“哥哥,他又改了主意,方才和我商量來着。”柳二爺哦了一聲,吳能已經把打算說出。

柳二爺聽完吳能的話久久不語,柳氏正待開口問,柳二爺已經嘆氣:“我竟不知道妹夫雖沒孟嘗之財,卻有孟嘗之心,也算是件奇事。只是先撇下銀子這些不說,若蘇小哥異日高中,并不報恩,你将如何?”

“施恩若望報,那不如去給菩薩塑了金身,還要報的更快一些。我做這件事,只求問心無愧,并非為報答。”

“那若是他不但不報恩,反而還覺得,這件事是一生之恥,轉而□□你,甚至滅門你家人,你又當如何?”

柳二爺在吳能回答後,又飛快地問出下一句,這問話讓柳氏驚訝,起身叫了聲哥哥。

柳二爺對着柳氏擺手,依舊問出來:“若不報恩,反覺是恥,你将如何?”吳能也已站起身,對柳二爺長長一揖:“舅兄的意思,我十分明白。然則朗朗乾坤,若蘇小哥真是這等狼心狗肺之徒,肆意對待恩人,甚至要滅恩人滿門,這樣的人,也定會自己滅……”

“朗朗乾坤之下,颠倒黑白的事多了。不然又怎會有人心不古之說?”柳二爺打斷吳能的話,冷笑說出這麽一句。

吳能突然大笑起來,這讓柳氏兄妹都感到驚訝,吳能笑完才對柳二爺道:“舅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若要施恩,就按自己的心去做,不管對方報也好,不報也罷。至于以後,就交給上天。”

柳二爺搖頭:“不妥不妥,若天下人都只……”

“舅兄這話我明白,只是我心意已決,還望舅兄代令妹成全。”說完吳能又是一揖到地。柳二爺對柳氏努嘴:“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了,妹妹,你就答應他吧。”

柳氏望着丈夫,輕嘆一聲:“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只是我可和你說的清楚明白,我們娘兒倆的費用,你可不許克扣,還有女兒的嫁妝……”

說着柳氏用手捂住嘴,把将要逸出的哭聲給壓抑回去。吳能瞧着妻子傷心,伸手去拉柳氏的手:“你我夫妻這麽些年,難道還不曉得,我寧願克扣自己,也不願克扣你們。”

見柳氏低頭還是不說話,吳能又笑了:“況且若自不量力,亂做好事,那就不是做好事,而是邀名。我豈是做這些事的人?”

當着柳二爺,柳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吳能一下:“你也好意思說這個,還讓哥哥瞧笑話。”吳能微笑不語,柳二爺輕嘆一聲:“妹夫做這樣舉動,自然也不會挾恩,把外甥女許配給他了?”

吳能沒有說話,柳氏就已知道吳能的意思,心中為茭娘感到傷心,沒有說話,只輕嘆了一聲。

茭娘雖然上了樓,但有些不放心,還是悄悄地走下樓梯,靠在門邊聽,等聽完來龍去脈。又聽到最後幾句,茭娘不由有些傷心,但不敢出聲讓爹娘知道,只是悄悄地重又上樓。

樓上擺設和往常一樣,但這會兒瞧在茭娘眼中,卻只覺得所有擺設都顯得那樣暗淡,一點精神都沒有。

茭娘打開鏡袱,看着自己的相貌。昨日照鏡之時,滿是歡喜高興,今日卻是愁眉苦臉,看不出半點歡喜。

茭娘見眼角有淚,伸手把眼角的淚給擦掉,來到窗前推開窗,運河還是那樣緩緩流淌,茭娘用手在窗子上随意描募着,那個年輕的,愛笑的英俊小哥,從此和自己無緣了?

柳氏緩步上樓,見女兒靠在窗前,一臉失魂落魄,曉得女兒必定是聽到他們商議的事。柳氏走上前按住女兒的肩膀。

茭娘擡頭看着自己的娘,柳氏把茭娘眼角的淚擦掉,柔聲道:“茭娘,你爹爹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又說施恩不望報,若是把你許配給他,就成挾恩以報了。”

“娘,您的意思我知道,況且,”茭娘直起身,看着窗外的運河:“若他有一日,高中成龍,那自然不是我這樣的市井女子能配的,他該配的,是名門嬌女。娘,你說,我這樣的人,又怎會去站在他身邊,和他……”

柳氏聽出茭娘話裏的傷心,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裏:“娘的茭娘,什麽樣的人配不上呢?只是你爹,你爹他……”

“娘,我不怪爹爹,爹爹既然有心,也是好事。”茭娘雖然努力安慰着柳氏,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滴落在柳氏的肩頭。

吳能見妻子上樓後久久不下來,擔心女兒把心事存在心裏,也悄悄上樓,透過門縫看進去,見女兒和妻子相持而哭。吳能徘徊良久,不好進去勸說,重悄悄下樓,尋來陳婆子,吩咐她今天做兩樣茭娘喜歡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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